第8章 .8
身上附帶著「師父的老友」這個光環的白雲逸,此時在陸清隱眼裡就是值得信任的前輩,再加上是他救下的顧清鴻,因此對白雲逸的話,陸清隱沒有急著反對,而是仔細思考。
確實有幾分道理。
跟白雲逸約定好聯繫的方式,把他覺得能用得上的東西都留給顧清鴻,跟叮囑遠行的孩子一樣,陸清隱嘴裡不停地念叨,同一件事情要重複幾次,要不是柳永安及時把他拽走,恐怕他會說到天亮。
兩個人離開后,好像也帶走了名為自然的氣氛。
閉上眼,白雲逸深吸兩口氣,自我催眠道,我不是穆一遠,我不是他的師父,我只是個路人,他做什麼傻事都跟我沒有關係。
然而這樣的自欺欺人並沒有什麼用。
啊啊啊啊,他還是很想給這個傻弟子一頓胖揍,學什麼不好你偏要走這道!你還記得當初答應我的話嗎??
可是睜眼看看顧清鴻落寞孤寂的身影,想到那空蕩蕩的丹田,他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
哎,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走吧。」白雲逸走過去想扶他,卻遭到了拒絕。
背後依靠著古樹,頭頂上是亘古不變的夜空,抬眸望了眼那輪彎月,清清冷冷,顧清鴻自嘲地笑笑。
「去哪裡?」他反問,他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了。
凈明峰是他唯一的家,可是他現在回不去。那兒是修士的地盤,他已經是廢人了,去哪裡只會徒增笑料。
想到離開凈明峰前他留下的那張字條,他就忍不住想笑。滿腔熱血和雄心壯志在現實面前太過渺小。
一場豪賭滿盤皆輸,他清醒了。
師父從來都不是他的,在今天之後,更不可能是。
允許他站在穆一遠身後的理由沒有了,落入塵泥的他以後只配站在山腳下仰望山上求仙問道的修士。
顧清鴻消極的語氣徹底點燃了白雲逸的怒火,他不停地告誡自己,別動手,千萬別動手,他還受著傷,頭腦不清楚。
「你走吧,再晚就走不掉了。」彷彿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顧清鴻幽幽地提醒道。雖然不知道白雲逸救自己是湊巧還是特意,但是現在的他根本不想去想,不想去問。
強忍住怒氣,白雲逸問他:「你不走是要留在這等死嗎?」每一個字都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呵呵,那兒倒是個好去處……」
火上澆油。
草,我不忍了!!老子這麼辛苦地求生,你卻要放棄生命!養你們這麼大難道就是為了看著你們去死嗎???
赤霄連劍鞘一塊兒出手,如願聽到一聲悶哼,白雲逸穩穩地接住顧清鴻歪倒的身子,背起來就往下山的方向狂奔。
媽的,要是有一天他還會借穆一遠的身份出來,他一定要狠狠地罰這孩子去面壁抄書!
不就是丹田被毀嗎,別忘了你師父可是第一煉丹師,造也給你造出個丹田然後送你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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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呈州的林家後院中,白雲逸正端著一碗剛出爐的湯藥往廂房快步走去。
過路的奴僕見了這位特殊的貴客紛紛讓開道來。進了小院,丫鬟半夏上前想接過那碗葯。
「白道長讓我來吧。」
面對伸出的纖纖玉手,白雲逸微微一讓,淡笑道:「別,小心燙。」
背著顧清鴻往山下跑了一整晚,都不知道躲過了多少波搜索,終於跑出了山區,見到了人煙。當時他看到了一隊車隊,他立刻就上前問路。沒想到還沒靠近幾步,就被守衛樣的人攔了下來。
兩方對峙的時候,最大的那輛馬車中探出一個頭來,那女子好奇地往白雲逸身後一看,而後驚呼一聲:「恩公!」
原來這女子就是顧清鴻當日所救的林珊。
再之後,他和顧清鴻就被接到了林家,被奉為了上賓。不僅劃了小院子給兩人住,還派了呈州最好的大夫過來為顧清鴻看病。
白雲逸不得不感嘆,因果報應。
聽明白了話中的拒絕意味,半夏沒有再自討沒趣,跟上他,幫他將緊閉的屋門打開。
沖這好眼神的姑娘感謝地笑了笑,白雲逸跨一步,帶著和煦的朝陽一塊兒進了昏暗的屋內。
顧清鴻正靠著床頭髮呆,身著素白的綢質裡衣,平日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散開,烏黑的髮絲散落在肩頭。聽到腳步聲,他微微回頭看去,微蹙的眉頭,鮮紅的印記,失去光澤的黑瞳,慘白的雙唇,往日里被稱為妖蓮的人,此時脆弱得彷彿秋日枯荷,令人惋惜令人心疼。
白雲逸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樣,如果不是他現在身份不對,他肯定要上前抱一抱這個可憐的徒弟。
他怪自己以前只教他們要去追逐理想,卻沒有告訴他們,當夢破滅了,又該如何自處。
丹田被毀,對一個修士來說,幾乎算得上毀滅性的打擊。任何言語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更何況,白雲逸知道顧清鴻有多看中自己的修為。
「喝葯吧。」
面無表情的顧清鴻機械地接過遞來的瓷碗,仰頭喝下。
看著他上下滑動的喉結,白雲逸心裡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幾日,不管給他喝什麼,他都二話不說直接灌下,有時候喝完一碗還會繼續伸手要。
白雲逸心裡明白,顧清鴻這是把那些葯當作仙丹當作救命稻草,他以為多喝一些睡上一覺,再睜眼,他失去的東西就會回來。
顧清鴻告訴他,他中的是惡名昭彰的逐楠。
而據他所知,逐楠是無葯可解的,
把碗放回桌上,白雲逸忽然聽到背後顧清鴻的聲音,有點沙啞,有點猶豫。
「你……為什麼會救我?」
短短的一句話,令白雲逸看到了希望。他終於肯主動說話了,還是以這種聊天的態度。
白雲逸走回床邊,搬了張椅子坐過去,一副要進行長談的模樣。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好答案,就等試捲髮下來。
「其實是穆長老讓我來的。」
見黯淡的雙眸中有了些光彩,白雲逸接著說道:「穆長老前些時日遇上了位故人,算到你將有一難,所以才讓我去崑崙的。」修真界確實有那種未卜先知的能人異士,這個借口雖然不完美,但是並未漏洞。
「……是嗎……」
亮起的雙眸又黯了下去,顧清鴻嘴裡只覺苦澀不堪。師父以定是不想看見他,所以明知他有難,卻不肯自己前來。再一回想當日他跪在洞府前,師父也是不肯出來見他。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一顆心,漸漸下沉,沉入了看不見的深淵。
喂喂,你為什麼比剛剛還要沮喪啊!?
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一根蠟燭漸漸熄滅,過了幾秒,白雲逸一拍腦袋,鬧明白是什麼情況。
他解釋道:「其實穆長老那邊有事耽擱了,要不然肯定是他自己來的。」
「什麼事?跟人雙修嗎?」
酸氣瀰漫的話脫口而出,屋裡兩個人都愣住了。
顧清鴻雙手揪著被子,臉上忽青忽白地變換著,心裡不停地唾棄自己,顧清鴻啊顧清鴻,你這嘴臉真是太難看了!為什麼要說出來,為什麼要把你醜陋的嫉妒放給一個陌生人看!
顧清鴻瞥了瞥一旁的白雲逸,見他臉色僵硬,好像被那句話嚇到了。心裡又是一陣懊悔,他不安地揣測著。
他是師父的朋友,他會不會把這句話告訴師父,師父會不會覺得我無理取鬧?我只是他的一個徒弟,哪裡有資格輪得到我說這種話。
不過我還能當他的徒弟嗎?
呵,隨便吧,反正我現在只是個凡人了,有什麼不敢說有什麼不能說的!要說就說吧!
「什麼乖徒弟好徒弟,我不想再當了。我就是喜歡他,我討厭所有靠近他的人。我嫉妒,我憎恨那個跟他雙修的人!巴不得殺之而後快!我想要他永遠只看得到我一個人!」
彷彿那個人就站在他的眼前,顧清鴻的臉因為嫉妒而扭曲,他瘋狂地大笑,可是笑著笑著,他哭了,笑聲變成了哽咽聲,眼淚劃過揚起的嘴角,在口中化成了苦澀的液體,跟他那份得不到回應的愛戀一樣苦澀不堪,難以下咽。
屋裡另一個人跑了出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桌上的茶具碰撞在一塊,發出哐當的聲音,跟關門聲一樣,被顧清鴻所忽視。
攤開手,看著掌心淺淺的紋路和上面深紅的指甲印痕。
曾經穆一遠拉著他們說要給他們看手相。
「這條是感情線,這條是事業線,這條是智慧線……清隱,你的智慧線有點短,為師回頭給你補補腦……清鴻你的手不錯,紋路雖淺但是不亂,特別是這條感情線,你看清清楚楚,一根到底,嗯,專一而且很順利,蠻好蠻好……」
一滴清淚劃過臉頰,顧清鴻輕聲說一句。
「師父……原來你也有看錯的時候……」不小心拆了西皮[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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