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ada，上回你跟我說的那個，我自己琢磨了幾次，總覺得還是不太明白，你給我解釋解釋？」歐晨躲到陽台上給ada打電話，又轉頭看看室內，另外三個人都坐在位子上看書，並沒有對她的舉動有所關注。

「刻意接近，假意忽略，欲擒故縱，這你都不懂嗎？我說的很清楚了啊。」ada這次倒是沒有什麼起床脾氣。

「我不是發消息告訴你了嗎，就是去上了兩次她的課，但是找不到什麼話題去套近乎啊。下課以後，她都被學生圍住，我在旁邊乾等著又很奇怪。而且，我也不太聽得懂她的課，問不出什麼有水平的問題。」歐晨窘，她的確不太懂怎麼和人搭訕，尤其還是老師。

「學生勾搭老師，不一定是要以學生的身份。你試著忽略她老師的身份，把她當成一個姐姐，一個跟你平等的普通人。」ada雖然經驗頗為豐富，可是畢竟角色不同，她一直都是女方，對於另一方的舉動也不太了解。

「我後來觀察過，她是自己開車上下班的，平時沒有課的時候，也不怎麼出現在學校，不過好像每周四下午她會到教師圖書館看書。」歐晨冥思苦想尋找突破點，總算是有所發現。

「那你就在圖書館那邊多轉轉，來個偶遇什麼的。」ada也是大學生出身，自然對於校園氛圍很了解，現在教師圖書室和本科生閱覽室都已經分隔，想要混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想想橋段。」歐晨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花兒了。

拿著手機，嘴裡念念有詞，歐晨在狹小的陽台上來回走動。

「歐晨，早上起得那麼早，跟誰打電話呢？」吳嘉走了出來。

「我問問姑姑，你也知道她之前生病住院，開學以後我也沒怎麼關心過她。」歐晨隨口就扯到了歐葉妮，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她，真該要問問姑姑身體近況了。

「吳嘉，問你個問題，你一般都是怎麼跟陌生人搭訕的？就第一次正式說話的那種。」

「你要搭訕誰啊？」吳嘉一時也轉不過彎，之前雖然也拿舒心打趣歐晨，但她是真沒想到歐晨會去行動。

「你上次不是說幫我追。。。。恩。。。」歐晨說得扭捏，舒心的名字怎麼也開說不出口。

「咦，歐晨，你真的春心萌動了，竟然憋不住主動開口問我了。」吳嘉伸手指著歐晨，笑得好不得意。

「哎喲，好了好了，你先說說你的法子，我還不一定能用上呢。」

「你準備在哪裡邂逅她？」吳嘉聳聳肩，滿不在乎。

「還要分地點？」

「廢話，環境，氛圍，懂不懂？第一印象很重要，百分之五十就靠第一眼。」吳嘉打量了一下歐晨。

「今天下午她應該是在圖書館，但是，但是我沒想好怎麼跟她有交集。」

「得了，別廢話了，趕快去洗個澡，然後我幫你弄個造型，換身衣服。」吳嘉把歐晨推了回去，布置了一堆任務。

「還要搞造型？會不會太誇張？」歐晨想起有時候吳嘉去約會時的那身裝扮，就算是夜間出行，她也覺得有點冷颼颼。

「不會誇張不會誇張，你也看到了，她打扮得挺有品位的，你總不能第一眼就掉價了吧？萬一你被定位成土氣，後續就沒希望了。」吳嘉打開了衣櫥，看看自己的，再看看歐晨的。

「好了，你準備怎麼搗騰我？」歐晨從浴室出來，頭髮被她擦得半干。

「放心，不會太誇張的，我只是讓你變得更加穩重成熟一點。不然你在她面前，永遠只是個孩子。」吳嘉把歐晨按到座椅上，電吹風呼啦啦吹起來。

「吳嘉，你這是準備帶歐晨去參加宴會？大清早就開始打扮了。」另外兩個人預習完課本，正準備出門去上選修課，看到歐晨被吳嘉指揮去洗澡，又被折騰著吹頭髮，忍不住也笑上幾句。

「你們要一起去嗎？正好我還有票啊。」吳嘉手裡不停。

「嘶，我燙啊！」歐晨抬手捂住頭皮，剛才簡直要燙死她了。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走神了。」吳嘉連忙回過頭來，吐了吐舌頭，撥開歐晨的頭頂看了一圈，確認無事後繼續吹著。

「好了，頭髮幹了。你先把衣服換了，待會我給你弄造型。」拍拍歐晨肩膀，示意她去把剛才自己挑選出來的衣服換上。

「穿成這樣？」拿起衣服，歐晨晃了晃，舉到吳嘉面前確認。

「對啊，斯文的學生又帶點不羈，這樣才能吸引她的目光。」吳嘉對於自己的穿衣搭配頗為自信，至少在她跟眾多女生的交往過程中，還沒有因為穿衣打扮而被埋汰過。

舒心在教師閱覽室里坐了一會兒，看了小半本書，其實這書她是沒太多興趣的，只是忽然最近情緒有些波動，想找個安靜卻又不寂寥的地方待會兒。以前讀書的時候，就很羨慕研究生閱覽室的靜謐，沒想到現在，自己換了身份，不珍惜利用似乎又會造成新的遺憾。

陽光從玻璃窗外透進來，落在手邊的桌面，偶爾有一些落在書頁上，個別字，在光線中逐漸隱去。舒心的思緒發散開來，書上寫了什麼，她已經不想再逐一細看了。這是本很熟悉的書，很多年前，她很熟悉，熟悉到輕易能背出其中的句子，可是後來，她不再看，不再想去看，甚至刻意不再記得她曾看過。於是，當她莫名其妙從書架上拿下這本書時，她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那麼近，又那麼遠。

自從回國，匆忙和佟偉明訂婚，再到家裡人依舊不冷不淡甚至更為苛刻的話語，都沒能讓她從那種渾渾噩噩的自我保護機制中解救出來，她依舊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彷彿已經沒有什麼再讓她感覺到疼痛，同樣的，她也很難再去感知到所謂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她許久沒有遇到過了。

放下手裡的書，望著窗外，明明是陽光明媚，帶著些秋意的校園，是最美的，也是最適合談情的季節。舒心卻分明看到了窗戶上的水滴，就像是自己最厭惡的雨季，一次次敲打著心房，讓自己避無可避。

在校園執教，這或許是一個等同於在研究院專心寫作相似的選擇，但這裡可以接觸到更多的人，更多和自己不同年齡的人。這樣，就不再有那些無謂的紛擾，可是似乎她又想錯了。幾周的課下來，她已經有了不少的學生粉絲，那些可愛的男生會用不同的方式向她討要聯絡方式，有自信滿滿的，有器宇軒昂的，也有青澀靦腆的。舒心在拒絕男人這方面向來經驗豐富，無意地顯露手上的戒指，就能趕走不少欲言又止的搭訕，但是女學生們的熱情就沒那麼容易打發了。

學生們喜歡她，喜歡她的課，願意更多地親近她，這本不是什麼壞事。可舒心天生有種疏離，對於周圍的人和事，都很難真正上心，也不願意敞開心房，禮貌淡然的疏離，總是她給人最深的印象。

如果，如果不是在課堂上偶然地一眼，也許她的心不會再次紛亂，不會再被弄得難以平靜。誰能想象，她竟會漸漸期待周三的文學賞析課，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張臉。她也努力讓自己不再去尋找，不再記得，更不要去想念，只是有些東西，一旦留下烙印，就難以磨滅。更何況，是留在了最柔軟的心上。

舒心覺得自己過於矯情了，都已經過去多久的事了，怎麼想起來還是會鼻尖發酸，再這樣任由思緒發散，可能待會自己就要紅了眼眶，該是有多失態。她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展現在公共場合，更不會讓自己還陷在那一段錯誤的感情里。既然當初她毅然選擇轉身，就絕不再有轉圜的餘地。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舒心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所以她回國前已經想得太過清楚。出於自身原因，出於對佟偉明的幫助，舒心在回國后的第二天，就成為了一個男人的未婚妻，而她真正的身份，卻是一個蕾絲邊。這該有多諷刺？舒心自己竟然笑了出來。

林皓皓也說過她的瘋，她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她能做到的最後底線，只是名義訂婚，再往後，一步都不可能。她不會再愛上別人了，不會了。可是她不會允許一個男人，以她丈夫的名義，入侵她的生活。

從圖書館里出來時，天色突然就變了，剛才也許是想的事情太多，情緒變換太快，當把書放回原處后，舒心沒有再往窗外看，徑直走了出去。直到出了圖書館的大廳，才看到天空中隱隱飄散的雨絲。

果然，最討厭的東西，就這麼來了。

舒心的心情變得很不好，每到雨天，她的心情就會異常煩躁，並不亞於某些特殊周期來臨前的波瀾。撇嘴看著天空，也許這場雨會越來越大，不如趁著現在跑到停車場？

舒心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她也很想跑啊，但是這麼細高的跟，她不怕，水泥地也許還怕呢。可是，再不走，也許就要待到很晚了，而且涼意漸漸上來，她只穿了件長袖襯衫，怕是要著涼了。抱起胳膊又站了會兒，舒心咬咬牙，決定衝出去。

「哎喲！」剛衝出去沒幾步，就被頂了回來。舒心放下頂在頭上的手，眼前並沒有人啊。

再仔細看，原來是有人被自己撞到了地上。

歐晨按照吳嘉給安排的劇本在圖書館門口等著，本就有些緊張的她，在開始下雨後就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避雨，誰知還沒做好決定，就看到舒心在大廳里出現。一緊張，她就立刻躲到了旁邊，也顧不得自己被淋著，只是緊張。

誰知舒心穿著那麼高的鞋就要衝出去，地板還那麼滑，看得歐晨心驚膽戰，想也沒想地就跑了過去要攔下她，至於攔下后該怎麼做，她倒是沒想明白。她只知道，不能讓舒心這樣跑，萬一摔了，就太麻煩了。

「你，沒事吧？」舒心定晴一看，這張臉，有印象，是第一堂課上見過的。

「呃，沒事沒事。」歐晨反應過來，立馬爬了起來，這一摔，褲子髒得挺狼狽，吳嘉特地為她弄了發泥捏的髮型在雨絲的點綴下也變得殺馬特。

「那，我走了？」舒心確定歐晨沒事，看著她站起來，又原地蹦了幾下，臉上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這才準備離開。

「等一下！」見舒心又要啟動，歐晨立刻拉住了她。

「怎麼了？」

「我好像有點受傷了。」歐晨捂住自己的胯骨，顯得很難受。

「你哪裡受傷了？」舒心見歐晨很是痛苦，暫時也不跑了，把她往大廳里扶。

「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就是不舒服。」歐晨說不出來，只好半彎著腰，也不正面回答問題。

「那要不我帶你去檢查一下吧？」舒心知道自己的速度並不快，估計撞擊的力度也不大，但是雨天路滑，萬一摔倒的過程中有什麼意外，也很難說。

「啊，不用檢查，我就是想休息一會兒。你能不能陪我一下？」歐晨楚楚可憐的小眼神成功打動了舒心，鬼使神差，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了歐晨。

直到很久以後，舒心依舊沒有想明白那一天，為什麼就這麼答應了歐晨的請求。她憤憤地轉過頭問旁邊人，歐晨卻只是傻笑了一下，在她唇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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