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功夫
「腿站好,左腳前,右腳后,拳心朝下,目視前方,用力向前出擊……」張鐵拿著一根三尺長的木棍在一旁指點。
牛春花慢騰騰地伸出左拳,總感覺身子扭得彆扭,使不上勁兒。
「啪」的一聲,牛春花手背上又多了一道紅印,張鐵毫不客氣地訓斥:「重心在左腳,上身略向左轉,不是讓你整個身子轉,你是練跳舞還是跳大神,扭那麼大動作幹什麼?」
牛春花抿了抿嘴,又認真做了一遍。
張鐵不置可否,留下一句:「繼續。右拳出擊動作相反。什麼時候練到拳如流星就算過關。
牛春花心中哀嘆:「師傅啊,我沒想練成武林高手,就想一拳打到個小混混而已。」但純粹是敢怒不敢言,再說是自己好容易求來的機會,只好按下耐心一遍一遍地重複著枯燥的動作。
說起來,也不知道牛春花怎麼長得。骨頭又粗又硬,前幾天壓伸腿,撕心裂肺地疼,到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所以挨張鐵打一棍子,完全就是小意思。
走到另一邊的張鐵,喝了一口水,面無表情地看著牛春花練習。在一旁擊打木樁的另一個鏢師楊志也停下來,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道:「一個姑娘家,何必這麼認真。難不成你真想收個女徒弟?」
張鐵不置一詞。
楊志嘆了一口氣,胳膊搭在張鐵的肩頭,「我說張頭兒,你也該娶個媳婦了吧。累了一天,回家有人暖床,有人伺候。總好過你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炕上。」
「總不能禍害人家姑娘。」張鐵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
「怎麼算禍害?難不成兄弟們都要打光棍?拼死拼活掙幾個錢,都扔到了窯子里?」楊志很不滿意張鐵的答案,總覺得他整日沉默的如同藏著什麼苦大仇深的過往。
「依我看,這姑娘就不錯。雖然黑了點兒,但膽子大,能吃苦,就算走鏢發生了意外,也不用擔心要死要活的。就像姓白的賤婦。」楊志說到最後,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楊志說的是以前一個侯兄弟的媳婦兒白玉兒。當時她賣身葬父被地痞無賴調戲,侯兄弟見了不忍,就出了銀子救下來了。鏢局的兄弟大都不贊成,這女子腰是腰,臉是臉,哭起來梨花帶雨,嬌嬌怯怯,很惹人憐愛。但這才是麻煩事。你說兄弟們走一趟鏢,短的一兩個月,長的一年半載都是可能的。這麼美的娘子,一個人丟在家裡,半夜被人摸進了房也說不準。
但侯兄弟就認了死理,被迷得神魂顛倒。如果好好過日子也行,姓白的娘們兒不是要談個琴,就是要畫個畫兒,整日里折騰侯兄弟,一兩年過去連個崽子也不下。後來,姓白的一個便宜兄弟還找來了,吃住在侯家,還時不時賭上幾把。這一賭就出事,在一次賭場爭執中,侯兄弟為了幫自己的便宜大舅哥,一刀被人捅死了。要多冤就有多冤。人死了,兄弟們就照顧著家裡點吧。要不怎麼說白玉兒人賤呢。趕上誰去送東西,都哀哀怨怨地看著誰。本來都是連媳婦也沒有的壯小伙,一來二去,勾得幾個兄弟差點內訌。還是張頭兒大發雷霆,才止住了這股邪風。當然,後來,白玉兒和她兄弟消失無蹤了。
張鐵沉默著聽完楊志的話,還不待反駁,旁邊又冒出一個腦袋,插話道:「這哪裡是姑娘,分明是個小媳婦。你也給張頭兒說個差不多的,長得可跟李姑娘差遠了。」
張鐵有些無奈,訓斥兩句:「收拾收拾,準備開飯。」
張鐵又沖牛春花喊了一嗓子。牛春花停下動作,只覺得胳膊快抬不起來了,大冬天裡棉衣都是汗津津的。一聽到要開飯了,心裡立馬開滿了花,只想要歡呼起來。
中午是大鍋菜,簡單來說就是水煮白菜,裡面肉也不少,全是一指厚的大肉片,另外粗麵餅子管夠。牛春花嘗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乾脆說道:「這做的也太差了,白白浪費了好東西。」
楊志沖著另一個圓臉漢子努了一下嘴:「趙六的手藝已經是我們這裡最好的了。你可別見張頭兒的武藝那麼好,做出來的飯比這還難吃。」
說完,大家「哄」的一聲都笑了。
張鐵也有些尷尬地紅了臉,敲著大飯缸,說道:「吃飯,吃飯……」
趙六這時候問牛春花:「聽說你手藝了得,怪不得前段時間,我們張頭兒都不在這裡吃了。我們還以為被那個小姑娘迷住了呢。」
楊志也打趣:「怎麼不是被小姑娘迷住了。張頭兒見了黑姑娘的麵攤都走不動路了,哈哈哈……」
「要不怎麼就碰上張頭兒英雄救美了。看來,我六子也要常出去逛逛才是,說不得哪天逛出個小媳婦兒,我趙家的家傳廚藝也有接班人啦。」
聽著兩人一唱一和,即使打趣到自己頭上,牛春花也照樣臉不紅心不跳。這幾天早適應了。剛來的時候,怕有人想給自己個下馬威,那話說得才是葷素不忌,當場鬧得自己大紅臉,抄起院里的一根長棍子,追著幾人打。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牛春花倒和這幫漢子熟悉了,說起話來,雖然照樣開玩笑,但也有了分寸。
這時候,楊志給張鐵提意見:「要不讓黑妹子在咱們這裡做飯好了。或許比不上出攤賺得多,但多省事啊。」
張鐵想了一下,也覺得可行。於是看向牛春花。
牛春花也很意動。其實跟這幫漢子打起交道來,倒痛快地多。大家都沒什麼壞心意,每日里練練功夫,聊天喝酒,吹噓一番。願意出去放鬆的,自會幾個人搭伴兒出去。況且也沒人嫌棄自己黑,拿自己都當小兄弟看。
牛春花想了想說,要問問自家相公,才能回話。又引來幾人的打趣。
說說鬧鬧,一大盆菜很快就見底了。
這時候,門口守門的一個小個子跑進來,叫道:「張頭兒,張頭兒,有人踢館啦……」
說話間,一個頭帶鑲金絲玉冠的錦袍少年郎提著一桿銀槍,雄糾糾氣昂昂地踏進來。
見到眾人,銀槍向前一揮,槍頭正沖張鐵幾人,叫囂道:「我乃龍門鏢局孟小蛟,特來請教四海張鏢頭。
「嘿嘿,小嬌,小角,嬌嬌,哈哈……」趙六在一旁擠眉弄眼,嬉笑。
「你找死。」孟小蛟惱羞成怒,上前快進幾步,持槍向圓滾滾的趙六刺來。
張鐵向前一步,擋在趙六面前,抽出背後的長刀,對著槍頭一撩,震得孟小蛟後退幾步。
孟小蛟大喝一聲,又揮槍直刺。張鐵猛地用刀撥開,又主動出擊,用刀背劈在孟小蛟的胳膊上。孟小蛟吃痛,槍桿叮噹一聲落在地上。心中不由暗嘆這四海鏢局果然藏龍卧虎,名不虛傳,自家的「穿梭槍」雖然沒練到爐火純青,但也有了一定火候,竟然不敵對方三五個回合。
想歸想,孟小蛟到底年輕氣盛,掛不住臉,俊俏白皙的臉上立馬漲紅一片。
「小兄弟……」張鐵開頭叫道。
「孟小蛟,你太過分了。」一個身穿窄袖束腰紅黃間色裙的少女怒氣沖沖地進來,沖著孟小蛟吼道:「誰讓你來的,別你以為你是龍門鏢局少東家就可以胡作非為。」
孟小蛟聽到李珠兒的話,心中怒火更勝,但又不知如何跟吵嘴,只衝著張鐵吼道:「我還會再來的,我會打敗你。」
也不等孟小蛟離去,李珠兒就一臉擔心地衝到張鐵身邊,伸手就要往身上摸:「張大哥,你沒受傷吧。」
張鐵略退一步,躲開李珠兒,轉身往回走去。
楊志湊上來問道:「珠兒姑娘,這俊俏小郎君就是傳說中的銀槍小龍王?」
李珠兒「哼」了一聲,「哪裡比得上張大哥。」
「是,是,是,我們張頭兒是最厲害的。要不四海鏢局怎麼能成為三大鏢局之一。」
在京城,叫得上名號的鏢局就是四海鏢局,龍門鏢局,吉泰鏢局。每個鏢局平日也有交集,但各有側重。四海鏢局走鏢一般較遠,主要針對的是一些糧行,藥行之類,有時候到了西北,也會護送一些毛皮。龍門鏢局則多接一些錢莊的生意。吉泰鏢局和四海鏢局多有重合,但四海鏢局是大江南北哪裡有活就去哪裡,因此也避開了一些衝突。而李珠兒就是京城利豐糧行的千金,對張鐵多有愛慕。
瞅著張鐵對自己愛答不理,李珠兒也不在意。對她來說,張鐵這種沉默如金的硬漢身上充滿了神秘,十分有吸引力。但最近孟小蛟纏自己纏的緊,都好久沒見過張大哥了。
突然,李珠兒看到站在一旁的牛春花,立馬不善地問道:「張大哥,她是誰?」
「我是廚娘,廚娘。」牛春花連忙說道。她才不要摻合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呢。
「廚娘,我怎麼沒見過?」李珠兒仍舊一臉懷疑。
「我是新來的。」牛春花趕緊解釋。
「也是。這麼丑。不過你要離我張大哥遠一點。廚娘也不行。」李珠兒抬高下巴,趾高氣昂如同這裡的女主人。
牛春花點點頭,趕緊溜到一邊,從來沒有覺得站在張大哥身邊這麼危險過。
張鐵才不管李珠兒怎麼想。在他眼中,李珠兒就是一個不知疾苦,任性驕傲的小姑娘。所以,等走到屋子門前,一把拉開,又咣當一聲關住了。
留下李珠兒一個人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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