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波
路上的行人很少。到處是白茫茫一片。
高子騏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已經蓋住靴面的雪路上,發出陣陣咯吱咯吱的響聲。忍不住呵出一口白氣,高子騏又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街道,快要到了。
摸了一把懷中的銀釵,還帶著一絲自己的體溫,暖暖的,如同自己此刻的心。從醉香樓回來,高子騏就找了個借口,和幾人分開了。去了金玉堂,裡面的東西精緻美麗的耀眼。但對於囊中羞澀的高子騏來說,竟是連最小的一對玳瑁耳璫也買不起。只能求其次,去了其他地方。
四海鏢局門口,張鐵看向牛春花:「真得不用送嗎?天黑路滑的。最近也有些不太平。」
牛春花搖了搖頭,「沒事。我能行的。張大哥,你快回去吧。」
張鐵點點頭,把一把油紙傘遞過去,「快走吧。我看著你。」
牛春花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遲疑問了一句:「張大哥,今天你……」
「怎麼?」
「沒啥?我想說街上發生了一場爭鬥,你小心點。」牛春花還是沒有問出口。
張鐵嗯了一聲。
高子騏遠遠站在街頭,看著兩人依依不捨的樣子,心中突然冒出一股酸意:「娘子……」
牛春花聽到喊聲,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只見一個青衣身影在冰天雪地中隱隱站著,頭髮上也落了一層雪白,看著有些怪異,但牛春花心裡卻甜得很,於是跟張鐵打了個招呼,快步向高子騏跑過去:「相公,你來接我啊。」
高子騏有些生氣地轉過身,大步向前走去。牛春花笑眯眯地緊跟在身後。雪花落在兩個人身上,染上一片白,看起來是如此和諧。
張鐵看著兩個人影慢慢在雪地中變成兩個小黑點,漸至消失。
等坐在了屋裡,牛春花又往爐子里加了點柴火,火苗映的整個臉龐都紅紅的。雪天吃火鍋最好了。牛春花把凍在外面的一塊帶皮豬肉拿過來,在火上烤了烤,一會兒就滋出了明晃晃的油花,滴到爐子里,又迸出一簇火苗。
等肉烤得半熟,牛春花又切成均勻的薄片。小銅鍋里的湯已經咕咕冒起了小泡,一股香氣慢慢彌散開來。
湯是熬得乳白的大骨湯。一入冬天,牛春花就熬了一大鍋儲備著。當時賣面的時候用了一些,還剩下一部分,成了肉凍兒。現在挖出來涮鍋子正好。把切好的酸菜絲、豆腐片、干蘑菇放入提味兒,接著就放入了切好的肉片。
高子騏也沒當甩手掌柜,自覺地往鍋底門洞里加了幾塊木炭。時不時啜上一口家裡自製的黃酒。
等到牛春花閑下來,鍋里的肉片已經滾熟了,變成粉粉嫩嫩的肉卷。因為已經用火事先熏過一遍,肉片吃起來香而不膩。高子騏很是優雅地用長筷夾起一卷,吃到嘴裡,露出滿意的神情。
牛春花就不一樣了,大快朵頤,有種酣暢淋漓之感。等吃得頭上冒汗,牛春花才略放慢了速度,對著高子騏笑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高子騏瞪了牛春花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的生活如同細水長流,水到渠成,融洽了許多。因此,牛春花的膽子也漸漸放開了,偶爾也會跟高子騏說上幾句笑話。
高子騏放下碗筷,從懷裡摸出一個藍布包,遞過去,「喏,給你。」
「送我的?」牛春花把手在外衣上噌了一下,小心地接過來。這個動作又讓高子騏皺了一下眉。明明受過了學堂禮儀教導,為什麼還是有這麼粗魯的動作?
牛春花一層一層翻開布包,很快露出一根三寸長的銀簪來。簪子樣式也簡單,就是最普通的那種,一頭細長,另一頭接近末端,形成螺旋狀紋,最頂端是一個圓潤的銀珠。簪身上還刻畫著幾筆簡單的流線型細紋,如同花草細長的葉子。
再三看了好幾遍,牛春花才異常珍重地插在自己的髮鬢里。又走到床邊,摸出針線筐里的銅鏡,對著爐火照了半天,才扭著頭問道:「好看嗎?」
高子騏咳咳兩聲:「這是我抄書掙來的錢。以後送你更好的。」原本為自己所送禮物的寒磣,高子騏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牛春花如此重視,心裡還是十分熨帖,覺得她知禮多了。這麼想來,再看牛春花也不是那般丑了。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情趣。如同現在高子騏眼中的牛春花,圓圓的臉蛋映著爐火,透出一層薄薄的紅暈,兩顆明亮的大眼睛,含著一股笑意看著自己。那顆本不明顯的銀珠也在烏髮中熠熠生輝。
高子騏突然有些不自在,起身道:「我去書房。」
牛春花也順勢收起鏡子,答了一聲好。隨著吱呀一下,木門打開,一股冷風吹進,還夾雜著些許冰涼的雪粒,一下子把滿屋的旖旎吹散個乾淨。
牛春花盯著書房窗戶上油燈下看書的剪影,愣了一會兒神。忽而又是一陣風吹來,才打了個哆嗦,進了屋,閉了門。
或許是吃了熱騰騰的火鍋,即使下著雪,牛春花也不覺得冷了,手裡握著銀簪,很快就進入了夢想。
夜半時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響起。牛春花猛然坐起來,握緊了銀簪,小心地打開門。
高子騏也披著一件外衣,站在門外,看到牛春花出來,說道:「你進去,我去看看。」
牛春花不放心,也跟在高子騏身後。
到了門邊,高子騏抄起門角的一根木棍,握在手裡,問道:「誰?」
「子騏兄,是我?」
「朱啟?」高子騏把門打開,問道,「這麼晚了,發生什麼事了?」
朱啟一臉晦氣,唉了一聲:「都怪李兄,今兒非要把那個老瘋子叫上來,這下惹事了,今天在朱雀街……」
牛春花聽到朱雀街,心裡就一跳。
朱啟看到高子騏的手勢,也才注意到後來的牛春花,於是湊過去,在高子騏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道:「沈兄去通知李兄了,不過莫怕,我來就是讓你心裡有個底兒。好了,說完我也該走了。」
高子騏攔住他,說道:「你等我一下,咱們再合計合計。」
朱啟嗯了一聲,點點頭,站在屋檐下。牛春花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冷的,還是雪映的,只覺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看到高子騏收拾,牛春花道:「這麼晚,還要出去?」
「嗯,你在家關好門,莫要給人開門。」
牛春花答應了,又囑託高子騏穿厚點。送兩人出門,遠去了,牛春花才關好門,躺在床上,卻一絲睡意也沒有。
「玄武街,黑甲將領,四海鏢局……高子騏……」牛春花覺得簡單的日子似乎被撞進來一頭猛獸,眼看要攪地亂七八糟。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等再睜開眼的時候,外面一片亮堂,這一點可以從床上方的小窗口就可以感覺到。
牛春花打開門,雪已經停了。外面一片縞素,連院中的柿子樹也披上了一層銀裝。不過,這層衣服似乎有些厚,一些枝條被壓得低低的。牛春花深深吸了一起口,清涼的空氣一下子就進入到了心底。
牛春花看了一下書房,高子騏昨晚應該沒有回來。院中乾淨的連個小鳥的腳印都沒有。簡單洗漱后,牛春花開始掃雪。雖然厚實,但沒有走過,掃帚掃過,揚起一片白色的雪沫子。把雪堆在柿子樹坑裡,牛春花又打開外面的門。看來今天是起晚了,外面早已走出一條歪歪斜斜的雪路。牛春花費了一些勁兒,才把門口附近清掃乾淨。
收拾完,牛春花就往四海鏢局趕去。雖然覺得高子騏這麼讀書人應該不會惹上什麼麻煩,但最容易惹上麻煩的也偏偏就是這些讀書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牛春花也只能找鏢局幫忙打聽一下。
到了鏢局,裡外都已打掃的乾乾淨淨。看到牛春花過來,楊志打了個呵欠,嚷嚷道:「妹子,趕緊給哥做口吃的,折騰一晚上,快要累死了。」
牛春花疑惑地問:「你們練了一晚上功夫?這也太勤快了。」
趙六這時候也過來,哭喪著一張臉說:「唉,別提了。不知道衙門發了什麼風,昨晚一隊差役進來翻了個底朝天,還不說是什麼原因。難道我們鏢局的人就那麼像逃犯?」
楊志斜了一眼趙六:「拉倒吧你,就你這樣,用什麼作案,扛著你那大鍋勺?」
牛春花噗嗤一聲笑了,看來大家都沒受到多大影響,連玩笑都能照樣開。但也知道了,昨晚凡事有些拳腳功夫的人都被騷擾了一番。當然,也沒個什麼結果。
見到張鐵,牛春花自然想讓張鐵打聽一下。張鐵倒是先解釋了,說是最近有一個瘋子一般的老頭兒,一路上散布韓將軍的謠言。應該有御史上報朝廷了。衙門也只是巡察一番。
聽到這裡,牛春花才略微放心。
看到牛春花的神情變化,張鐵突然開口道:「你們現在關係?」
「很好。」牛春花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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