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狗比渣男

「你——」

喬沉睜大眼睛，身體被刺穿心臟的黑影挑在半空中，體內的力量伴隨著洶湧而出的鮮血一起掙扎著流出體外，喬沉幾乎能聽見魔力迴路瘋狂運轉卻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的細微聲音。魔王的封印解除了，封存在她身體里的惡魔的力量正奔涌到真正的主人那裡。

長久以來被惡魔力量治癒而變得不老不死的身體終於像年久失修的龐大機械一般，一個小小齒輪的停滯就能觸發軀體的崩壞。

喬沉身體表面的皮膚開始皸裂，滲出鮮紅色的血珠，下一刻又開始了徒勞的自我修復，她的力量消失得太快，強悍的肉身在短短的片刻中經歷了數十年的時間腐蝕——年輕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緊緻的肌膚開始鬆弛，骨骼關節處吱嘎作響，更可怕的是，那些曾經被惡魔的力量修復過的傷口竟然隱隱約約有崩壞的跡象。

喬沉再也沒有力氣握住那隻玫瑰花了。被拔去刺的玫瑰花墜落於地上一大灘污濁的血液中，嬌艷的紅色花瓣被污染成了更加深沉、更加難看的顏色，又很快被人踩在腳下。

季諾走近了一步，朝喬沉慘白的臉頰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剛一觸碰到她同樣冰冷的皮膚，就彷彿遭受了劇烈的腐蝕般化作了黑色煙塵。

從指甲、手指、手腕、小臂再到肩膀，他的肢體開始化為濃濃的黑色煙霧，又重新編織成更加強壯有力、充滿了力量與暴虐的身體。屬於季諾的部分在喬沉的眼前一點一點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鋒利尖銳的黑色指甲和骨節分明的手掌，如同小山丘一樣起伏的肌肉覆蓋在嶄新的軀體上。

喬沉眼睜睜地看見了季諾的身體在她的目光中完全消失，重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幾天前親手放逐到深淵的人。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喬沉微弱的呼吸，指尖卻遲遲沒有碰上她的臉頰。等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黑色的瞳孔也變成了赤紅，面容英俊又陰鬱，他看著喬沉就像是在注視著沒有星星和月亮又難以觸及的夜空。

「怎麼可能呢？」喬沉失神地喃喃道。

季諾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怎麼可能會是魔王阿加雷斯呢？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喬沉昏沉而遲鈍的大腦忽然產生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猜想。

「他是你的祭品？！」喬沉按住血流不止傷口，被刺穿的心臟還在微弱地掙扎跳動，她艱難地質問對方。

阿加雷斯欣賞著她的暴怒，開口糾正她：「準確來說，他是我的同連體。」

人間界跟異界米德加爾特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體系，在發生交融之前彼此平行，在兩個世界里生活著彼此完全獨立卻又命運相連的個體，而人間界的季諾正好就是米德加爾特的魔王阿加雷斯。異界的魔王的確是死了，但由於兩個世界發生了交融，所以他在這個整合為一的世界中留下了一個半身。

與阿加雷斯完美契合的同連體祭品，只要解開魔王的封印，新的魔王就會再次誕生。

而封印的解除方法，現在也一目了然了。

「你看，我們仍然□□。」

刺穿心臟的黑影終於撤了回去，如同歸巢的小鳥一樣回到阿加雷斯的體內，它本來就是屬於阿加雷斯力量的一部分。失去支撐的喬沉往下墜落，卻又被掐住脖子拎了起來，阿加雷斯親手扼住她的咽喉，尖銳的黑色指甲扣住她的脖頸刺入她的皮肉。

阿加雷斯覺得自己或許應該說些甜蜜的情話，畢竟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但卻又忍不住安靜地感受著掌心中她那微弱的呼吸，以及血管里細細流淌的血液。

阿加雷斯悄無聲息地注視著喬沉，忽然湊過去想要吻她。

喬沉掙扎著躲開，卻被掐住脖子逼得更近。

阿加雷斯從她避開的耳側一直甜蜜地親到嘴角，喬沉被親得頭皮發麻噁心想吐，整個人都不好了，自暴自棄地想著如果他敢把舌頭伸進來就咬斷他的舌根。可沒等她把念頭付諸於實踐，一道破空之聲沖著阿加雷斯的太陽穴疾馳而來，感受到危險的阿加雷斯只有稍微與喬沉分開了一點距離才避開這一擊。

隱形的箭矢分開了緊緊貼合的二人後便擊穿了病房裡的整面牆壁，灼熱的陽光灌進了劍拔弩張的房內。

海姆達爾手持弓箭直直對準阿加雷斯的頭顱，威嚴畢露，神情冷淡，看向阿加雷斯的目光中充滿輕蔑，像是在看著一隻到處亂爬的蟲子。

被打斷調情的阿加雷斯心情不佳，但很快又重新變得愉悅起來，因為喬沉正費儘力氣試圖掰開他的手指。

「來，伊文捷琳，」阿加雷斯用充滿憐愛的口吻說，「跟朋友打個招呼吧。」

「把她放下來。」海姆達爾冷淡地開口道，拉開了弓箭。

剛剛誕生的惡魔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對上精靈族的王很明顯勝算不大。阿加雷斯稍作思考就做出了決斷，溫和地回答說：「好啊。」

他手臂驟然發力，掐著喬沉的脖子將她扔到一邊。

阿加雷斯直勾勾地看著精靈，英俊陰鬱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海姆達爾在對方充滿譏誚的目光下少有的猶豫了一瞬間，緊接著放下了弓箭，在喬沉摔在地上之前接住了她的身體。

與此同時，喬沉眼睜睜地看著阿加雷斯張開那雙黑色的惡魔翅膀消失在了視線中。

喬沉：「……」

喬沉氣得轉過頭叼住海姆達爾胳膊上那一塊昂貴的西裝布料，用行動充分表達了什麼叫做咬牙切齒：「狗比渣男，我.日他大爺！！」

海姆達爾：「……」

「省省力氣吧。」海姆達爾涼涼地諷刺她。

喬沉沒有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裡。

海姆達爾還想繼續嘲諷她居然這麼聽自己的話該不會是氣傻了吧，結果低下頭就看見喬沉已經閉上了眼睛，與其說是安靜，不如說是已經沒有力氣做出任何反應。從她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液將海姆達爾的衣服染成了更深的顏色，呼吸微弱到近乎沒有，她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能安分一點。

察覺到她失去意識后，海姆達爾才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轉身向外走去，卻在門口看見了另外一個熟悉的人影。

蕾妮斯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喬沉的臉龐看，說：「我感受到了惡魔的氣息，就過來看看。」

海姆達爾不置可否，蕾妮斯梅跟喬沉魔力相連，後者出了什麼事，她總是能第一個知道。

海姆達爾不會放過任何能奚落喬沉的機會，心想還好懷裡的這個傢伙昏了過去，不然看見蕾妮斯梅就真的要氣傻了。

「把她交給我吧，」蕾妮斯梅朝他攤開手，雖然看樣子她更想自己搶過來，「我能治好她，讓我來照顧她。」

就在蕾妮斯梅的指尖快要觸及到喬沉臉頰的一瞬間，海姆達爾抱著她側身躲開了對方的觸碰。

「不必了，」海姆達爾冷淡地拒絕了光明女神不那麼正直的好意，「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