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次暴走
周圍的數十名守衛嘩啦一下子圍上來,矛尖直衝西莉亞。樂—文
但盧克的動作比他們更快:白色大盾格開矛尖,長劍同時出鞘,劍刃的寒光逼人,令敵人的來勢不由自主放緩。
「所有人都知道聖女已經在聖城殉難!」那白衣女子聲調愈發拔高,尾音一個勁顫抖,「這個騙子居然膽敢玷污主的聖名,謊稱自己是聖女,甚至騙過了聖殿騎士!」
西莉亞餘光一掃,只見帶路的里爾一臉愕然。但他眼中閃爍的精光到底泄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她的眸光轉冷,向盧克靠得更近,同時揚聲道:「您有證據?」
對方怒斥道:「聖城回來的目擊者就是證據,他親眼看到聖女被異教徒盯上了十字架!」
無恥的法蘭西國王。
怒意湧上心頭,西莉亞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她看著女子愈發憤怒的臉龐,輕巧而優雅地翻轉手腕:「原來除了流言,並沒有證據。」她感到無聊一般嘆了口氣,漠然道:「看來我只有證明給你看了。」
她向盧克投去一瞥。短暫的眼神交匯后,金髮騎士簡略地頷首。
閉上眼,西莉亞試圖尋找那股力量來臨前微醺又平靜的迷幻感。不久之前在城外,她輕而易舉地走到了開啟力量的閘門邊,但此刻她居然毫無頭緒。一瞬的恐慌后她立即鎮定下來,微微睜開眼察看瞬息間周圍的動向。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她的視線快速挪向盧克。他仍舊面無表情,卻一瞬顯得疏離。
他神情緊繃的時候,線條分明的五官便天然有股冷冷的意味,好似世間萬物他都只樂於旁觀、無意插手,他在任何事中的涉足都只是無奈之舉。
這一刻,西莉亞理解了傑拉德對盧克的評價。
他對要保護的主人並無感情,他執著的只有「保護某人」這一任務帶來的戰鬥本身。他的忠誠有一顆最冰冷的核。
她霎時感覺自己孤立無援,獨自往險惡的深淵中墜落。
白袍女子冷笑數聲,音色尖銳。她旋即沉聲道:「騙子只會虛張聲勢而已。」
隨著她語聲落下,魔法時間結束,方才凝滯不前的士兵再次行動起來。其中一個恨恨地怒吼:「殺了她!褻瀆聖名的騙子!」
越來越多的士兵從石廳的陰暗處湧出來。
「這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
不知是誰帶頭高喊起東征的口號,有力的呼聲在四處回蕩,甚至震下了石窟上細碎的砂礫。
盧克也行動起來。他一聲不吭,劍的鳴響和盾的應和就是他最好的回答。可敵人重圍之下留出的空間有限,他的長劍和大盾一時都無法盡興地施展開,只能被動地擋住四面八方襲來的槍尖。
對方顯然瞧准了這一點,進一步排成密仄的隊列,一圈又一圈地將兩人包圍起來,同時摩肩接踵地迫近,將敵我的距離縮小、再縮小,想要將兩人徹底圈死在包圍中。
咣!
騎士的長劍與數柄長|槍相接,敵人的矛尖刮過盧克的肩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就勢手肘一捅,將刺來的長矛帶歪,同時伸直左臂為西莉亞擋開另一側的攻勢。
西莉亞握著此前盧克交給她的匕首。可敵人手中的長|槍長矛使得她根本無法近身,只能龜縮在盧克身側,這把匕首毫無用武之地。
無助無力的狀況再次加深了她的怒意。她不由在心中苛責那反覆無常的力量:緊要關頭到底滾到哪裡去了?給予她希望,又用命運的一記重鎚讓她絕望,這個本就非她所願的世界實在太不講道理!
盧克毫無凝滯地繼續努力抗敵,可槍尖與長矛間留給他的空間已經稀薄到無法揮劍。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將西莉亞拉到盾牌后,用盾牌笨拙地格擋。而即便是聖言加持的大盾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全,數次用自己的鎧甲充當武器,硬生生撞開了兵刃。聖殿騎士雪白的甲胄上逐漸布滿冰裂般的划痕,彷彿隨時會潰散為雪塊。
眼前的守衛甚至比不上那幾個法蘭西人,手法粗糙而拙劣。但僅僅因為人數佔了上風,就能將盧克里修斯逼得狼狽萬分,臉上屢屢挂彩。
西莉亞咬牙,猛然將匕首擲出去。
利刃擦過一個前排士兵的臉頰,噗地扎入他身後人的顴骨。
散開的血腥氣令敵人愈發狂暴,「殺了她!殺了她!」的喊聲再次振聾發聵。
「差不多也該放棄負隅頑抗了。」白袍女子的聲音穿透人群憤怒的嘶喊。這時她反而鎮定下來,語調中充滿了遊刃有餘的優越感,「有什麼遺言想說嗎?」
西莉亞彷彿透過人叢,清晰看到了對方冰藍雙眼中刻薄的笑意。
人群再次沸騰起來,各式各樣的謾罵隨著瘋狂的攻勢撲面而來。
西莉亞雙拳緊握,陰沉地擠出幾個字:「都閉嘴,吵死了。」
一柄長矛閃過盧克勉力維持的防線直取西莉亞額頭。
也在同一瞬間,西莉亞的銀色長發無風而舞,向後揚起。
「主說,有耳可聽的,就應當聽。[1]可惜爾等都並未真正聽到教導。」西莉亞伸出手,將刺來的長矛輕輕捏住,抬起手腕向前一推。
轟!
持長矛的士兵被無形的大力重重推飛出去,帶倒了身後的成排士兵。他撞在大廳石柱上,慘呼一聲沿著石壁滑下來,身上還勾連著同伴閃躲不及伸長刺出的兵器。暗紅的血蜿蜒著流過石壁,宛如玄奧的咒文。
大廳一下子鴉雀無聲。
西莉亞撥開擋在面前的兵刃,從人群中穿行而出,輕盈的姿態猶如行走在花叢間。與她擦肩而過的守衛都顫抖了一下,哆嗦著嘴唇拋下長矛,發出壓抑的痛呼,好像手中緊握的是烙紅的鐵柱。
其餘的士兵見狀都不敢動作,像是被懼意凍住了,隻眼睜睜看著西莉亞走出包圍圈,緩步向白衣女子靠近。
「住口!你玷污了主的聖名!」女子冰藍的眼眸睜得愈發大,臉容微微扭曲變形。她不斷在胸口划著十字,同時向呆愣原地的守衛尖叫:「快抓住她!」
士兵們一個激靈,依言要撲上去。
盧克一步不離地跟在西莉亞身側,及時一個箭步回身、擋在她身前。可聖女卻按了按聖殿騎士的肩膀,向他露出粲然卻縹緲的微笑。她好像正從最高的雲端俯視所有人,神情微微悲憫,卻顯得不近人情。
盧克怔了一下,隨即垂下頭去。但西莉亞靠得太近,他的視野中依然可見污跡斑斑的白衣,垂墜的袍角都隨著力量的波動都隱約生輝。
她只朝衝來的士兵一指,一陣炫目的強光便從她的指尖崩裂。
沒有人知道白光中發生了什麼。
瞬息的光明收斂后,這些士兵歪歪斜斜倒了一地。未被白光波及的士兵紛紛逃開,一瞬間方才還群情激奮的石廳中便顯得空空蕩蕩。
「不可能……不可能……」白袍女子不可置信地捂唇向後後退。她不復方才的瘋狂,但清明的眼眸中卻浮上更為怨毒的冷意。
盧克無言地俯身探了探其中一名守衛的鼻息,眉宇安心地略微舒展。
西莉亞施施然轉身,衣袍發出悅耳的窸窣聲。她神情不改,走到白袍女子一步外的地方,定定打量了對方一瞬,一臉瞭然。她以孩童的天真姿態歪了歪頭:「原來汝想要的是……」
她的話尚未說完,對方就厲聲打斷:「閉嘴!」
西莉亞居然就乖乖收聲,以一種異常滑稽的神情審視她片刻,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掌心現出那灼目而純凈的光芒。那是她輕而易舉抹殺三個法蘭西士兵時使用的光團。
白袍女子的瞳孔放大,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彷彿終於察覺情勢難以收場,一步快過一步地向後退,她的聲音也低下去,卻慌亂得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不……我……」
西莉亞寬容地笑了笑:「願主寬恕汝。」
光球悠遊自在地從她的掌心浮起。
「西莉亞大人!」
「聖女大人!」
里爾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匍匐在西莉亞身側。
西莉亞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這教士一眼,隨即瞧向單膝跪地的聖殿騎士,彷彿覺得不解一般挑起眉頭。
「西莉亞大人。」盧克只是重複他的呼喚,想要以簡單的語句喚回西莉亞的神智。
里爾這時幾乎是嚴厲地抬頭瞪了白袍女子一眼:「尤金妮修士!」
尤金妮臉色發白,僵硬地以額點地,以幾不可聞的倔強語聲說道:「撒旦蠱惑了我的心智,請您寬恕我的不敬……」她艱澀地停頓了片刻,才終於吐出臣服的稱謂,「聖女大人。」
可西莉亞卻不為所動,那光球只是在半空懸浮須臾,仍然向尤金妮飄去。
盧克的薄唇一抿,快速挪到西莉亞足邊,低聲道:「西莉亞大人,現在還不是時候。」
見西莉亞仍舊無動於衷,他乾脆擋在了尤金妮身前。
聖女灰色的眼眸中糅進孱弱的火光,泛著淺淺的紫。她不悅地壓了壓眉峰:「汝為何要為罪人求情?」
盧克抿了抿唇,顯得有些為難。
「尤金妮修士是教宗認可的賢者,還請聖女大人留她一命!」里爾適時出聲解釋,語聲卻不怎麼急切。
西莉亞漠然以對,連眼風都沒掃里爾一眼,仍然看著盧克。
金髮騎士只說了一句:「現在不合適。」
她的眼神漸漸起了變化。她倏地一震,眨動了兩下雙眼后,方啞聲向尤金妮道:「你必須向主懺悔罪孽。」
盧克幾不可見地鬆弛了肩背,起身站到西莉亞身側,朝里爾面無表情地說道:「請您繼續帶路。」
里爾並不尷尬,只是恭敬地向下壓了壓手掌,一回頭示意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跟班上前:「在下要送尤金妮修士回居處,請您諒解。」他復謙卑地朝著西莉亞深深躬身:「之後在下定然會前來向聖女大人懺悔。」
語畢,里爾將尤金妮拉起來交給另兩個守衛,轉入了幽深石廳的另一側。
而教士的隨從則輕聲說道:「請二位隨我來。」
西莉亞邁出一步,覺得雙腿微微發軟,頭也暈眩起來。該死的力量,每次用完都會有那麼大的副作用。她的手指在半空掙扎了一下,不意間捉住了憑依。
她不假思索地依靠上去,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她牢牢抓住了盧克的左手。
聖殿騎士沒有看她,無言地將左手抬起做出一個禮貌的姿態,讓西莉亞更為合乎儀態地搭住他的臂彎。
西莉亞也有些尷尬,卻已經沒有精力多想,便只專心將每一步走穩。
兩人並肩邁進石廳盡頭的門洞,石柱上躍動的火光在他們身上掠過。
光移影動間,微微泛藍的火苗清晰照出了金髮青年耳根和頰側的淡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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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