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葉氏勝男,字靜儀,勤思多學,擅六書、九數之學,嚴謹自律,貞靜節制,歷任中宮女史,兼司葯司司葯。今起執掌尚食局之印,授正五品敕命。欽此。」印綬監大太監席德福將敕諭宣罷,葉勝男忙恭謹叩拜謝恩,接過敕諭與一併的尚食局印。

席德福一面讓葉勝男起身,一面恭賀道:「恭喜葉女史。」

沒想席德福的話才出口,便聽外頭有人笑嗔道:「你們還不快把這老糊塗的東西叉出去掌嘴。什麼葉女史,如今我們葉妹妹可是葉尚食了。」

葉勝男抿嘴笑道:「劉宮正來得正好,可見是又一個聞著我這的酒席來的。」

來人正是宮正司宮正劉令萱。

聞言,席德福那裡道:「哎喲,可不是得改稱葉尚食了。瞧我這嘴的確該打。不過還請葉尚食暫且記著我這頓嘴巴子,待我吃過葉尚食的席面了再打。我可是聽說了,今兒葉尚食用的可是宋貴妃娘娘賞的百花酒招待來客。」

聽聞宋貴妃三字時,葉勝男面上的淺笑不可覺察地凝了凝,后才又散開了。

劉令萱笑得花枝亂顫地指了指席德福,「好個貪杯的老貨。」

前來給葉勝男道賀的眾人就也都跟著笑了一回,這才隨葉勝男的招呼入座開席了。

待席罷,送盡來客,葉勝男也沾了幾分醉意,回到房中看到那奉在案上的敕諭,葉勝男不覺有些神思恍惚。

驀然回首,她葉勝男進宮竟已這麼些年了。

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宮女,到女秀才,后又遞升為女史,再到如今榮任尚食局局正,六尚之一,在女官中也算是位極人臣了。

看似是平步青雲,也唯她自己才知道,這一路而來的艱難險阻,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若能選,葉勝男倒寧願落戶山水田園,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相夫教子,平淡一世,只可惜世事不由人,更身不由己。

葉勝男倚在案邊,滿面倦容,扶額長嘆。

此時小宮女婉兒端著盥洗之物進來,歡聲十分道:「鬧了這一日,葉尚食也累得很了,婉兒服侍尚食洗洗就去歇了吧。」

葉勝男抬頭,道:「你這丫頭,什麼尚食不尚食的,不過是外頭人叫的體面。你還不知道我是不理會這些的。」

婉兒放下手裡的東西,過來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這些到底是有人想得也得不到的。勝男姐你是沒瞧見,今兒秦司膳那嘴臉,可精彩了。」說著,婉兒還不屑的「嗤」了一聲,「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般囂張,當日還說什麼這局正是非她莫屬的,今日她是盡沒臉了。」

說著,婉兒話鋒又一轉,「我是真替勝男姐高興的,熬了這些年,如今總算是出人頭地了。」

葉勝男些許無奈道:「這話,你在我這說說便是了,可別在旁人面前提起。說起來我和秦司膳也沒什麼大恩怨,歸根到底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且,我這尚食,也不過是後宮各方權謀傾軋的結果。」

「就是這話了。」

聞聲,葉勝男和婉兒循聲看去,只見從外頭進來一位頭戴簪絹羅花烏紗帽,身著花羅袍的女官。

進來的女官也不是別人,正是婉兒嫡親的姐姐杜惠兒。

「婉兒,素日我是如何教你的你還這般不知輕重,日後怎麼是好。」杜惠兒教訓道。

婉兒忙低頭認錯,「長姐教訓得是。」罷了卻在暗自吐舌,給葉勝男瞧見了。

葉勝男家中除了一位寡母,再無兄弟姊妹的,進宮后更是舉目無親,故而將婉兒這位幼時的鄰居當親妹子待了,現在見婉兒得教訓了,難免不維護的。

就聽葉勝男對杜惠兒道:「她也就是在你我跟前才這樣的,你何曾她見在外頭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不說也罷了吧。只是你怎麼這早晚來了」

杜惠兒那裡會不知道葉勝男的意思,這是在給妹妹開脫呢,於是杜惠兒瞪了眼婉兒,對葉勝男道:「你就慣著她吧。」

罷,杜惠兒尋了個由頭就把妹妹打發了出去,這才湊近葉勝男耳邊道:「和嬪死了。」

葉勝男眉尖一蹙,問道:「怎麼死的」

杜惠兒道:「說是畏罪自戕。」

葉勝男卻倏然冷笑道:「拿當天下人都當是傻子了不成。和嬪最是貪生怕死的,不然,如何能咬出寧妃來。這樣的人會自戕」

杜惠兒亦冷笑道:「誰讓如今皇上再不冊立中宮,且皇貴妃之位又懸空,這後宮自然就她宋貴妃隻手遮天了。」

葉勝男又道:「還有那寧妃,別人不知道,椒房宮中誰不知她是宋貴妃的人,沒想到還是落了這麼個下場。」

杜惠兒道:「當日她找上宋貴妃便該知道了,不過是與虎謀皮。」

聞言葉勝男一怔,忽生出多少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涼來,便再不想再說起這些,改問道:「前幾日柯小可出宮可有在宋家見到我娘,我娘給我帶什麼口信沒」

杜惠兒這才想起葉勝男也是依附著宋貴妃在宮中生存的,一時訕訕地回道:「不提我還真忘了。柯小可方才來尋我了,只是說還是沒見著你娘。」

一時葉勝男心內隱隱泛起了不安,思忖了片刻后,回身執起案上的紙筆,疾筆書寫,后待墨色微幹才遞給杜惠兒,「讓柯小可下回出宮去找這上頭的人。只是定要囑咐他小心,萬不可讓宋家的人察覺了,而害了這人。」

杜惠兒點頭接過信箋,摺疊后小心藏於裡衣內,道:「你也莫要過於憂心了。想來你娘也出不了什麼事兒的,宋家還要拿你娘穩住你不是。」

葉勝男喟嘆一聲,再不言語。

這一夜便無話了。

次日天明,葉勝男料理了尚食局的事務后,便有人來傳她到宋貴妃的椒房宮去。

葉勝男不敢有誤,便隨了來人去。

只是才進椒房宮的宮門,葉勝男便遇上了外出的宋貴妃身邊的宮人。

這宮人見是葉勝男過來,腔調便作了起來,「喲,這可不是我們新官上任的葉尚食。果然是人靠衣裝的,總算有幾分體面了,去了破落戶的窮酸樣兒了。」

這宮人姓鄧,為人度量極小,可她是自小便服侍宋貴妃的,后隨宋貴妃陪嫁入的宮,如今在宋貴妃跟前是個得用的,便得授為婉侍了。

正因如此,那怕葉勝男品級在她之上,這鄧婉侍還是看不上葉勝男這破落戶的。

只因自詡沒誰比她鄧婉侍更清楚,葉勝男這尚食局局正若不是宋貴妃背後手段,也輪不上葉勝男。

葉勝男仿若未聞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一般,道:「鄧婉侍今兒這身艾綠銀絲雲錦廣陵的合歡衣和淺緋的妝花緞裙都是貴妃娘娘賞的吧。都說紅配綠俗,依我說到底還要看穿什麼人身上。穿婉侍身上就是不同凡響,難怪書中常有大俗即大雅的說法。」

鄧婉侍是宋家的家生子,斗大的字不識半個,一聽是書里說的便得意了,只道書上說的都是好話,故而歡喜道:「果然雅」

聞言,跟鄧婉侍身後捧著一干賞賜之物的內侍和宮娥都怔住了,都覷眼看著葉勝男和鄧婉侍,暗忖道:「葉尚食這話明明在說鄧婉侍俗,還是連廣陵錦,妝花緞這樣名貴雍容的料子都壓不住的大俗。怎麼鄧婉侍還高興了」

葉勝男肚子里悶笑,面上卻不顯,回道:「果然雅。」

鄧婉侍扶了扶頭上的珠花,道:「哼,算你識相。我今兒可是奉旨出宮去給宋老夫人賀壽的,自然得給貴妃娘娘長臉。」

說罷,鄧婉侍帶著一干人揚長而去。

葉勝男這才「噗嗤」地笑了起來。

再說葉勝男將叩見的宋貴妃。

自宋貴妃掌管後宮以來,操勞太過,加之心思過重損了心力,得了氣虛血虧之症,令宋貴妃不得不安守椒房宮專心調養。

還因此被賢妃分去了協理六宮之權,宋貴妃如何受得了的。

彼時,宋貴妃正在殿內梳妝。

葉勝男進去依禮叩拜過後,宋貴妃便問道:「這些時日,皇上都在哪個宮歇了」

葉勝男回道:「前幾日皇上倒是在寢宮安歇的,可翻的都是了賢妃的牌子。」

「賢妃,又是那賤婦,自以為有太後背后撐腰,便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宋貴妃怒發瞠目,仿若眼前鏡中之人便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本宮若再留她,日後還如何壓服眾人。你擅香道,去配一料好香來,再讓內務府送到關雎宮去。」

說起香道來,葉勝男也算不上十分精通。

只是葉勝男也曾是書香門第的小姐。葉父痴迷香道,醉心香方的研製,就連熏香用的炭塊與香灰的煅制都有涉獵,在外還小有名氣。

耳渲目染之下,葉勝男自然也懂了些。

只是那時葉勝男年紀小,當是遊戲的玩意兒,後來得知父親因此玩物喪志,以至家道敗落,而葉父也正是因一小塊沉香而與人爭執被打死,葉勝男便再不好此道了。

而在葉父死後,葉母折變所剩無幾的家產,帶著葉勝男上京投靠表親宋家來了。

然,誰曾想,從此母女兩是入了宋家這狼窩虎了。

宋家得知道葉勝男擅香道,便囚禁葉母脅迫葉勝男進宮助紂為虐,替宋貴妃剷除異己。

但葉勝男到底沒能泯滅人性,這些年來所配的也不過是些讓人房中情動,欲罷不能的迷情香,給宋貴妃用來留住皇上,害人性命的一概沒有。

所以聽聞宋貴妃又讓她配製那些害人性命的香品,葉勝男頓了片刻道:「娘娘,寧妃、和嬪之事才發,若再事出在熏香之上,就是娘娘也難免會惹人嫌疑的。」

宋貴妃聽了頓時不悅,重重冷哼一聲,站起身來走到葉勝男跟前,一盒脂粉劈頭蓋臉就往葉勝男身上砸去,厲聲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小小的尚食,就自以為身份貴重了,敢忤逆起本宮來了。也不瞧瞧,你不過是本宮身邊的一條狗,本宮能讓你有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也能讓你再跌入泥塵。」

葉勝男屏住呼吸,忍辱負重,默不答言。

見狀,宋貴妃卻又笑了,「也罷,只是不為你自個想想,也該為你娘想想。你也有時日沒得你娘的音信了吧。」

聞言,葉勝男的身子一僵,宋貴妃卻再不理會她了,坐回鏡台前繼續梳妝打扮。

葉勝男心內幾番掙扎,良知一時越不過對母親的擔憂,道:「香道用炭中有一名曰烏金的。此炭無煙無味,用其空熏最是再合適不過了的,可世間雅客卻都棄之不用,只因烏金炭火難持久,常自熄。」

宋貴妃冷笑道:「那你可有辦法」

葉勝男猶豫不決,神魂不定了片刻,還是說了,「只要在烏金成型前,在碳粉中加入一料硝粉助燃,便迎刃而解。硝粉最是能悄無聲息侵害軀體如此積年累月,神不知鬼不覺。以如今宮中的局面,用之是再穩妥不過了。」

宋貴妃冷聲道:「那你還不快去把方子寫來。」

當葉勝男交了方子從椒房宮出來,一下便癱軟跌坐在地。

抬頭望天,葉勝男暗暗祈求,「到底是做下罪孽了,只求蒼天明鑒,一概與我家人不相干,有罪過也該由我一人來承擔。」

...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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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王府家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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