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魂落魄的葉勝男回到廂房,就見個小火者候在門外。
「柯小可」葉勝男喚道。
小火者回身見是葉勝男,幾步過來,些許著急又有欲言又止的,「勝男姐。」
葉勝男看了看四周,「進去再說。」
兩人進屋再掩了門,葉勝男道:「可是打聽到我娘的信兒了」
柯小可頓時支吾了起來,面露難色。
葉勝男見柯小可這般形景,只道他是又沒找著人,便安慰道:「無妨,下回再去就是了,終會見著的。」
柯小可似乎越發難以啟口了,「勝男姐,我葉夫人她」
葉勝男覺著心神越發不寧了,但還是強作冷靜道:「別急慢慢說,我娘她怎麼了」
柯小可倒是哭了,還自打起嘴巴來,「勝男姐,是我沒用,若早些時日知道,便便」
葉勝男再難冷靜,抓住柯小可用力問道:「我娘她到底如何了」
柯小可抬起頭來,抽抽噎噎道:「勝男姐讓找的那人,我師傅他去了,可那人說葉夫人她夫人她半月前得了一場急病,宋大人他們家卻置之不理,葉夫人她沒幾日便便去了,身子還沒涼透就被宋大人他們家胡亂丟在荒郊亂崗就不管了。我同師傅去亂墳崗找了,可那裡還能找得著。」
仿若若晴空轟雷,「娘」葉勝男一聲悲呼,「哇」地吐出一口濃血,眼前一黑便再不省人事了。
待葉勝男從夢中哭醒過來,已是深夜,只杜惠兒在旁守著她。
杜惠兒見葉勝男醒來,上前將她扶起,紅著兩眼也不敢說別的,只道:「大半日滴水未沾的,且先用些湯羹吧。」
葉勝男兩眼木然地搖搖頭。
見葉勝男這副模樣,杜惠兒心酸得很,安慰道:「我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越是這等時候,你越發要保重身子才是,不然你娘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聞言,葉勝男默默落下淚水,「娘,女兒不孝。害你的人,女兒絕不輕饒。」
杜惠兒見葉勝男總算又打起精神來了,可聽說葉勝男要報仇,恐葉勝男會魯莽行事,便勸道:「宋家如今正如日中天,與他們斗,無疑是以卵擊石,蚍蜉撼樹,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葉勝男冷然一笑,道:「宋家的野心不小,我雖卑微,但若是」
杜惠兒忙打斷道:「你可是想著一人去更宋家做了斷萬萬使不得。且你不是一人,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會幫你的。」
葉勝男回頭看向杜惠兒,道:「我葉勝男今生能得你和婉兒這般的情誼,已無憾了。這事實在和你們不相干,且非同小可,我不能讓你們因此而涉險。」
杜惠兒回想當年十分感激道:「當年在老家,若不是你娘私底下幫扶,也沒我與婉兒的今日。如今也我該報答的時候了。」
葉勝男還是搖頭,「不成,你若受牽連出事,婉兒又該如何你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再說這些年在宮中,你已幫我不少,恩情你早已還清了。」
「我」杜惠兒還要再說,葉勝男卻意已決,不容她再說,搶先道:「你也放心,大仇未報,我是不會貿然害自己丟了性命的。」
杜惠兒知道,宋貴妃雖霸道,但葉勝男多與人為善,多少人敬重葉勝男的。葉勝男若暗中行事若出什麼紕漏,無需知會,不少人便會暗中為葉勝男打掩護的。
「只是你到底要如何,你總得告訴我,我才能放心。」杜惠兒道。
葉勝男落下淚來,道:「我想給我娘造一座衣冠冢。」
尚食局掌膳羞品齊之數,下轄司膳司、司葯司、司釀司、司饎司,四司。所管的皆是入口之物,宋貴妃如何能將此局交由他人執掌。
之所以將尚食局交由葉勝男,也並非是宋貴妃信任她,是宋貴妃自信能掌控住葉勝男,諒葉勝男也翻不出大浪來。
司葯司就在葉勝男管轄之下,要取什麼藥材也便易得很。
葉勝男所配的葯無名,但宮中不少人都知道這葯,特特是那些初初被送進宮來,急於出人頭地銳意進取的嬪妃,都暗地裡吃過這葯。
這葯只需吃七日,便能絕人子嗣。
這日,葉勝男親自給宋貴妃燉了一盅烏雞湯,最是滋陰養氣血的。
湯羹隨別的膳食一併送到椒房宮。
每一道到宋貴妃面前的珍饈,都要葉勝男試吃驗毒后,宋貴妃才會入口。
待到那盅羹湯時,葉勝男遲疑了須臾,只因她知道,這葯有多霸道,哪怕只是吃一口半口的,也有損女子軀體。
但大仇當前,那怕面前的是當場斃命的毒藥,葉勝男也會咽下去的。
待親眼見宋貴妃用過一碗湯羹后,葉勝男這才退去。
一日
兩日
三日
到第五日,藥力的效應便開始有了。
原就覺著氣虛血虧的宋貴妃,只覺越發的氣悶煩躁了,常坐卧不寧的,該來的小日子也沒來。
鄧婉侍原是要請太醫來的,只是這一月來,皇帝雖有來過椒房宮兩回瞧宋貴妃的,可都沒留下過夜。
現下宋貴妃的身子要是有什麼事兒,也絕不是喜事,所以宋貴妃也不想觸這霉頭,請太醫來說她又什麼地方虛虧了。
也不說宋貴妃怎麼樣了,就是每日只試嘗幾口湯羹的葉勝男亦隱隱覺得自己的小日子也不舒坦了。
到了第七日,葉勝男按宋貴妃所說,燉了一碗調經養身的四物湯。
葉勝男將湯羹送到椒房宮,彼時宋貴妃正在責罰宮人,就連鄧婉侍也不敢上前,只問葉勝男,「還不趕緊獻上。」
葉勝男試吃一口湯羹,這才過去獻上湯羹。
宋貴妃胃口不佳,也只用了半盞湯羹便放下了。
眼看事就要成,可全身而退了,不想意外現。
三公主來給宋貴妃請安了。
其實這些年來,宋貴妃也不止一次有孕的,只是都因人對她的「禮尚往來」,終究都沒能保住,只三公主倖存下來,但可惜是位公主而非皇子。
「孩兒給母妃請安。」三公主年紀還小,但作為皇家公主的氣派卻十足了。
宋貴妃也曾怨過三公主怎就不是皇子的,而且因皇帝的子嗣艱難,皇帝不論是對兒子還是女兒,都十分愛惜,故而越發沒人敢為難三公主,這宋貴妃就對女兒少用了幾分心,一心一計想要懷上皇子了。
「今兒又到哪裡去了」宋貴妃拿著帕子給女兒擦了擦臉。
三公主笑道:「和皇兄馬場去了。」
宋貴妃聽了面上就是一沉,道:「告訴你多少回,少同他往來。他可是你父皇的心肝尖,獨命根,他若有何差池,母妃也救不得你。」
三公主使勁兒跟宋貴妃撒了一回嬌,才讓宋貴妃的臉色稍霽,自然不敢再提這茬,瞧見案上的湯羹,便道:「這是什麼湯飲」
葉勝男心內就是一驚。
三公主又道:「正好我口渴得緊,母妃就賞我用些吧。」
鄧婉侍正待要服侍公主用湯羹,就聽葉勝男忙道:「公主不可。」
宋貴妃人等都奇怪地看向葉勝男。
葉勝男強穩心神道:「這湯飲原是給貴妃娘娘調養身子用的,公主還小,不宜食用這些吧。」
鄧婉侍道:「這四物湯對女子本就是有大益處的,公主怎麼用不得。」
宋貴妃也以為是,睃了一眼葉勝男,端過湯盞就要喂三公主。
葉勝男心下焦急,宋貴妃也就罷了她是罪有應得,可公主卻是無辜,且公主小小年紀的若誤用了這湯,那怕只是半盞也能害了她。
到底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無辜受害,葉勝男幾步上前打翻了那盞湯羹。
「你這是在做什麼」宋貴妃和鄧婉侍幾乎同聲呵斥。
葉勝男閉眼深吸一口氣,知道今日怕是在劫難逃了,再睜眼已是冷厲滿眼地睨向宋貴妃。
見狀,鄧婉侍驚覺不好,大叫道:「娘娘,只怕這湯羹不幹凈。葉勝男,你好大的膽子,可是在這湯羹里下了什麼」
宋貴妃一聽那裡還安坐得住,就大喊了起來,「太醫,快去請太醫。」
葉勝男望著殿內的驚慌馬亂,越發的冷然了。
鄧婉侍命人將葉勝男捆了,囚在椒房宮裡偏僻的殿閣中,嚴加刑訊。
葉勝男到底是姑娘家,那裡受得住刑具加身,幾番暈死過去。
待葉勝男再度醒來,就聽見外頭宋貴妃瘋魔了一般地叫罵道:「庸醫,一群庸醫,只會說什麼經脈閉合癸水絕。本宮分明是中毒了。本宮要稟明皇上將他們都拉出去斬了。」
一向得寵的鄧婉侍也得了掛落,一旁小心賠不是,道:「娘娘莫急,葉勝男那賤婢還在呢,不怕她的嘴硬得過那些刑具,遲早要她交出解藥來的。」
宋貴妃又怒道:「沒用的東西,到現在還沒讓她開口嗎」
殿門被推開,忽然而至的光亮讓葉勝男十分不適,葉勝男不得不閉上眼。
宋貴妃以為葉勝男沒醒,道:「澆醒她。」
葉勝男又受了一頓涼水,嗆得她咳嗽了半日。
宋貴妃此時對葉勝男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葉勝男你若聰明便早早交出解藥來,還能少受些苦。」
葉勝男扎掙著從地上坐起,大笑道:「解藥貴妃娘娘以為我下的是毒藥不成你這樣的毒婦,讓你就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
「不是毒藥」宋貴妃一怔,那裡鄧婉侍便忙呵問道,「那你到底給娘娘吃了什麼」
葉勝男急喘著氣息,「自然是幫娘娘一勞永逸的葯了。恭喜娘娘,從今往後再不怕遭人毒害您的子嗣了。」
宋貴妃頓時慌了,「你到底是何意」
葉勝男又大笑了起來,道:「娘娘今後再懷上不龍嗣了,不就再無人來害娘娘了嗎」
「你不不可能。」宋貴妃不想相信,拾起手邊的東西就往葉勝男身上砸去。
葉勝男躲不開,嘴上也不停,道:「只是娘娘成了不會下蛋雞,怕是再難得皇上得寵幸了。宋家也定會將娘娘棄如敝履,另選家中更年輕貌美之輩送進宮來,取娘娘而代之。」
這是宋貴妃最不能接受的,「不,他們不會,他們不敢。本宮是貴妃,是貴妃。」
其實在太醫診出結果時,宋貴妃便知那是不可能有錯的,只是她寧願自己是中毒了,不願信自己以後再不能有嗣了。
鄧婉侍一面安撫宋貴妃,一面道:「好歹毒的賤人。當日宋家好心收留了你們孤兒寡母,今日卻被你這白眼狼反咬一口。」
「好心」葉勝男朝她們主僕啐了一口血水,「若不是我還有幾分用處,宋家會收留我們母女,最後還拿住了我娘脅迫我。這也就罷了,倘若宋家好生讓我娘安度暮年,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認了。可你們這些黑了心肝斷子絕孫的王八崽子,竟那般對待我娘,讓她孤苦病亡,還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最後,葉勝男哽咽得再難成話。
宋貴妃是知道葉母死了的,只是不知道葉母是死得這般凄慘的。
可那又和她何乾的,反而這些年若不是她背後護持,葉勝男在宮中也不能有今時今日,然,葉勝男卻還不知知恩圖報,反謀害於她。
「不,不能讓他們知道。誰都不許說。」知道的人都不能留,宋貴妃沉聲道:「打,給我打,都給我打死。」
兇狠的棍棒再度落下,沒幾下,葉勝男就又被打倒在地。
少時,葉勝男便再感覺不到痛了,滿是充血的兩眼就這麼盯著宋貴妃,看著宋貴妃因惶恐和怨恨而扭曲了的面目。
待親眼見葉勝男氣絕,宋貴妃又忙忙回去布置,可紙如何能包得住火的。
宋家知道後果然如葉勝男所說,又選了滿心以為能取宋貴妃而代之的新人送進宮來,只是那些宋家女沒一個逃得出宋貴妃的毒手。
令宋家想擁立一位擁有宋家血脈的皇子登基的圖謀,一再不能得逞。
待宋家想起要再攀附皇帝獨子,以謀取從龍之功已為時已晚,那位皇子身邊再不缺宋家這樣的了。
葉勝男拼了性命給宋家埋下的隱患,到底沒全白費了。
只是葉勝男沒能親眼看見了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