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忘年交(三)
錢家人以為孫夫人只是興緻來了,邀請秦錦然做客一次罷了,誰知道第二日一早,又是有丫鬟到了莊子上,指名道姓邀請秦錦然去孫家做客。三丫和四丫看著秦錦然的背影,有些艷羨,那可是到孫夫子的家中做客啊……家中只有一個佳娃能夠跟著孫夫子讀書,她們甚至連字都不認識。
今日里便不是習字,而是換作了烹茶,孫夫人說道:「昨個兒見了你的字,你說你還會烹茶,今日里風景正好,最適合在園中品茶。」到了八角亭,早已經準備好了器具,就連長石凳上也鋪了軟墊,撩起裙擺露出了褚色的繡花鞋,便跪坐在了軟墊上。凈手、取茶、分茶、洗茶……「驟雨松聲入鼎來,白雲滿碗花徘徊。」到了最後,孫夫人見著秦錦然斟茶時候素手執壺,淡紅色茶湯入了白瓷茶碗里,茶湯在白玉一般的碗內一層層蕩漾開來。
見著秦錦然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孫夫人笑道:「單看妹妹這一手的手藝,就知道今個兒這大紅袍在妹妹的手中才揮出了香味。」端起杯盞,嗅到清香撲鼻,呷一口,唇齒留香。孫夫人的眼睛一亮,連聲讚歎一個好字。之後更是說道:「我姓石,雙名菁菁字,我虛長你幾歲,你我便以姐妹相稱,可好?」
石菁菁是讀過書的,昨日加上今日里的交談,秦錦然便發現石菁菁自有自的傲骨在內,常人往往覺得這樣的人不好相處,這樣的人反而是秦錦然最樂意打交道的,因為心思純凈,相處起來簡簡單單,當即笑著說道:「姐姐不嫌棄我才是。」
孫夫人笑了,年齡已經過了四十,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原本因為過於消瘦而顯得有些刻薄的面相,也被這樣的笑容消融了。昨個兒忘記問鈺安的事情了,可被女兒埋怨了一通,今個兒孫夫人不敢忘了,放下茶盞,就詢問了秦錦然是否認識鈺安的事情。
這個問題昨天花語已經問過了,秦錦然沒有多想,此時孫夫人又問了一次,再想到孫茹竹見到鈺安的羞態,嘴角微翹,「我並不認識鈺安夫子,前一日和鈺安在樹下交談,不過是我替他診脈。」
「你還會給人看診?」孫夫人看著秦錦然,頗為驚奇了。手指摩挲著對月邀杯的白茶碗,劃過細膩的瓷胎,「妹妹當真是好本事,不過是數年的時間,便學了不少的本事。」
「以前在鄉里的時候,就和一位老大夫學過一些,不過沒有正經通過書學,不過是口口相傳,等到我入了趙府識字之後,才正正經經對著書本梳理。」秦錦然開口淺笑著說,「不過書海無涯,雖然少有所得,還需要精益。」
「你都會看什麼?」孫夫人興緻勃勃問道,「還有鈺安那孩子的病症,你瞧出來了什麼?」
秦錦然就細細和孫夫人說了脈象和表徵,孫夫人心裡早已經把鈺安當做自己的半個兒子看待,對鈺安的脈象也記得清楚,聽到秦錦然說的在理,沒聽到一處就點頭,「看來你看診看得很好。」又連忙問道:「這失憶之症,你可看得?」
秦錦然搖搖頭,「化解腦內的血塊,並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做到的,就算是有朝一日化解開來,失去的記憶也不一定會找得回來。」
孫夫人的表情有些失落,隨機笑著說道:「早些時候,我夫婿同一位周御醫交好,前兩年的時候高了老離開了太醫署,現在正在外游醫,已經休書一封,那位周御醫指不定能夠治好鈺安。」說完之後,又補充說,「鈺安的這病,許多大夫都看過了,都看不好,看來還是只能夠等周御醫了。」
秦錦然笑了笑,按道理孫夫人這樣的說話是很失禮的,但凡其他有點名氣的大夫,聽到孫夫人的話,恐怕心裡頭都會有些不舒服,若是脾氣差的更是會拂袖而去,而秦錦然的回應則是呷了一口茶湯,鳳眸微微眯起。她在現代的時候,也算是小有名氣,有些瞧見她臉嫩不相信她醫術的,也曾當著面質疑她的醫術,所以孫夫人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鈺安夫子的病我沒有把握,不過姐姐若是身上有什麼不爽利的地方,我說不定可以幫上一二。」秦錦然放下了茶盞,緩緩說道。
孫夫人笑了,對著秦錦然眨眨眼,「妹妹想是在我身上露一手,不過,可是要讓妹妹失望了,我身子好得很。」不過兩人既然是姐妹相稱,孫夫人撩起了袖子,露出了右手手腕上碧翠的桌子,手腕放在了石桌上,玉石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不過妹妹也可以替我診一診。」
食指中指扣上了手腕,拇指輕搭在手背,秦錦然閉上了眼,診完脈之後就收了手,孫夫人笑著問道:「妹妹,可診出什麼了?」
秦錦然說道:「姐姐是否很少請平安脈?」
「那你說錯了,每隔上三個月的時間,我們一家人都會請一次平安脈。」孫夫人說道。
「雖然是我預料錯了,只能夠說那位大夫恐怕對姐姐的病症不夠用心,姐姐不妨去天濟堂診一次脈,那裡最為擅長的就是給婦人看診了。」秦錦然笑了笑,「姐姐的病不過也說不上是大毛病,只不過是女子常見的血虛的毛病罷了。」
「血虛?」孫夫人有些詫異,之後搖頭,「家母生了弟弟之後,就曾血虛,面色蠟黃,十分怕冷,走上幾步就要喘一喘,若是坐久了忽然站起來,還容易昏厥過去。這些我可都沒有。」
秦錦然點頭,「不錯,姐姐說的這些確實都是血虛之象,不過不止於此,若是妹妹沒有猜錯,春日的時候姐姐有時候會有些胸悶,如同針扎一樣難受,那位大夫應該是給姐姐開了方子,只是當時是緩解了,第二年的時候依然是胸悶。這方子吃下去應當也有兩年的時間了,每年都是春日的時候吃,若是我沒有猜錯,姐姐今日里還用了那方子。」
孫夫人原本是漫不經心的,此時聽到了秦錦然的話,就之直立起脊樑,*道:「你怎麼知道的。」
「姐姐的脈象告訴了我答案,至於說是藥方,姐姐不愛熏香,我恰巧嗅到了藥方的味道。這葯里有一味藥材,是極傷氣血的。」
「照你說,這藥方就不應當吃了?」孫夫人眉頭微皺,「那大夫說是小毛病,若是吃了身上舒坦些,於是我難受的很了,往往會煎一副葯。」
秦錦然說道:「姐姐是不是覺得這兩年的冬日一年比一年寒冷?」得到了孫夫人的肯定回答後繼續說道,「這便是血虛了,至於說姐姐的胸悶,當真是不打緊,若是姐姐難受,我晚些時候施針替姐姐緩解一二,你看可好?」
原本孫夫人是想要今日的,轉念一想秦錦然學醫的時候並不太長,既然提到了天濟房,不如過些日子在天濟房走一趟,就知道秦錦然判斷的是否對了。於是說道:「到時候就有勞妹妹了。」
秦錦然離開之後,孫茹竹就找到了娘親,聽到了秦錦然不認識鈺安夫子,小嘴撅了起來,「我就說她根本不認識鈺安哥哥,還說什麼把脈。分明就是像娘親你說的,尋個介面接近鈺安哥哥!」
孫夫人本來是神思恍惚,還在想秦錦然給自己看診的事情,聽到了女兒的話,就說道:「這趙家妹妹,確實是會看診的。」
「啊?!」孫茹竹有些驚訝,「娘,你不是說她原本是村裡出身的,之後又入了趙府,去哪裡學醫呢?」
孫夫人就用了秦錦然的那一套說辭,而後對女兒說了秦錦然給自己診脈的事情,「她說我身上這血虛之症,十有*是真的。」
「那也不一定。」孫茹竹就是不喜歡秦錦然,「娘,不如明個一早,我們就去京里的天濟堂,她是真會還是假裝,一去診脈了就知。」
於是,兩人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坐了馬車去了京都。
這一日秦錦然因為沒有人邀請做客,也安安生生在家坐了一天的時間。上午習字,下午看書,到了傍晚時候,只聽得窗外呼啦啦風聲大作,葉子被扯得嘩嘩作響,再一看天空也是暗沉沉的,顯然是要下雨了。
而此時的從村外回來的馬車行的飛快,顯然是要趁著下大雨之前,趕回到村子里。孫茹竹的額頭抵住了馬車壁,想到了天濟堂的大夫的話,有些失神。
那位天濟堂的王大夫說,母親的血虛之症並不嚴重,若是常年給母親診平安脈,確實有可能會忽略。交談之中,無意之中得知給自己娘親診斷出血虛之症的是一位女子,那王大夫當即眼睛一亮,對秦錦然推崇。
母親和秦錦然交好,兩人以姐妹相稱,聽到了王大夫誇獎的話,就原原本本把秦錦然看診的情況說了一遍,還說了秦錦然跟著村裡的老者學醫,入了門之後識字便是自己溫書求精益的事情都告訴了王大夫。
「若是這位夫人願意,也可以來我天濟堂坐診。」最後王大夫說道。
想到了王大夫主動相邀秦錦然坐診,孫茹竹的腦袋又碰了碰馬車壁。
「你也不怕碰壞了頭。」孫夫人拉住了孫茹竹,把她拉入到了懷裡,「是不是坐得悶了,等會就到了。」
「恩。」孫茹竹悶悶地應著。
要下雨了,錢老漢回來的時間也早了些,聽得秦錦然今日里沒有孫夫人相邀,從鼻孔噴出一股氣,就對自己的婆娘說道,「你看我說的,孫夫人就是好心,見到她客套客套罷了。你還當真覺得孫夫人是誠心待這位二少奶奶,要和她交好?呸!」
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錢婆子賠笑,「我這不是以為她得了孫夫人的看中,誰知道並不是這樣。」
既然沒有孫夫人相邀,只不過是一天的時間,這飯菜就比不過前兩日,就連與孫夫人相邀之前的飯菜相比,也是不如。
聽雪見著白菜幫子,一雙銀牙咬得死死的,因為太過於用力,額頭上的青筋都浮現了。而聽夏也是嘆了一口氣,「這……」
秦錦然拿起了筷子,「總是要吃的,明天就好了。」畢竟,今天孫夫人和孫茹竹去了京里的天濟堂,很快就知道她的所言非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