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收買人心
阿四陪許家三小姐許梓嫻打了幾天的架,這幾日都抽不出時間去東街搶錢。
這日,日頭西沉,已是傍晚時分,他才拖著一身傷罵罵咧咧從許府往家走。
媽的,回家這麼晚,奶奶該擔心了。
阿四是住在東街最角落的邊緣地帶,那裡三三兩兩地坐落著幾間簡陋破敗到不行的茅草屋,算是繁華東街處的貧民區。
剛進了貧民區,阿四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飯香味。
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頓時發出「咕咕」的慘叫聲,摸了摸扁平的肚子。阿四眼前一亮,好香的雞肉味,也不知道是誰家開了大餐。隨即眼睛重又黯淡下來,誰家又跟他有何關係,他家如今溫飽都成問題。
他才只有十三歲,要力氣沒力氣、要能力沒能力,根本沒有人要他做工,而家中還有一年邁奶奶,八十歲高齡,身患頑疾,經常卧病不起。
為了幫奶奶看病抓藥,他只能跟幾個弟兄一道在東街搶錢為生。
呵呵,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阿四癟了癟嘴,心中冷笑:那個該死的許辭,忒把自己當回事兒,居然還教訓他們幾個兄弟。
若不是看他腦子缺根筋,討好幾句就樂不思蜀,身份又金貴可以給他們幾個兄弟當後台,誰願意陪他虛與委蛇。
他自幼在市井中長大,心思可說是玲瓏剔透,也懂得不少人情世故,是他們五個結拜弟兄之間的軍師。他們橫行市井,自是看不上那個仗著背景而猖狂無度的許辭。可他們可以利用他幫他們頂災頂難,可以拉他給哥幾個當替死鬼。
認許辭當老大這個主意,就是他出的。
當時阿牛還不同意,可自從掛了許辭的名頭,出來搶錢打架每每必成之後,阿牛也嘗到了這個主意的好。
許辭那個傻蛋還真當自己是他們老大,豈不知他們只是利用他罷了,被賣了還在幫別人數錢呢。
試想若是真心拜一人為尊,哪會不知收斂只知道給這人惹禍,往這人身上潑髒水的?
他阿四若是真能得一人可以拜服,他定當竭盡所能,為他行事。
但恐怕是沒人可以駕馭他這個行跡惡劣的市井混混。
他邊在心中咒罵許辭,邊往家中走去。那肉香味不散反濃,竟似從自己家中傳出來。
阿四恍然,抬起腳步就朝家中奔去。
一進入破敗的小屋,就見在黑漆漆的木頭桌上,正有一大碗散發著濃郁肉香味的土豆燉雞和兩碗臘八粥。
是了,今天是臘八。
天色已黑,屋子角落那個小小的床榻上點了一盞昏黃的煤油燈,頭髮花白的老奶奶正在低頭縫著東西。
阿四微愕,既而緊張地衝過去,「奶奶!您不好好躺著怎麼起來了?」臉上泫然欲泣,竟要馬上哭了。
常言道:臨死之前人有迴光返照。
難道奶奶要不行了?
他父母走的早,如今只剩下奶奶與自己相依為命。奶奶待他疼愛有加,若是奶奶也去了……
想到這兒,阿四不禁潸然淚下。
阿四奶奶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背。沒有聽到阿四進門聲音,如今乍一抬頭,見阿四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不禁緊張地問道:「這是咋了,四兒,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告訴奶奶,奶奶替你教訓他們!」
阿四抹了把眼淚,重又問道:「奶奶怎麼起來了?」看到奶奶較往日要精神矍鑠的樣子,阿四心中更難過。
「奧!對了,」阿四奶奶一拍腦門,記起了什麼,「四兒長大了,小小年紀就能找到一份美差,還瞞著奶奶,給了老婆子我一個驚喜,哈哈,真給奶奶長臉。」
阿四凝眉不解:「你在說什麼呀奶奶?」
「還要瞞我,」阿四奶奶雙目一瞪,道,「人家今天上午都來了,給咱們家送了過冬的棉衣棉鞋、吃的喝的、還給奶奶我送了這一瓶藥丸,說是可以強身健體。我中午吃了一粒,到了下午就渾身舒暢,可以下地了。」
阿四奶奶說著就從臟黑的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白瓷瓶。
阿四皺著眉拿過來,打開瓶蓋聞了聞,心頭大震。
他經常去給奶奶抓藥,自是聞過不少藥材。他腦子又極其聰明,過目不忘,光聞味道就能知道是什麼藥材,其中稀有珍貴的百年老參這等稀罕物他曾有幸在藥鋪中聞過一次。
這個藥丸中居然有百年老參,而且分量還不少!
之前看病的大夫曾說過,奶奶這個頑疾是累出來的,需得用人蔘在滋養,頑疾方可大愈。但若是沒有人蔘滋補,奶奶恐活不過這個冬天。
可人蔘何其珍貴,他如何能買得到,甚至曾動過念頭將葯偷過來,但人蔘都鎖在櫃檯下面,他根本無從下手。
如今這連成藥丸的人蔘就在自己手裡,而且還是百年以上的。
到底是誰?
心中澎湃,似有答案,卻不敢相信,終是按捺不住,阿四小心翼翼問道:「奶奶,送這東西來的那人留下姓名了嗎?還有那人是怎麼說的?」
見阿四小心翼翼的樣子,奶奶的心也跟著忐忑不安起來,「是,瞧我這記性,奧對,那人說是奉了許二爺的命令。說許家最近缺幾個打雜的小廝,見你和阿牛這幾個孩子實誠能幹,就一塊要了去。簽的還是活契,說走便可走的那種。」
「說這是預支給你的第一個月工錢。我就問真是工錢也不能這麼多呀,那人回我說因為是臘月上工,乾的活要辛苦些累些,工錢自然是平時的數倍。我一聽也是那個理,再說那人還說這東西是你求著送來的,奶奶這才收下了。」
「莫非你不知道?莫非是送錯人了?!那咱可不能要,四兒,你可知道那個許二爺家住何處?明天一早趕緊給人送回去吧!可我這雞都燉了,該怎麼辦呀?」阿四奶奶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阿四心下頓悟,雖是疑惑,卻還是安撫地握住奶奶的手,臉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奶奶,我今天忙了一天給忘了,這些年貨的確是許二爺提前付的工錢。而這瓶葯,是許二爺送給奶奶的。奶奶可要按時吃,不能辜負許二爺的關心。」
「哎,你這孩子,」聽到阿四承認,阿四奶奶提著的心才稍稍放進肚子里,「你沒騙我?」
「那是!」阿四仰起胸膛,「奶奶等你身體好了出去打聽打聽,誰人不知許二爺是我和阿牛哥幾個弟兄拜奉的老大!」
「那便好,我老婆子也活了一大把年紀,雖那個來送東西的孩子說多付了工錢,可誰家一個小廝的工錢能買來這麼多東西。四兒你可不知道,那可是用一個板車拉過來的,滿滿的一車呢,隔壁老王看的眼睛都紅了。」她顫巍巍地下了床,牽著阿四的手朝後院旁邊的柴房走去。
柴房門一打開,阿四眼前一花,面前是堆得滿滿的嶄新棉衣、棉鞋、棉被,還有掛在屋檐下的臘肉、凍肉、蔬菜、果乾。
活到這麼大,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年貨。
阿四本來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一股無法言表的幸福暖意充盈在心中久久無法散去。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雖不知許辭是如何想的,但他之舉的確救了奶奶一命,還救他們家於水火之中。
今日你救我奶奶,他日我阿四用命還你。
「你們這幾個孩子,素來比一般孩子頑皮些,可奶奶知道,你們心腸都不壞。許二爺是個好的,他這是在幫咱們。單是那瓶藥丸,我喝了那麼久的草藥都沒見好的身體,那葯一吃就轉好了。」
「奶奶估摸著那葯極其珍貴,是咱一輩子都買不起的東西。那麼好的東西,人家就白送給咱們了。」奶奶牽著阿四的手坐到飯桌前,「四兒啊,你可要好好報答許二爺的恩情,莫要忘恩負義。咱們雖窮沒有錢,但咱不能沒了心。」
阿四喝著奶奶熬燉的香醇雞湯,重重點了點頭。
許府,許辭書房。
念白、念笑氣喘吁吁地回到書房,兩人互視一眼,念白問道:「許二爺,您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可念白有一事不明。」
許辭放下手中的書本,抬眸漫不經心地道:「何事不明?」
「這五人之前處處利用二爺,沒少給您抹黑。二爺該嚴懲他們才是,為何現在卻對他們這麼好?」他二人原以為二爺把幾人帶回來陪二小姐切磋是存了教訓他們的心,可沒想到這幾日二爺竟讓他們針對各家各戶,送去不同的救濟之物。
那瓶上好的百年老參丹可是值整整五百兩黃金,黃金啊!太替許二爺不值了。
許辭知道他們心中不解之處,他端起書桌邊的茶杯,撇去茶沫,喝了口茶潤潤喉才緩緩道:「他們幾人雖總打著我旗號行敲詐勒索之事,卻也未曾觸及到我的底線,只是小打小鬧並未致人重傷。」
「你們也應知道,這幾人前兩年行事猖狂,我的形象在東街可說是一落千丈,而我那日當眾表示要再造這幾人。若過一段時間,人們發現原本的壞人變成好人,這種反差,會不會很驚訝?」
「我若棄他們而去,眾人只會道我許辭是幡然醒悟或是愛惜羽毛。」
「可我若是改造了他們,眾人就會說我許辭是個對弟兄們不離不棄、可以託付的賢德善良之人,是個人人皆可傾心跟隨的主子。我連他們都可接受並以德報怨,何以接受不了其他人?民眾繼而會改觀對我的看法,認為之前關於我的傳言並不真實,不足為信。」
「而且你們也看到了,他們每個人家中都是貧寒之境,幾乎連溫飽都無法滿足,外出搶奪小錢實則是無奈之舉。那些搶奪來的錢財並未揮霍,而是拿回家中照料了家人,可見他們並非大惡之人,還有悔改的機會。」
「既然有機會,作為他們的老大,我為何不能在懸崖之上拉他們一把?這對我來說,本就是力所能及之事。」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絕境拉他們一把,遠勝於在順境時從後面推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