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美的時光
許辭是在劇痛中恢復幾分意識的,疼痛的來源是屁股,火辣辣的生疼。
「啪!」又是一下重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疼痛襲來,許辭「啊」地慘叫一聲。
叫聲清脆嘹亮,震得他一下子從渾噩中又清醒了幾分。
許辭忍著痛四下打量,這一打量倒嚇了自個兒一跳。
這裡分明是他自幼玩耍長大的許府後花園,那裡有個凹陷的月牙狀假山還是自己最喜愛的捉迷藏之所。
不遠處有一對男女,女人正跪在男人面前身旁,拽著中年男人的衣角苦苦哀求:「老爺,饒了梓清吧,他方才都暈過去了啊!」
而許長宗卻只是狠狠拽過衣角,冷哼一聲,氣急敗壞道:「不好好教訓一下,他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此等頑劣,倒不知是隨了誰!臘九寒天的,竟將自己的哥哥推進了湖水裡。你只知道為自己的寶貝兒子求情,別人的兒子就不是兒子?梓涯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昏迷不醒!」
許辭,字梓清。當年被皇上選為太子伴讀之時,他還叫許梓清,後來皇上一時高興,賜了他「辭」這個名,從此他便改叫「許辭」,將「梓清」當做了字,家中之人習慣了,就一直叫著「梓清」。
許辭望著眼前這一幕,有些呆愣。
依稀憶起三十年前的冬天,自己和庶出大哥許梓涯曾經在湖邊發生過爭吵。吵著吵著,許梓涯就突然後腳踏空倒翻進了湖水裡。
許梓涯的生母林氏一口咬定是他將許梓涯推下去的,許父氣急敗壞之下,在偌大後花園中,就命人將自己打的差點連命都丟了,直養了一個冬天,到第二年春來才轉好。
還未在等他思考眼前這一切代表什麼,眼前一黑,他又被打暈了過去。
等再醒來之時,他已經俯趴躺在了床上。
側過臉,眼前是娘親一雙哭腫了的杏仁眼。
那一雙柔美紅腫的雙眸觸及到許辭心中一片柔軟地,他不禁輕聲喚道,「娘。」
王氏剛才只顧著無聲地抹眼淚,如今兒子一聲叫喚,她才堪堪回過神,哽咽道:「我苦命的兒啊,你總算醒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說罷又是悲從心來,為自己兒子委屈,開始啼哭。
由著王氏在一旁哭泣,許辭靜靜地望著她還年輕的容顏,心中百轉千回。
眼前一切他可以確定絕對不是做夢,要不然方才那頓風風火火的杖刑是白挨的嗎?屁股到現在可是一點都不敢動。
自己居然不是轉世投胎而是回到三十年前?
他雖疑惑震驚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可震驚中卻是帶著幾分竊喜的。
想來老天還是有點眼力勁和好心腸的,竟然讓他重返過去,令他尚可有機會挽回自己的過失。
屁股雖說是陣陣抽疼,可這許辭心裡卻是雲一般的輕鬆舒暢。
王氏還在抽噎,許辭想著說點什麼不讓母親這麼傷心,就問道:「那許梓涯還沒醒?」
果然有效,此話一出,王氏咬著手帕,凄凄慘慘地,「也不知道那孩子嬌貴到哪兒了,七天過去了,竟還沒有蘇醒的跡象。」
許辭聽罷心中冷笑,真是小人多作怪。
雖說冬日裡湖水冰涼,可當日風和日麗,許梓涯那小子身上卻包的跟個粽子似的。剛掉進去沒幾息的功夫,他娘就帶著僕人婢女風風火火趕來,落水與救起不過片刻之間。
他能冷上多少?分明是在裝暈。
他也是前世經歷過皇室爭鬥的人,親眼見過四皇子弒父奪位,自己也親手推動過某些惡行,什麼大風大浪沒瞧過。這等算計,在他如今看來當真是小兒科。
當年會傷到自己,現在對他來說卻是連撓痒痒的分量都不夠。
內宅之爭,不過還是一個「主」字,單看誰能拿下主家之權。許辭的母親王氏是許家正妻,林氏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妾,如今家裡可還是他娘說了算的。
林氏想踩著自己爬過娘親頭頂,拿下主家之權,就鼓搗著她的親兒子來個苦肉計。
他當年尚年幼,許梓涯在床上裝暈了一個月有餘,他一下就被這一出給糊弄傻了,只以為自己差點害了人,躲在屋裡一冬天沒敢出去見人。
母親也因為這件事被害的失去了主家之權,以至於後來,讓林氏在後宅作威作福十幾年,打壓地母親最後積怨成災,含冤而死。
他雖是嫡子,過得卻是庶子的日子。
得勢之後,他雖然將許家人整的死的死、殘的殘、苦的苦,可也沒幾分大仇得報后的舒心,更多的是對母親無法復活的遺憾和挫敗感。
如今他得以重生,就不能由著這些個人再傷害母親一次。
窗外天色昏暗,怕影響許辭休息,屋子裡沒有點油燈,只是點上了幾根蠟燭。淺薄昏黃的燭光一跳一跳地打在王氏臉上。
許辭眼尖,瞧見王氏隱在暗處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娘親,我已無大礙,你先回去歇著吧。」
王氏哪裡肯,「你這孩子,娘就算回房了也睡不下,還不如在這裡看著你。」
「娘,」許辭用在外面的手搖著林氏胳膊,撒嬌道,「可是您在這裡眼巴巴瞅著孩兒,孩兒也睡不下呀,您就快回去吧。」
實在拗不過許辭,王氏只好囑咐了好幾聲,就帶著在外房候著的李嬤嬤回去了。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頗不放心。
李嬤嬤是從小看著王氏長大的,自然懂王氏的心思,她臨走前提著念白、念孝這倆照顧許辭的小廝一頓訓,只把兩人罵的差點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兩人連連保證一定會把二爺照顧地妥妥帖帖,李嬤嬤這才趕緊追上走遠的王氏,回了卧房。
念白和念孝恭送兩人離開,剛要進裡屋伺候,就聽二爺在裡面喊,「你們在耳房候著吧,有事兒我叫你們,不用進來了。」兩人面面相覷,恭敬回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屋外偶有寒風從窗縫吹進,燭火搖曳。
許辭趴在床上,思緒萬千。
他在家藏了一個冬天,可他又是太子伴讀,每日都要前去宮中,父親怎麼敢這麼打他?當年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來著?
靜下心來的許辭努力捋順塵封已久的記憶,那往日片段像一隻只紛飛的蝴蝶,從深處飛了出來。
他十歲那年,是大曜王朝太康二十年。
先皇正值壯年,太子還才十四歲,四皇子正在鄰國當著寄人籬下的質子。
許長宗還不是正三品的禮部尚書,只是正四品的禮部侍郎。
林氏還未執掌后宅,做主的依然是他母親。
回憶的東西越來越全,許辭原本輕鬆愜意的心就一點點沉了下去。
按理說他是太子伴讀,便是許長宗再氣急敗壞,也不至於打得他不能下床,耽誤了伴讀之事。可巧的是太子數日前騎馬摔傷了腿,正在東宮養傷。
李昊琛摔傷的原因是因為他,在馬場里許辭非要騎一匹烈馬,李昊琛為護他周全摔下了馬。
想到這裡,許辭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臨死前李昊琛也是因為要分心護住自己,摔下馬時才傷了胳膊。
許辭心中苦悶,看來自己對太子來說,倒是個掃把星啊。
難怪許長宗氣的將他打到皮開肉綻,想來是皇上遷怒於他了。
李昊琛摔傷有快十天了,自己都沒有去看望一下他,不知他該對自己有多失望了。
許辭心中下定決心,明日一早他就去求父親帶他入宮看望太子!
許辭想事情想的久了,沒有注意到燭台上的蠟燭陸續燃盡,燭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房內漸漸變得一片漆黑,許辭在這黑暗中沉入夢鄉。
第二日天還未亮,許辭便喊來念白、念孝伺候自己穿衣洗漱。
穿衣服時盡量不碰到屁股,可奈何冬日裡衣服皆是厚重之物,而且要著好幾件。
裡衣、中衣、外衣,前前後後加起來,折騰地許辭嗷嗷叫。
念白為許辭最後繫上一件火紅色狐皮毛領披風后,襯得本來蒼白的一張圓鼓鼓小臉臉也變的紅撲撲起來。
終於穿戴好,許辭小手一甩披風,昂頭挺胸道:「念白、念孝,我們走!」
架子端的那叫一個大,念白念孝直在心裡鼓掌,二爺好氣勢!
林氏這時正在為許長宗穿朝服,昨日她在床上給許長宗吹了很長時間的耳邊風,許長宗正打算今日早朝完畢就向皇上代許辭請罪,令他在家閉門思過一冬。
還沒等林氏給他系好斗篷,就見貼身丫鬟水氣慌裡慌張地跑進來,低頭立在一旁,「老爺,大姨奶奶,二爺在外面站著呢。」
許長宗扯過林氏手裡的斗篷帶子,麻利系好,「這混世魔王不好好在床上躺著,大早上來這兒幹嘛?他站了多長時間了?」
「回老爺,有小半個時辰了。」
「奧?」拿起帽架的烏紗官帽,讓林氏給自己戴好,「那我倒要看看這孩子大早上唱的哪一出。」說罷也不理會林氏,徑自出門去了。
獨留下林氏一個人在咬牙,瞪了水靈一眼,恨恨地一甩袖回屋繼續補覺去了。
許長宗出了林氏的院子,一眼就看到在院門一側立著的許辭,見他今日打扮地人五人六,很是詫異。
許辭見許長宗出來,不緊不慢躬身行了一禮,「給父親請安。」
許長宗不吃他這一套,許辭自小就是個混世魔王,鮮少有這麼乖巧的時候,事有反常必有妖。他隨意地揮了揮手,「免了,今天來這兒幹嘛來了?」
許辭微微一笑,面上還是一臉的恭敬,「父親大人,求您帶我入宮,我想去探望太子殿下。」
許長宗聽了許辭的話些微皺眉。
許辭提出這個要求他是沒法直接駁回去的,畢竟當了四年太子伴讀。太子受傷了,看望乃人之常情,他不準倒顯得自己不通情達理。
只是昨夜裡為讓林氏消氣,他已答應了林氏,將許辭閉門思過一冬天。
此刻帶許辭前去,向皇上請罪告假之事不久跑堂了嗎?
許長宗歷來最會曲線救國,不能直言,他就找個理由駁了便是。
咳嗽兩聲,許長宗一副為難樣子;「梓清呀,你有這份心為父頗為感動。只是太子金枝玉葉,我們走得又早,現在已來不及準備禮品,哪有空手去看望病人的道理。」
「父親原是擔心這個,那您大可放心,」許辭回頭睨了念白一眼,念白會意,笑意盈盈從懷中掏出梧桐木打磨好的細長精美匣子,雙手呈給許辭。
許辭慢悠悠打開匣子,一株已經成人型的白嫩人蔘靜靜躺在裡面。
不就是禮品嗎?他外祖父王員外是京城有名的善商,大曜第一首富。
王員外家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
王氏是王員外最疼愛的嫡女,而許辭是王員外最疼愛的外孫。
這人蔘便是他外祖父給了他娘,他娘又給他的。
在他房裡都不知珍藏多久了,這次總算是有了用武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