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41-50章)
第四十一章巧識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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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一口氣奔出數里,在荒涼的江岸倒卧下來。今夜,又是滿天星光,他做了這件事,總算出了口氣,心裡似己覺得輕鬆了些,但卻又有另一個沉重的擔子加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這一走,海紅珠心必定已碎了,他並末存心傷害這純潔的女孩子,但確已傷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雖然也不願意走,但我的行跡已露,再也設法子呆在你那裡了。」
天上的繁屋,就像是海紅珠的眼睛,每一隻眼睛,都在流著淚,向小魚兒流著淚,小魚兒的眼睛卻閉起了!。
黎明時,小魚兒已遠遠離開了這地方,他茫無目的向前走,更窮、更臟,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這天,他來到個不算很小的城鎮……城鎮的大小,其實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他根本就遠離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陋巷,他不知不覺在一家廚房的後門停了下來,這對他說來,真是種諷刺……所有高貴的香氣,都不能令他動心,但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味道,卻誘惹了他。
這廚房最大,香氣也最濃,他獃獃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水倒了出來,倒了他一身。
他既不生氣,也不動,現在,他已懂得什麼事才值得他生氣,像這種事你請他生氣,他也不會生氣的。
廚房後門里,卻探出張圓圓的胖臉來,陪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
小魚兒笑了笑道:「沒關係。」
那張圓臉一笑,縮回了頭,過了兩盞茶的工大,又探出頭來,瞧見小魚兒還站在那裡,竟笑道:「我這裡還有些飯,你要是不嫌臟,就進來吃吧。」
小魚兒又笑了笑,道:「好,謝謝你。」
他既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也不客氣,走進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了就站起來再笑了笑,道:「多謝。」
那圓臉一直在瞧著他,像是覺得這小夥子很有趣,小魚兒拱了拱手就要走,這圓臉漢子竟笑道:「我這裡少個洗碗的人,你要是願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魚兒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圓臉笑道:「開飯館的,還怕大肚漢么。」
小魚兒想也不想了,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哪裡?」
第二天,小魚兒就知道這裡原來是「四海春飯館」的廚房,那圓臉漢子自然就是大師傅,名叫張長貴。
於是小魚兒就開始每天洗碗,他發覺一個人若是躲在飯館的廚房裡,那當真是誰也不會認出他來。
這飯館生意並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爐子,張長貴常會拉小魚兒陪他喝兩杯,聊聊天。
小負兒喝的酒雖不少,但說的話卻絕不超過三句。
有一天,鍋里的油己熱了,張長貴突然肚子痛,拋下鋼鏟就跑,小魚兒接著鍋鏟,替他炒了兩樣菜。
張長貴回來,不免有些擔心,怕炒菜炒得不好。
卻不知天下第一名廚也在「惡人谷」里,小魚兒從小就跟他學了不少手藝,像小魚兒這樣的人,有什麼學不好。
過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喚道,「方才炒的羊肚絲和麻辣雞,照樣再來兩盤。」
這一次,張長貴自然不會再讓小魚兒動手了,但又過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闆突然走進廚來,瞪著眼道:「方才有兩盤羊肚絲和麻辣雞是誰做的?」
老闆居然走進廚房,張長貴心裡已在打鼓,硬著頭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闆道:「那味道不對,不是你的手藝。」
張長貴只得如實講了,彭老闆走到小魚兒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的年紀,竟能做出那樣的萊,連熊老爺吃了都拍手叫好,從今天起,你來掌勺吧。」
小魚兒垂著頭,道:「我不會。」
彭老闆拍著他肩頭,柔聲道:「你就幫我個忙吧,從今以後,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小魚兒掌勺之後,四海春的生意奇迹般好了起來,遠在幾百裡外的人,都聽到了四海春有位名廚。
彭老闆已將旁邊的鋪面都買了下來,加設了房間雅座,廚房裡自然也添了人,小魚兒每天只要動動鍋鏟。
他甚至連動鍋鏟時,心裡也在想著那本秘籠上的武功奧秘,他簡直就像是個得了相思病的少年,晝夜想個不停。
現在,別人都喚他俞大師傅,他說的話就是權威,他不準外人進廚房,就連彭老闆都不敢進來。
但有一天,彭老闆還是進來了他滿臉興奮之色,搓著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可得分外賣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麼人來了?」
小魚兒淡淡道:「誰?」
彭老闆大笑道:三湘地方的一條英雄好漢今天居然賞光來到這裡,這不但是我的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彩。」
小魚兒心一動,道:「他又是誰?」
彭老闆挑起拇指,道:「鐵無雙鐵老爺,江湖人稱『愛才如命』,三湘子弟只要提起這名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小魚兒道:「哦,是么?」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絲毫無動於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了出去,竟第一次走出廚房。
三湘武林盟主,「愛才如命」鐵無雙,這名字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實在想瞧瞧這竟為了愛才,而敢將李大嘴收為女婿的人,究竟長得是何模樣,─個人居然敢將自己的獨生女嫁繪李大嘴,這種人連小魚兒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風,圍成一間間雅座。小魚兒從屏風的縫裡瞧出去,只見一個鬚髮皆白、滿面紅光的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雖然可親,但神情中自有一種尊嚴氣概,那正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所獨有的氣概,別人再也偽裝不得。
小魚兒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鐵無雙。
鐵無雙右面座上,坐著個高顴鷹鼻的中年大漢,目光顧盼之間,也正像是只死鷹一樣。
鐵無雙的左面座上,卻赫然坐著那兩河十七家鏢局的總鏢頭「氣拔山河,銅拳鐵掌震中洲」趙全海。
小魚兒想到此人在那峨嵋山洞中,口口聲聲將自己喚作「玉老前輩」的神情,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除了這三人外,酒筵上還坐著**個衣著鮮明、神情雄壯的漢子,看來也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但這其中最令小魚兒觸目的,卻是垂手站在鐵無雙身後的兩個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濃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條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滿了勁力,不發則已,─發必定驚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卻是面清目秀,溫文有札,看來就像是個循規蹈矩的書香子弟,但他偶而一抬眼,那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這兩人手持酒壺,代表著鐵無雙,頻頻向座上的人勸酒,看來縱非鐵無雙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過三巡,趙全海突然長身而起,四下作了個羅圈揖,仰首先喝乾了杯酒,然後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日兄弟應鐵老前輩之召而來,本該老老實實坐在這裡喝得大醉而歸,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裡卻有幾句話,實在不能不說。」
鐵無雙持須笑道:「說,你只管說,不說話怎麼喝得下酒。」
趙全海瞪著眼睛,大聲道:「段合肥要運往關外的那批鏢銀,本是咱們『兩河聯鏢』先派人到台肥去接下來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鷹鼻大漢微笑道:「不錯,在下也聽說過。」
趙全海厲聲道:「厲總鏢頭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該再派人到台肥去,將這筆生意搶下來,兄弟久聞『衡山鷹』厲峰乃是仁義英雄,誰知……」哼!」
「波」的一聲,他手裡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衡山鷹」厲峰神色不動,淡淡笑道:「做買賣講究貨比貨,這和江湖道義並沒有什麼關係,段合肥既然要找『三湘鏢聯』,在下也沒得法子。」
趙全海怒道:「如此說來,你是說咱們『兩河聯鏢』比不上你們『三湘鏢聯了!」
厲蜂冷冷道:「在下並未如此說,這全要看別人的意思。」
趙全海胸膛起優,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轉向鐵無雙,抱拳道:「兄弟今日雖然應召而來,但也知道鐵老爺子與「三湘鏢聯』關係深厚,也不想求鐵老爺子為兄弟主持公道,只是……─」
他「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三湘鏢聯』既然如此瞧不起『兩河聯鏢』,咱們少不得要和他們斗一斗,尤其是姓厲的。」
鐵無雙突然長身而起,縱聲大笑起來,擊杯笑道:「趙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趙全海擊杯一飲而盡,道:「鐵老爺子……」
鐵無雙截口笑道:「兄弟你說得不錯,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可說大多與老夫有些關係。厲峰算起來更可說是老夫的師侄!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讓老弟你就此負氣而去,豈非白混了幾十年江湖。」
趙全海的手不知不覺已握緊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條大漢也變色離座而起,厲蜂面帶冷笑,目光卻冷銳如刀。
趙全海一字字道:「鐵老爺於莫非要將兄弟留在這裡?」
鐵無雙縱聲笑道:「正是要將你留在這裡,聽老夫說幾句話!」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轉向厲蜂,沉聲道:「老夫若要你將這票生意讓給『兩河聯鏢』,你意下如何?」
厲峰面色也大變,道:「這……這……」
鐵無雙道:「老夫決不會勉強於你,但這件事老夫已調查清楚,確實是你理虧,你今日若肯接納老夫之言,老夫便將衡山那片茶林,讓作『三湘鏢聯』屬下的公益……。
江湖之中,仁義為先,你還要再思,三思!」
厲蜂默然半晌,長嘆一聲,垂首道:「老爺子的話,弟子怎敢不聽,但那茶林乃是老爺子所剩下的少數產業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鐵無雙附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顧**武林道義,莫教我三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後指罵,我老頭子那區區產業,又算得了什麼!」
趙全海默然半晌,滿面傀色,垂首道:「鐵老爺子如此大仁大義,而弟子卻……卻……
弟子實在慚愧,這票生意,還是由『三湘鏢聯承保吧。」
厲蜂笑道:「在下不敢,這票生意是『兩河聯鏢』先接手的,自然還是讓兩河鏢聯承保,趙總鏢頭若是再謙謝,反令在下慚愧。」
這兩人方才爭得面紅耳赤,劍拔弩張,恨不得立刻就拼個你死我活,此刻卻居然互相謙讓起來。
小魚兒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為感嘆,暗道:「好個鐵無雙,果然不愧為領袖武林的人物,非但將一場爭殺輕易地消弭於無形,居然還能將別人感化得也變成謙謙君子。」
只聽鐵無雙附掌大笑道:「兩位既然如此謙讓,這趟鏢不如就由『兩阿聯鏢』與『三湘鏢聯』聯保,豈非更是皆大歡喜。」
眾人一齊鼓掌稱喜,於是干戈化為玉帛。小魚兒也想走了。
哪知就在這時,趙全海方自舉杯笑道:「厲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從今以後。」
他說到「我」宇,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陣抽搐,說到「從今以後」手掌也為之抽搐,杯中酒俱已濺出,濺得他一身。
他話未說完,「嘩啦啦」,面前碗盞俱都被掃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亂!隨他前來的四條大漢,有的失聲驚呼,有的趕上去扶起他,突然齊地嘶聲道:「不好,中毒……總鏢頭中毒了!」
鐵無雙面色大變,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兩河」屬下一條大漢滿面悲憤,大喝道:「這是怎麼回事,該問你才是!」
厲峰拍案怒道:「你這是在說誰?他吃過的酒菜咱們也吃過,難道……。」
他話未說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倒在地上,竟也和趙全海同樣的中了毒!
眾人更是掠惶大亂,人人自危,每個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豈非每個人都有中毒的可能!
厲峰既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會是他,也不會是鐵無雙了,雙方既然都無下毒的理,這毒又是從哪裡來的?
小魚兒雖然旁觀者清,一時間卻也猜不出這道理。
驚惶大慌之中,小魚兒忽然瞥見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來,小魚兒身形一閃,立刻退入了廚房。
此刻廚房中的人也都已驚動面出,再無別人,小魚兒剛退進去,那紫衣少年竟也悄悄走了進來。
外面正有大事發生,他走進廚房裡來作什麼?小魚兒蹲了下去假裝往灶里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中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又怎會去留意一個添火的廚子。
他匆匆穿過廚房,走到後門,輕輕道:「殘雲。」
門外一人應聲道:「風捲殘雲。」
小魚兒眼角一膘,只見這少年後退兩步,門外一條人影一撞而入,滿身黑衣,黑巾蒙面,啞聲道:「事成了么?」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後三句話一共加起來才說了九個字,但小魚兒心頭一動,只覺這語聲熟悉得很,頭埋得更低,幾乎要鑽進灶里。
黑衣人還是瞧見了他,沉聲道:「這人是誰?」
白面少年道:「只不過是一個廚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兩人身形─閃,黑衣人並指急點小魚兒背後「神樞」穴,這「神樞」位在「脊中」
穴上,乃人身死穴之─。
但小魚兒卻連閃也不閃,只是暗中運氣一轉,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開了半寸,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移穴**」,小魚兒雖然還未練到爐火純青,但用來對付這種情況,卻已綽綽有餘。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點在他「神樞」穴上,眼看他連聲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此人已必死無疑,冷笑一聲,道:「誰叫你耽在這裡,你自尋死路,卻怨不得我!」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兩人再也想不到一個廚子竟身懷絕傳已久的武功奧秘,自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再也不瞧小魚兒一眼,一個向前,一個向後,急掠而出。
小魚兒還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死了似的動也不動,只是他的心**,卻一直在轉個不停。這黑衣人的語聲,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麼,鐵無雙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麼關係?他們進行的究竟是什麼陰謀。
小魚兒心**一轉,又想到那日在江別鶴的秘室中,所瞧見的那裝著一瓶瓶珍貴毒藥的「書匣」
他那時雖然只匆匆瞧了─遍,但那匣子里的每瓶毒藥都未逃過他的眼晴,到如今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散……美人淚……七步斷腸……。『奪命丹」……一滴封喉……
散魂水……雪魄精……」
小魚兒突然失聲道:「雪魄精」……不錯,必定就是它!瞧那趙全海中毒時的摸樣,豈非好像連肌肉都凍僵了。」
他立刻跳起來,扯下身上的圍裙,用焦炭在圍裙上寫下副藥方……在「惡入谷」長大的人,實在有許多好處。
趙全海、厲峰的臉,已變成一種奇異的死灰色,他們的身子本在顫抖抽搐著,此刻卻連動也不會動了。
別的人身子卻在不停地顫抖著,也不知自已是否也中了毒?
更不知這毒性要到什麼時候才發作。
他們就好像待決之囚般坐在那裡,也不敢跑……他們自然知道只要─走動,毒性就發作得更快。
鐵無雙面上的笑容已不見,不停地踱著方步,搓著手,這縱橫數十年的老江湖,此刻也已全失去了主意。
他仰天長嘆一聲,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毒?是誰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已站在他身後,道:「莫非是這菜館里的人?……」
鐵無雙道:「依我看來,這毒藥斷非中士所有,否則我行走江湖數十年,怎會連見都未曾見過?若是我猜得不錯,這……」
突聽一人大聲道:「你猜的確不錯,這毒藥確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語聲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風上飛掠而過,身子凌空后,拋下了樣東西,口中大聲接著道:「圍裙上所寫的藥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藥,還可有救!」
他話說得很快,身形卻更快,話說到一半時,人已不見,最後那兩句話,已是自十餘丈外傳來的!
鐵無雙失聲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拋下的東西,只不過是條油膩的圍裙,上面果然寫著副奇異的藥方。
鐵無雙瞧了兩眼,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難怪我猜不到!」
眾人喜動顏色,齊聲道:「如此說來,總鏢頭豈非有救!」
白面少年臉上也已微微變色,口中卻冷冷道:「說不定這也是那惡人的詭計!」
有人伸手一探趙全海的手,失聲道:「不錯,那必定又是要來害人的,中了雪魄精毒的人本該全身凍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卻似火熱的。」
鐵無雙沉聲道:「你可知道,凍死的人在臨死之前,非但不會覺得寒冷,反會覺得如被烈火焚燒一殷,這種感覺若非身歷其境,別人永遠不會想到的。』紫衣白面少年忍不住道:「那麼你老人家又怎麼知道?」
鐵無雙緩緩道:「只因我也險些被凍死過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頭,再也不敢說話。但他的眼角,還是盯著那條油膩的圍裙。
小魚兒己出了城鎮。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飯館」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他還不想露面,他還要等!
他要等到自已一露面便已轟動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讓別人瞧瞧小魚兒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現在,他還是不想管閑事,雖然他明知「四海春」的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將成為一個謎。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這件事,也還是沒有什麼用的,說不定反而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他又茫無目的地向前走,還是那麼臟,那麼窮。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卻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語了。
絕代之英雄,終於已將長成!
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著那滾滾江水,他腳步竟不知不覺間放緩了下來,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艘烏篷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船上那些生活雖然卑賤,但人格卻毫不卑賤的人?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江上船來船去,卻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們到哪裡去了?還不是在流浪,在飄泊……小魚兒站在江岸旁,痴痴的出了半天神。
突聽身後衣挾帶風之聲響動,─人道:「有勞閣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魚兒心裡雖然奇怪,但也不回頭,也不說話。
那人又道:「閣下怎地只有一人前來?還有兩位呢?」
小魚兒還是不說話。
那人忽道:「在下等遵囑而來,閣下為何全不理睬?」
小魚兒終於回頭笑道:「你們只怕找錯人了吧。」
他話未說完,巳瞧清了面前的三個人。
天上星光與江上漁火高映下,只見左面的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發亮的紅衣服,卻赫然正是那「紅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氣概軒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獅」李迪,還有一個紫面短須,卻是那「紫面獅」李挺。
小魚兒瞧見了這三人,還真是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都險些僵住了,幸好這三人竟末認出他來。
「金獅」李迪皺眉道:「原來是個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小魚兒垂頭道:「小人無地可去,所以才站在這裡。」
李明生道:「你還不快滾,少時只怕……」
話猶未了,「紫面獅」李挺已低叱道:「來了!」
江面上,已盪來一葉輕舟。
輕舟上果然有三條人影,黑衣人影!
第四十二章奇峰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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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遠遠在江岸旁的草叢中蹲了下來,但卻不肯定,他實在窮極無聊,實在想瞧瞧熱鬧。
輕舟還未靠岸,三條黑衣人已飛擦而來,居然俱都是身手矯健、輕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當先一人身材魁偉,後面一人矮小精捍,最後的那人腰膠纖細,看來竟彷彿是個女子。
三人都是滿身黑衣,黑貼蒙面,幾乎連眼睛都掩住,手裡都提著長長的黑包袱,包袱里顯然是兵器。
他們的兵器為何也要用黑布包著?難道他們連兵器都有秘密。
李家父子已迎了上去,但兩方人中間還聞著七幾尺,便已停下腳步,面面相對凝神戒備。
「金獅」李迪厲聲道:「三位可就是自稱『仁義三俠』的么?」
那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錯!」
李迪道:「敝鏢局的鏢車,近年來數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腳?」
李迪冷笑道:「三位既然連連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來歷,三位便該好生躲藏才是,卻又為何要下書將我兄弟約來這裡?」
黑衣人緩緩道:「江湖中都已知道,趙全海與厲峰已雙雙中毒,他們的人雖未死,但『兩河聯鏢』與『三湘鏢聯』的威信卻大傷。』黑衣人道:「三湘』與「兩河』的威信受損,『雙獅鏢局』自然要乘機竄起,段合肥那批鏢銀,自然要著落在你身上了。」
聽到這裡,小魚兒心才動了,雙獅父子也已為之動容。
黑衣人緩緩又道:「這趟鏢關係非淺,『雙獅鏢局』想也不敢自力承擔,必定請得有旁人從中保證,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動不了它。』「紫面獅」冷笑道:「你倒也聰明!」
黑衣人厲喝道:「所以我今日就要叫你們也保不了這趟鏢,『三湘鏢聯』與『兩河聯鏢』就算倒了霉,你們也休想佔便宜!」
喝聲中,手腕一抖,黑色包袱布抖落在地,露出了三件青光閃閃兵刃,乍看似鉤,但鉤頭部是朵梅花。
「金獅」李迪失聲道:「梅花鉤!」
黑衣人道:「你們居然還認得這件兵刃,總算不錯!」
李挺冷笑道:「你們居然敢將這兵刃亮出來,更可算膽子不小,你們難道就不怕你家仇人不聲不響地摘走你們的腦袋!」
黑衣人道:「沒有人會知道:「梅花鉤』又已重現江湖的!」話聲中,三人已直撲了上來。
那矮壯的黑衣人當先撲向李明生,此人身法最猛,招式也最猛,看來竟似與李明生有著什麼仇恨!
那黑衣女子卻掠向「紫面獅」李挺。她身法輕靈巧俠,掌中梅花鉤的招式卻是迅急狠毒,刺、奪、絞、削,新奇的兵刃,新奇的招式。
「紫面獅」李挺武功雖然老練,但遇著這多門兵刃迅急的招式,一時間竟被逼得手忙腳亂。那邊「金獅」李迪也已和那高大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這─戰已可說是十分激烈,但小魚兒卻瞧得甚是無趣,除了這「梅花鉤」有些新奇的招式還勉強值得他一瞧,要知他所練的那武功秘笈,正是天下武功之精華,那李迪等人的武功,實在連比都無法比的。
這其中最慘的就是李明生,四十招下來,他連刀法都未施展開,額頭鼻掛都已沁出汗珠。
那矮壯的黑衣人卻是越戰越勇,突然間擰身錯步,青光如落花般灑下,梅花鉤已鎖住了刀鋒。
李明生心膽皆夜,只因他此刻前胸空門已大露,對方只要迎胸一拳擊來,他縱然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哪知那黑衣人卻只是反手給他個耳括子,沉聲道:「這是先還你的!」
李明生被打得踉蹌跌倒,再一躍而起,失聲道:「還我的?」
突然間,只聽一聲長笑,一條人影閃入了鉤光,接著,只聽「嗖!嗖!嗖!」三響,三柄梅花鉤俱都已衝天飛起,兩柄落在地上,一柄落入江里。
三條黑衣人只覺手腕一震,兵刃已脫手,對方用的是什麼招式,是如何出手的,這三人竟全不知道。
三人大驚之下,齊地縱身後退,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少年,輕衫飄飄,面白如玉。小魚兒瞧見這少年,也不免有些吃驚……江玉郎,這面色慘白的、笑容陰森的少年卻不是江玉郎是誰?但江玉郎的武功又怎會如此精進?
這問題小魚兒自然能回答的,江玉郎也背過那武功秘籠,兩年來他武功若不精進,那他簡直就不是人了。
雙獅父子俱都面現喜色。
黑衣人卻是又驚又怒。黑衣人頓了頓腳,想是想走,但江玉郎身子一閃,已到了他們面前,擋佳了他們去路,笑道:「這位姑娘也用布蒙住臉,是因為生得太丑?還是太美呢?」
那矮壯的黑衣人怒吼一聲,揮拳直撲上來。武功的確不弱,李明生絕不是他的敵手,但此刻到了江玉郎面前,卻半點用也沒有了。
他一拳還未擊出,手腕已被江玉朗擒住,輕輕一笑。他身子便飛了出去,險些落入江里。
江玉郎笑道:「你們既不願說,在下也只有自己來瞧了。」笑聲中,他已閃過那高大的黑衣人,到了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的雙掌齊出,但兩隻手不知怎地竟被江玉朗那一隻手捉住,她伸腿要踢,膝蓋卻也麻了。
江玉郎笑道:「但願姑娘生得美些,否則在下就失望了。」他手掌一揚,黑衣少女的臉拚命向後退,但她面上的黑巾,還是被揭了下來。
於是星光就照上了她的臉,也照著她的眼睛。她眼睛就如同星光般明亮。
小魚兒目光動處,幾乎叫出聲來,海紅珠。這黑衣少女竟是海紅珠!
李明生失聲道:「是她!原來是她!」
江玉郎道:「你認得她?」
李明生嘶聲道:「她就是那賣藝的女子,白凌霄大哥就是為她死的……那矮子想必就是那天被我摑了一拳的人,難怪他要找我報仇!」
江玉郎笑道:「更妙了,更妙了,梅花門下,居然做了江湖賣藝的,你們為了避仇居然不借做如此低賤之事,這點我倒也佩服。」
那高大的黑衣人也撕下黑巾,果然正是海四爹!他咬緊鋼牙,厲聲道:「你放開她的手!」
江玉郎道:「放開她的手也可以,但我卻要先問你,那日一掌就打死白凌霄白公子的人究竟是誰?此刻在哪裡?」:海紅珠嬌呼道:「你想找他,你這是在做夢!」
江玉郎微笑道:「哦,做夢?……」;他手掌一緊,海紅珠立刻疼出了眼淚,卻仍然咬牙呼道:「像你這樣的人和他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說到後來,她聲音已顫抖,顯然已疼徹心骨,但她死也不肯住口。
:海四爹怒吼一聲,鐵拳直擊江玉郎背脊,江玉郎頭也不回,身子也是沒有動,海四爹的手臂卻已被他夾在肋下,再也動彈不得。
海四爹面上青筋暴現,冷汗迸出,手臂似已將折斷。他昔日本也是叱□一時的風雲人物,但此刻在這少年面前,武功竟連一成也施展不出,長嘆一聲,頓足道:「罷了!
。……。」
『突聽一人凄聲道:「我的『神樞』穴疼呀,江玉郎,你還我命來!」
呼聲尖銳凄厲,實在不像是人的聲音。接著,一條人影自江岸旁的草叢裡飄了出來。
夜色中,只見他披頭散髮,滿身油污,七分像鬼,卻連三分也不像人,身子飄飄蕩蕩,宛如乘風。
他呼聲凄厲,模樣像鬼,身形更如鬼魅;深夜荒江畔,驟然瞧著這樣的「人」,誰能不被駭出冷汗。::小魚兒格格笑道:「黑心賊,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在『四海春』的廚房裡,下毒手害死了我,你陪命來吧。」
江玉郎手已鬆開!身子後退,嘶聲道:「你……你……」
像他這樣的人,本不會相信鬼魅之事,但此刻卻又實在不能不信,只因他確信自己點著那人死穴時,那人是萬萬活不成的,而那日在『四海春」廚房裡的事,天下誰也不知道,此「人」不是鬼是什麼?
他牙齒打戰,連話竟也說不出來,雙獅父子瞧見他怕成如此模樣,也不由自主隨著他往後退。
小魚兒道:「你想跑?你跑不了的」……跑不了的,快拿命來吧!」他齔牙笑著,一步步往前走,身予搖搖蕩蕩,似將隨風而倒!
海紅珠也瞪眼瞧著他,突然脫口大呼道:「是你!小呆,是你么?」
小魚兒形狀雖然又改變了,但那雙眼睛,那雙令海紅珠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眼睛,她又怎會認不出。她呼聲出口,才想起自己錯了,但已來不及。
小魚兒暗暗頓足道:「該死……。」
江玉郎果然已瞧出其中有詭,身形動處,直撲過來,輕風般地拍出七掌,如落花繽紛,滿天飛舞。
海四爹等人瞧見變幻如此奇妙、出手如此輕靈的掌法,都不禁為之失色,海紅珠更是為她的「小呆」擔心。
小魚兒卻陰森道:「你還想殺我?你已殺死過我一次,再也殺不死我了!」
他身子飄飄站在那裡,像是根本沒有閃避,但江玉郎七掌拍過,他還是好生生的站在那裡,這輕靈迅急的七掌竟似沒有沾著他一片衣袂。
別的人瞧得目蹬口呆,江玉郎更是心驚膽戰,狂吼一聲,又是七掌拍出,掌勢更急、更狠!但小魚兒還是動也不動,這七掌還是沾不到他的邊。
小魚兒齔牙笑道:「你再也殺不死我了,此刻你難道還不信?」
江玉郎身子顫抖,額上已進出一粒粒冷汗,別的人瞧見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也是手足冰冷。
江玉郎的十四掌竟真的像是打在虛無縹渺的鬼魂身上,他們親眼瞧見怎能不信?怎能不怕?
海紅珠瞪大了眼睛,眼裡已滿是淚水,但這已不再是悲傷的淚,而是驚喜的淚,興奮的淚。
只見小魚兒一步步往前逼,江玉郎一步步往後退,他手腳都已似有些軟了,竟再無出手的勇氣。
雙獅父子自然已退得更遠了,退著退著,轉頭就跑,江玉郎也突然全力躍起,凌空一個翻身,逃得比他們還快一些。
小魚兒也不追趕,瞧著他的背影,喃喃笑道:「我不想殺你……實在不想殺你!」
海紅珠已撲了過來,顫聲呼道,「小呆,我知道還能見著你的,我知道……」
小魚兒咯咯一笑,道:「誰是小呆……。我是鬼……鬼……」
海紅珠剛撲過來,他身子已如火箭般斜斜掠過三丈,凌空再一轉折,「撲咚」,落入了江心。
海紅珠撲到江邊,又痛哭起來,嘶聲道,「你若不想見我,為什麼要到這江邊來……
你若想見我,為什麼見了我又要走?為什麼……為什麼?」
小魚兒盡量放鬆了四肢,飄浮在水面上,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張床,天上繁星點點,他覺得舒服得很。
他總算已瞧過了她想見的人,雖然他們的變化不免令他吃驚,雖然他只瞧了一會兒,但這已足夠了。
這幾天來他懷疑不解的事,此刻總算也恍然大悟。那紫衣白面少年的確是和江玉郎在暗中勾結,而江玉郎卻顯然是「雙獅」
鏢局的幕後主人。
那麼,趙全海與厲峰的被毒,就─點也不奇怪了……他們杯中的酒,正是那白衣少年倒的。他想著想著,突然幾根竹篙向他點了過來。
他先不免吃了一掠,但立刻想到:「他們必定以為我是快淹死的人,所以要來救我的。」
他暗中好笑,索性閉起了眼睛。只覺得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上了一條船。
一人摸了摸他心口,笑道:「這小子命長,幸好遇見我們,還沒淹死。」又有人替他灌下了碗熱湯,替他揉著四肢。
突聽一個洪亮的語聲道:「這人是死的,還是活的?」
小魚兒突然睜開眼睛,笑道:「活的!」
他張開眼睛,就瞧見一條大漢站在眼前,半敞著衣襟;歪帶著帽子,一條腿高跨在凳子上,手裡拿著又粗又長的旱煙。
此刻他以旱煙指著小魚兒,大聲道:「你既是活的,為何要裝死?」
小魚兒還未說話,忽然發現這『大漢」胸脯高聳,腰肢很細,雖然濃眉大跟但卻並不難看。
小魚見笑了笑,道:「你既是女人,為何要裝成男的?」
那大姑娘瞪起了眼睛,怒道:「你知道我是誰?」
小魚兒笑道:「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反正是個人,你已經快嫁不出去,再這麼凶,還有誰敢娶你!。」
他說話本來尖刻,這兩年來已極力收斂,但憋了兩年多,此刻又不禁故態復萌,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大姑娘拍案道:「你敢對我這樣說話?」
將小魚兒擒進來的幾個少年,此刻臉都變了顏色,幾個人在後面直戳他的脊樑,小魚兒假裝不知道,還是笑道:「為什麼不敢?,只要你是人,我就不……」
他話未說完,那幾個少年已搶著笑道:「這位就是段合肥段老太爺的女公子,江湖人稱『女孟嘗』,你總該聽過,說話就該小心些。」
小魚兒笑道:「呀,原來體就是段合肥的女兒,你爹爹可是有一批銀子要運到關外去?」
小魚兒聳了聳鼻子,道:「這船藥材,是你從關外運來的么?」
女孟嘗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知道這是船藥材」
小魚兒笑道:「我不但知道這是船藥材,還知道這些藥材是人蔘、桂皮、鹿角、五加子……。。」他一連說了一大串藥名,果然正是這般上所載的藥材,說得絲毫不差。
莫說這幾種普通的藥草,就算將天下各種藥草都混在一起,他也照樣可以嗅得出的,此刻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些人都不禁驚奇得張大了嘴。
女孟嘗眼睛里有了笑意,獨了口旱煙,「呼」的將一口煙霧噴在小魚兒的臉上,悠悠道:「想不到你這小子對藥材還內行得很。」
小魚兒差點破煙嗆出了眼淚,接著眼笑道:「我對藥材非但內行,而且敢說很少有人比我再內行的你若真的是女盂嘗,就該好生將我禮聘到你家的藥鋪里去。」
女孟嘗又抽了口早煙,這次卻未噴到小魚兒臉上,而是一絲絲吐出來的,等到煙吐完了,突然轉身走了進去,口中卻道:「替他換件衣服,送他到慶余堂去。」
安慶「慶余堂」,可算是皖北一帶最大的藥鋪,小魚兒在這裡,居然做了管葯的頭兒。他根本用不著到柜上去,所以也不怕人認出他,每天就配配藥方,查查葯庫,日子過得更清閑了。
這時,他才知道,那位「段合肥」,正是長江流域一帶最大的財閥,這一帶最賺錢的生意,差不多都被他壟斷了。那「女孟嘗」,就是他獨生女幾,她據說還有兩個哥哥,但卻已死了,所以別人都稱她「三姑娘」
這位三姑娘時常到慶余堂來,但她不理小魚兒,小魚兒也不理她,雖然小魚兒已知道她看來雖凶,心卻不錯。小魚兒越不理她,她到的次數越勤了,有時一天會來上兩三次,但眼睛還是連瞧也不瞧小魚兒一眼。
這一天小魚兒正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初冬的太陽,曬在他身上,他覺得舒服得很,幾乎要睡著了。
那位段三姑娘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旱煙袋敲了敲椅子背,道:「喂,起來。」
小魚兒笑道:「我的名字可不叫『喂』。」
三姑娘眼睛又瞪了起來,大笑道:「喂,我問你,上次你說的那批要送到關外的鏢銀,你怎會知道的?」
小魚兒道:「那批鏢銀怎樣?」
三妨娘冷冷道:「那批銀子已被人劫走了。」
小魚兒眼睛亮了。翻身坐起來,喃喃道:「奇怪!既是『雙獅鏢局』接的鏢,怎麼還會被人劫走呢?……」
三姑娘冷冷道:「『雙獅鏢局』的鏢,怎麼就不能被人劫走?……哼,我瞧那個姓李的,根本就是飯桶!」
小魚兒想了想,又道:「劫鏢的是些什麼人,你可知道?」
三姑娘道:「那批鏢銀乃是半夜中忽然失蹤的,門未開,窗未動,看守鏢銀的人連屁都末聽見,鏢銀就像生了翅膀飛了。」
小魚兒笑道:「這倒是奇案……除非那劫鏢銀的人會五鬼搬運法,否則就是『雙獅鏢局』的人眼睛耳朵有了毛病。」
三姑娘道:「那他們就活該自己倒霉!』小魚兒道:「難道他們要賭?」
三姑娘冷笑道:「當褲子也得賠的。」
小魚兒又用手模鼻子,喃喃道:「這就怪了……。『我本來還以為這是『雙獅鏢局』監守自盜,但他們既然要賠,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三姑娘道:「只因為他們都是飯桶,所以鏢銀就被人劫走,這道理豈非簡單得很。」
小魚兒緩緩道:「看來越是簡單的事,說不定其中內幕越是複雜。」
』三姑娘瞧著他,瞧著他的冷笑,瞧了許久,突然大聲道:「你究竟是個聰明的人,還是個獃子?」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翻過身,把頭埋在手彎里,悠悠道,『我若是獃子,日子就會過得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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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嬌第四十三章撲朔連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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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還是個晴天,太陽還是照得很暖和。小魚兒又躺在那張椅子上曬太陽。
他全身骨頭都像是已經散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去想,其實,他心裡想的事可真是不少。
他心裡的事雖然不少,但總歸起來,卻只有兩句話:「那批鏢銀怎會被劫走?是誰劫走的?』他想不通。
這時,三姑娘居然又來了。
小魚兒眯起了一隻眼睛去瞧她,只見她神情像是興奮得很,匆匆趕到小魚兒面前,大聲道:「喂,你錯了。」
小魚兒本來懶得理她,但聽見這話,卻不禁張開眼睛,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三姑娘眼睛閃著光,道:「我剛才聽到這個消息,那批鏢銀已被奪回來了。」
;小魚兒眼晴也睜大了,道:「被誰奪回來的?」
三姑娘大聲道:「那人年紀和你差不多,但本事卻此你大多了,你若不像這麼懶,也許還可以趕上他十成中的一成。」
小魚兒已跳了起來,道:「你說的可是江玉郎?」
三姑娘怔了怔,道:「你怎會知道?』小魚兒突然大笑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什麼事都知道了……」
他又笑又叫又跳,三姑娘簡直瞧呆了,終於忍不住道:「你難道是個瘋子?」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親了親三姑娘的臉,大笑著道:「只可惜我不是,所以他們倒霉的日子已不遠了。」他拍手大笑著,轉身跳進了葯倉。
三姑娘手摸著臉,瞪大了眼睛,瞧著他,就像是在瞧著什麼怪物似的,喃喃道:「小瘋子……你真是個小瘋子。」
因為只用一根燈草,所以燈火不亮,小魚兒出神地瞪著這點燈光,微笑著喃喃道:「江玉郎,你果然很聰明,你假裝鏢銀被盜,再自己去奪回來……這麼神秘的盜案,你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江湖人有誰能不佩服你,又有誰會知道這隻不過是你自己編出來的一出醜角戲。」
他輕輕嘆了口氣,接道:「只有我……小魚兒,但願你莫要忘了這世上還有我,你那一肚子鬼主意,沒有一件能瞞得過我的。」
窗外,夜很靜,只有風吹著枯枝,颼颼的響。突聽一人壓著嗓子喚道:「瘋子……」
小瘋子,快出來。」
小魚兒將窗於打開一線,就瞧見了披著一身大紅斗篷,站在月光下寒風裡的段三姑娘。
三姑娘只是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事。……有要緊的事要告訴你。那件事果然不太簡單。」
小魚兒眼睛一亮,道:「你又得到了消息?」
三姑娘道:「是。……我剛剛又得到消息,鏢銀又被人劫走了!」
小魚兒鞋子還沒穿就跳出了窗子,這下他可真的吃了一驚,他赤著腳站在冰涼的石扳上,失聲道:「你這消息可是真的?」
三姑娘道:「半點不假。」
小魚兒搓著手道:「這鏢銀居然又會被人劫走,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我實在想不通……你可知道劫鏢的人是誰么?」
三姑娘道:「這一次。和上一次情況大不相同。」
小魚兒道:「有什麼不同?難道這一次丟了鏢銀,他們連賠都不必賠了。」
三姑娘緩緩道:「是,他們的確不必賠了。」
小魚兒眺了起來,大聲道:「為什麼?」
三姑娘垂下目光,道:「只因為『雙獅鏢局』大小鏢師,內外趟子手,一共九十八個人,已死得一個不剩,只剩下個喂馬的馬夫。」
小魚兒以手加額,怔了半晌,忽又大聲道:「那江玉郎呢?」
三妓娘道:「江玉郎不是『雙獅鏢局』里的人。他奪回鏢銀,便功成身退,再也不停留片刻,這豈非正是大英雄、大豪傑的行徑!」
小魚兒吃吃笑了起來,冷笑道:「好個大英雄、大豪傑!只怕他早巳知道鏢銀又要被劫,所以就溜了。」
三姑娘道:「你是說……第二次劫鏢的,也是第一次劫鏢的那伙人?」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這難道不可能?」
三姑娘道:「第一次劫鏢的人,都已被江玉郎殺了,他奪回鏢銀時,鏢銀是和劫鏢的人頭一起送回來的!」
小魚兒擊掌道:「好手段!果然是好狠的手段!」
三姑娘凝眸瞧著他,緩緩道:「而且,第二次劫鏢的只有一個人……『雙獅鏢局』的九十八條好漢,全都是死在這一個人的手下!」
小魚兒動容道:「一個人?……一個人在一夜間連取九十八條性命,江湖中是誰有如此狠毒如此高明的手段?」
三姑娘道:「據說,那是個鬚眉皆白的虯髯老人!……。」
小魚兒道:「有誰瞧見他了?」
三姑娘道:「自然是那死裡逃生的馬夫。」
小魚兒道:「那麼他……」
三姑娘介面道:「他聽得第一聲慘呼后,就躲到草料堆里,只聽屋子裡慘呼一聲,接連著斷續響了兩三盞茶時分……」
小魚兒失聲道:「好快的手!好快的刀!」
三姑娘嘆道:「殺人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那馬夫心中覺得,卻彷彿已有好幾個時辰,然後他便瞧見一個高大魁偉的虯髯老人,手提鋼刀,狂笑著走了出來,這老人穿的本是件淡色衣衫,此刻卻已全都被鮮血梁紅了!」
小魚兒手模著下巴,悠悠道:「這聽來倒像是個說書人說的故事,每個細節都敘述得詳詳細細,精采動人。……一個人剛剛死裡逃生,還能將細節描述得如此詳細,倒端的是個人才。」
三姑娘展顏笑道:「當時我聽了這話,也覺得他細心得很。」
小魚兒道:「你是什麼時候聽到這消息的?」
三姑娘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
小魚兒道:「這件事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三姑娘道:「昨天晚上。」
小魚兒道:「消息怎會來得這麼快?」
三姑娘道:「飛鴿傳書……。以此間為中心,周圍數千里大小七十九個城鎮,都有我家設下的信鴿站!」
小魚兒突然大聲道:「我和這件事又有什麼狗屁的關係?你為什麼要如此著急地趕來告訴我?你吃飽飯沒事做了么?你難道以為我和那劫鏢的人有什麼關係?」
三姑娘跺腳道:「可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魚兒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三姑娘的臉,居然急紅了,居然還是沒有發脾氣。
她垂下了頭,輕聲道:「只因為你……你是我的朋友,─個人心裡有什麼奇怪的事,總是會去向自己的朋友說的……。」
小魚兒大聲道:「朋友?……我只不過是你雇的一個夥計,你為什麼要將我當做你的朋友?」
三姑娘臉更紅,頭垂得更低,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魚兒瞪著眼瞧了她半晌,突然大笑起來。
三姑娘咬著嘴唇,道:「你……你笑什麼?」
小魚兒大笑道:「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只有此刻這模樣,才像是個女人!」
三姑娘垂頭站在那裡,呆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整個人卻像是軟了,撲倒在櫥上,哭得真傷心。
小魚兒皺了皺眉,道:「你哭什麼?」
三姑娘痛哭著道:「我從小到現在,從沒有一個人將我看作女人,就連我爹爹,他都將我看成個男孩子,而我。……明明是個女人。」
小魚兒怔了怔,點頭道:「一個女人總是被人看成男孩子,的確是件痛苦的事!……
你實在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子。」
三姑娘呻吟道:「我今天能聽到達句話就是立刻死,也沒有什麼了。」
小魚兒道:「但我卻一點兒也不同情你。」三姑娘踉蹌後退了兩步,咬牙瞪著他。
小魚兒笑道:「你希望別人將你當做真正的女孩予,就該自己先做同女孩子的模樣來才是,但你卻成天穿著男人的衣服,抽著大煙斗,一條腿蹺得比頭還高,活像個趕大車騾夫,卻教別人人如何將你看成女孩子。」
三姑娘衝過來,揚起手就要打,但這隻手還沒落下去,卻又先呆住了,呆了半晌,又垂下了頭。
小魚兒道:「好孩子,回去好生想想我的話吧……至於那件鏢銀的事,我現在雖然還沒有把握,但不出半個月,我就會將真相告訴你。」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跳進了窗戶。
他關起窗戶,卻又從窗隙里瞧出去,只見姑娘痴痴地站在那裡,痴痴的想了許久,終於痴痴的走了。小魚兒搖頭苦笑。
下半夜,小魚兒睡得很熟。正睡得過,突然幾個人衝進屋子,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有的替他穿衣服,有的替他拿鞋子。
這幾個人中,居然還有藥鋪的大掌柜,二掌柜,小魚兒睡眼惺松,揉著眼睛道:「領錢的日子還沒到,就要綁標么?」
二掌柜的一面替他扣鈕子,一面笑道:「告訴你天大的好消息……太老爺今天居然要見你。」
大掌拒也接著笑道:「太老爺成年也難得見一個夥計,今天居然到了安慶,居然第一個就要見你,你這不是走了大運么?」
於是小魚兒糊裡糊塗地就被擁上了車,走了頓飯工夫,來到個氣派大得可以嚇壞人的大宅子,糊裡糊塗地被擁了進去。
這大宅院落一層又一層,小魚兒跟著個臉白白的後生,又走了半頓飯的工夫,才走到後園,花木扶疏中五間明軒,精雅玲瓏。
那俊俏後生低聲說道:「太老爺就在裡面,他老人家要你自己進去。」小魚兒眨著眼站在門口,想了想,終於掀起子,大步走了進去,第一眼就瞧見了三站娘。今天的三姑娘,和往昔的三姑娘可大不相同了。
她穿的不再是短腳褲,小短襖,而是百折灑金裙,外加一件藍底白花的新綢衣。
她臉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烏黑的頭髮,插著只珠鳳,兩粒龍眼睛大的珍珠,在耳墜上蕩來蕩去。
她垂著頭坐在那裡,竟好像有些羞羞答答的模樣,她明明瞧見小魚兒走進來,還是沒有抬頭,只是眼皮瞟了瞟,輕輕咬了咬嘴唇,頭反而垂得更低。
小魚兒兒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若不是他瞧見她身旁的地上還爬著個人,他早已笑出聲來了。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個穿著件寬袍的胖子爬在地上,驟然一看,活脫脫像個大繡球。
他面前有隻翡翠匣子,竟是用整塊翡翠雕成的,價值至少在萬餘以卜,但匣子里放著的卻是只蟋蟀。
小魚兒也伏下身子,瞧了半晌,笑道:「這隻『紅頭棺材』只怕是個劊子手」……」
那胖子抬起頭,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道:「你也懂蟋蟀?」
小魚兒笑道:「除了生孩子之外,別的事我不懂的只怕還不多。」
那胖子附掌大笑道:「好,很好……老三,你說的人就是他么?」這人不問可知,自然就是那天下聞名的財閥段合肥了。
三姑娘垂首道:「嗯!」
段合肥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道:「很好,太好了,你眼光果然不錯」
小魚兒摸了摸頭笑道:「這算怎麼回事?」
段合肥道:「你莫要問,莫要說話,什麼事都有我」。「先把我拉起來,用力……
噯,這才是好孩子。」
他好容易從地上站了起來,看樣子簡直比人家走三里路還累,累得直喘氣,摸著胸口笑道:「很好。……』很好,你喜歡吃紅燒肉吧……什麼魚翅燕窩、鮑魚熊掌都是假的,只有紅燒肉吃起來最過癮。」
小魚兒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這是。……。」
段合肥擺手道:「你不必知道,什麼都不必知道」……』都由我作主就夠了,留在這裡吃飯,我那大師傅燒的紅燒肉,可算是天下第一。」
於是小魚兒糊裡糊塗地吃了一大碗紅燒肉。到了這裡,他的嘴除了吃肉外,好像就沒有別的用了,因為段合肥根本就不讓他說話。
黃昏后,他回到店裡,還是不知道段合肥叫他去幹什麼,只覺「慶余堂」上上下下的人,對他的態度全變了。
那自然是變得更客氣了。
洗過澡,小魚兒剛躺上藤椅,突聽前面傳來一陣粗嘎的語聲,就像是破鑼似的直著嗓子道:「附子、肉桂、犀角、熊膽……」
他說了一大串藥名,不是大寒,就是大熱,接著又聽二掌柜那又尖又細的語聲,想來是在問他;『這些葯,你老要多少?」
那語聲道:「你們這店裡有多少,咱們就要多少,全都要,一錢也不能留。」
另一人道:「你們這『慶余堂』想必有葯庫吧,帶爺們去瞧瞧。」這人的語聲更響,聽起來就像是連珠炮竹。
小魚兒心**一動,剛站起身子,就瞧見那二掌柜的被兩個錦衣大漢接了進來,就好像老鷹抓小雞似的。
燈火下,只見這兩個大漢懼是鳶肩蜂腰,行動矯健,橫眉怒目,滿臉殺氣,遇見這樣的人,這二掌柜的能不聽話么?
小魚兒袖手站在旁邊瞧著,店裡的夥計果然將這兩個錦衣大漢所要藥材,全都包好紮成四大包。
小魚兒卻悄悄在掌心扣了個小石子,等到他們將藥包運出門搬上車子,他手指輕輕一彈,石子「嗖」的飛了出去,打在藥包的角上,門外的燈光並不亮,他出手又快,自然沒有人發覺。
他又躺回那張藤椅,瞧著天上閥亮的星群,喃喃道:「看來,這隻怕又是出好戲「……。」
夜更靜,藥鋪里的人都已睡了,小魚兒卻仍坐在星光下,在這安詳的靜夜裡;他卻似乎在期望著什麼驚人的事發生。小魚兒眯起了眼晴,也似乎將入夢鄉。
突然間,靜夜中傳來─陣急驟的馬蹄聲,小魚兒眼睛立刻亮了,側耳聽了聽,喃喃道:「三匹馬,怎地只有三匹馬?」
這時健馬急嘶,蹄聲驟頓。三匹馬竟果然俱都在慶余堂前勒而停。
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人大喝道:「店家開門,快開門,咱們有急病的人;要買葯。」
響亮的呼聲中,果然充滿了焦急之意。睡在前面的夥計,自然被驚醒,於是回應聲、抱怨聲、催促聲、開門聲」。」響成了一片。
那焦急的語聲已在大聲喝道:「咱們要附子、肉桂、犀角、熊膽;……」每樣三斤,快,快,這是急病。」
店夥計自然怔了一怔……怎地今天來的人,都是要買這幾樣藥材的?他們的回答自然是;」沒有。」
那焦急的語聲立刻更驚惶、更焦急,甚至大吵大鬧起來;「這麼大的藥鋪,怎地連這些葯都沒有?」
這人身材也在六尺開外,一雙威光稜稜的眼睛,已滿布血絲,那店夥計瞧見這兇相,只有陪笑道:「咱們是百年老店,什麼葯原都有的,只是這幾樣葯偏偏不巧在兩個時辰前偏偏被人買光了,你們不妨到別家試試。」
小魚兒悄悄走過去,從門隙里往外瞧,只見這大漢焦急得滿頭冷汗涔涔而落,不住頓足道:「怎地如此不巧!這城裡幾十家藥鋪,竟會都沒有這幾樣葯!」
外面的店門半開,門外另一個大漢,牽著兩匹健馬,馬嘴裡不住往外噴著白沫,顯然是經過長途急馳。
還有一人一馬,遠立在數尺外。星光下,只見馬上人黑巾包頭,黑氅長垂,目光顧盼間,星光照上她的臉……這人竟是女子。
店夥計舉著燭火,急著要送客。突然,燭火一閃,馬上的黑衣女子不知怎地己到了他面前,一雙明媚的眼皮,看來竟銳利如刀!店夥計不由得一驚,踉蹌後退,燭淚滴在他手背上,燙得鑽心,他手一松,燭台直跌下來。
但燭台並未落在地上,不知怎地,竟到了這黑衣女子的手裡,蠟燭也未熄滅,嫣紅的燭光,正照著她蒼白的臉!她的臉蒼白得彷彿午夜的鬼魂。
她目光凝注著那店夥計,一字字道:「這些葯,是被同一人買去的么?」
店夥計也嚇呆了,顫聲道:「是……不是……是兩個人!」
黑衣女子道:「是什麼人?」
她緩慢的語聲,突然變得尖銳而短促,而且充滿了怨毒,就連店夥計都聽得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酸,道:「不……不知道……咱們做買賣的,哪敢去打聽顧主的來歷。」
黑衣女子銳利的眼睛仍在凝注著他,眨也不眨,似乎要瞧瞧他所說的話,究竟是真?
是假?在這麼樣─雙眼睛的注視下,有誰能說假話!
那店夥計的腿己被瞧軟了,幸好黑衣女子終於轉身,上馬,打馬……蹄聲遠去,去得比來時更快。
那店夥計就像是做夢一樣,猛低頭,只見那燭台就放在他胸前地上……這自然不是夢,他俯身拿起燭台」。」
燭火突然又一花。這店夥計又一驚,剛拿的燭台又跌落下去。
但這次燭台還是沒有跌落在地上,蠟燭也還是沒有熄滅……一隻手閃電般伸過來,恰巧接住了燭台。那店夥計大嚇回頭,就瞧見了小魚兒。
小魚兒手裡拿著燭台,眼睛卻瞧著遠方,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她!」
店夥計道:「她……─』她是誰?」
小魚兒道:「她叫荷露,是移花宮的侍女……這些話告訴你,你也不懂得。」突然輕輕一躍,伸手抄住了那張被風捲起的紙,只見紙上寫滿了藥鋪的名字。
小魚兒道:「她將這張紙丟了,顯見已經將每一家藥鋪都找遍,還是買不著那些葯……。。」
店夥計道:「奇怪,她為什麼急著要買這幾樣奇怪的葯?」
小魚兒微笑道:「這自然是因為他們家裡有人生了種奇怪的病。」
店夥計垂首道:「那會是什麼病,居然要這幾種大寒太熱的葯來治……這種病我簡直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你聽過么?「他抬起頭,問小魚兒。
燭台又被放在地上,小魚兒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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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嬌第四十四章暗藏奸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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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掠過幾重屋脊,便又瞧見那三匹急馳的健馬。
健馬賓士雖急,但又怎及小魚兒身形之飛掠。馬在街上跑,小魚兒在屋頂上悄悄追隨。
他心中也在暗問;「荷露為什麼急著要買那幾種葯?莫非是有人中了極寒或極熱的毒?這種毒難道連移花宮的靈藥都不能解救?」
他心**一轉,又忖道:「下毒的人早知道他們要買這幾種解藥,所以先就將市面上這幾種葯都買光,顯見是一心想將中毒的人置之於死地!……下毒的人好狠的手段!但卻不知是誰呢?」
「中毒的人又是誰呢?難道是花無缺!」
他心思反覆,也不知是驚是喜?
健馬急馳了兩三盞茶工夫,突然在一面高牆前停下,牆下有個小小的門戶,像是人家的後門。門,並沒有下栓。荷露一躍下馬,推門而入。
小魚兒振起雙臂,蝙蝠般掠上高牆,他身形在黑暗中滑過,下面的兩條大漢竟然毫沒有覺察。
荷露輕喘急行,夜風穿過林梢,石子路沙沙作響,她解下包頭的黑巾,髮髻上有一明珠。
明珠在星光下閃著光。小魚兒擦在樹梢,綴著珠光。珠光隱人林叢,林中有三五間精舍。
小魚兒隱身在濃密的枝葉中,倒出不慮別人發覺,他悄悄自林梢望下去,卻瞧見了花無缺的臉。
這張俊逸、瀟洒、安詳、充滿自信的臉,此刻卻滿帶焦慮之色,他匆匆趕出門,看到荷露第一句話就問道:「葯呢?」
荷露手掌里揉著那包頭的黑巾,悄聲道:「沒買到。」
她這三個字其實還未說出口來,花無缺瞧見她面上的神色,自己的面色也驟然大變,一把奪過她手裡黑巾,失聲道:「怎……怎地買不到?」
這無缺公子平時一舉一動,懼是斯斯文文,對女子更是溫柔有禮,但此刻卻完全失了常態。
小魚兒瞧見他這神態,已知道受傷的必定是和他關係極為密切的人,否則他絕不會如此失常,如此慌亂。
小魚兒心裡奇怪,暗中猜測,荷露和花無缺又說了兩句話,他卻沒有聽見,等他回過神來,兩人已走進屋裡。
燈光自窗內映出,昏黃的窗紙上,現出了兩條人影,一人低垂著頭,冠帶簌簌而動,似乎急得發抖。這人不問可知,自是花無缺。
另一高冠長髯,坐得筆直,想來神情甚是嚴肅,小魚兒瞧了半天也瞧不出這影予究竟是誰?
忽聽得一個溫和沉穩的語聲緩緩道:「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也不必太過憂鬱」。
「其實,荷露姑娘此番空手而回,在下是早已算定了的。」這語聲一入耳,小魚兒心裡就是一跳。
只聽花無缺嘆道:「這幾種葯雖然珍貴,但卻非罕有之物,諾大的安慶城竟會買不到這幾種葯,我委實想不透。」
那語聲接道:「那人算定了他下的毒唯有這幾種大寒大熱之葯才能化解,也算走了公子必定知道這點,他若不將解藥全都搜購─空,這毒豈非等於白下了。」
這語聲無論在說什麼,都象是平心靜氣。從從容容,小魚兒聽到這裡,已斷定此人必是江別鶴!
想起了此人的陰沉毒辣,小魚兒背脊上就不禁冒出了一股寒意,花無缺猶還罷了,他若被此人發現,哪裡還有生路!小魚兒躲在木葉中,簡直連氣都不敢喘了。
只聽花無缺恨聲道:「不錯,此人自是早巳算定了連本宮靈藥都無法化解這種冰雪精英凝成的寒毒,只是……『他』和『他』究竟有什麼仇恨?為何定要將他置之於死地!」
小魚兒既猜不透他所說的第一個「他」指的是誰,更猜不透那第二個「他」指的是誰,心裡急得要命。
江別鶴已緩緩接道:「此人要害的只怕不是『他』,而是公子。」
花無缺道:「但我自入中原以來,也從未有與人結過什麼仇恨,這人為何要害我?……
這人又會是誰?我實在也想不透。」
江別鶴似乎笑了笑,緩緩道:「只要公子放心鐵姑娘的病勢,隨在下出去走一走,在下有八成把握,可以找出那下毒的兇手!」
鐵姑娘!中毒的人,莫非是鐵心蘭!小魚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木葉「嘩啦啦」一陣響動,只見花無缺的影子霍然站起,厲聲道:「外面有人,誰?」
小魚兒緊張得一顆心差點跳出腔子來。
只聽江別鶴道:「風吹木葉,哪有什麼人?在下還是和公子先去瞧瞧鐵姑娘的病勢吧。」於是兩人都離開了窗子。
小魚兒這才鬆了口氣,暗道,「這真是老天幫忙,江別鶴一向最富機心,今日總算疏忽一次……」
想到這裡,他心頭忽然一寒:「江別鶴一向最富機心,絕不會如此疏忽大意,這其中必定有詐!」
小魚兒當真是千靈百巧,心眼兒轉得比閃電還快,一**至此,就想脫走,但饒是如此,他還是遲了!
黑暗中已有兩條人影,有如燕子凌空般掠來!
小魚兒驚慌中眼角一瞥,已瞧見來的果然是江別鶴與花無缺,花無缺衣袂飄風,望之有如飛仙,一雙牌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卻是滿含恨毒之色,想來必是以為躲在黑暗中的這人與下毒之事有關。
小魚兒武功雖已精進,但遇著這兩人,心裡還是不免發毛,只是他出生入死多次,早已將這種生死險難看成家常便飯,此刻雖驚不亂,真氣一沉,坐下的樹枝立刻「咯嚓」
一聲斷了,他身子也立刻直墜下去。
江別鶴與花無缺蓄勢凌空,箭己離弦,自然難以下墜,更難回頭,小魚兒只聽頭頂風聲響動,兩人已自他頭頂掠過。
他搶得一步先機,哪敢遲疑,全力前撲,方向正和江別鶴兩人的來勢相反,他算定兩人回頭來追時,必定要遲了一步,這其間雖僅有剎時之差,但以小魚兒此時之輕功,江別鶴與花無缺只要這一剎時,也已追不著他了!
哪知江別鶴身子雖不能停,筆直前掠,但手拿卻反揮而出,他手裡竟早就扣著暗器,數點銀星,暴雨般灑向小魚兒後背!
花無缺身形凌空,突然飛起一足,踢著一根樹枝,他竟借著樹枝這輕輕一彈之力,整個身子都變了方向,頭先腳后,倒射而出!去勢之迅,竟和江別鶴反手揮出的暗器不相上下!
小魚兒但聞暗器破空之聲飛來,銀星已追至背後!
他力已用光,不能上躍,只得撲倒在地,就地─滾,「噗,噗」
一連串輕響過後,七點銀星正釘在他身旁地上。
這其間生死當真只差毫髮,小魚兒掠魂末定,還未再次躍進,抬眼處,花無缺飄飄的衣袂,已到了他頭頂!
花無缺身子凌空一滾,雙掌直擊而下!他身形矯捷如龍在天,掌力籠罩下,螻蟻難逃!
哪知就在這時,釘在地上的七點銀星突然彈起,正好打向花無缺,變生突然,花無缺眼看也難以閃避!
江別鶴雖是厲害的角色,卻也未料到有此一著,對方竟將他擊出的暗器用以脫身,他也不禁為之失聲!
只見花無缺擊出的雙掌「啪」的一合,那七點寒星竟如夜鳥歸林,全都自動投入了他的掌心!
這雖是剎那間事,但過程卻是千變萬化,間不容髮!小魚兒一掌將地上銀星震得彈起后,人也借著這一掌之力直彈出去,百忙中猶不忘偷偷一瞥。
而江別鶴瞥見了花無缺這種驚人的內力,也不禁失聲道:「好!」
而江別鶴也正為他這匪夷所思、妙不可言的應變功夫主所驚大聲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有何來意為何不留下說話!」
小魚兒頭也不回,粗著嗓子道:「有話明天再說吧,今天再見了!」
他話猶未了,花無缺已冷冷喝道:「朋友你如此身手,在下若讓你就此一走,豈非太可惜了!」
這話聲就在小魚兒身後,小魚兒非但不敢回頭,連話都不敢說了,用盡全力,向前飛掠。
只見一重重屋脊在他腳下退過,他也不知掠過了多少重屋脊,卻竟然還未掠出這一片宅院!
只聽江別鶴道:「這位朋友看來年紀並不大,不但身手了得,而且心思敏捷,江湖中出了這樣的少年英雄,在下若不好生結交結交,豈非罪過。」
他一面說話,一面追趕,竟仍未落後,語氣更是從從容容,似是心安理得,算定小魚兒逃不出他的手去。
花無缺道:「不錯,就憑這身輕功夫,縱不算中原第一,卻也難能可貴了!」他心裡也在暗中奇怪,自己怎會至此刻還追不上。
要知他輕功縱然比小魚兒高得一籌,但逃的人可以左藏右躲,隨意改變方向,自是比追的人佔有了便宜。
只聽江別鶴又道:「此人不但輕功了得,面且中氣充足,此番身形已展動開來,只怕你我難以追及。」
小魚兒聽了這話,突然一伏身竄下屋去,哪知小魚兒更是個鬼靈精,江別鶴不說這話,小魚兒驚慌中倒未想及,一說這話,反倒提醒了他。
江別鶴暗中跌足,只見小魚兒在曲廓中三轉兩轉,突然一頭撞開一扇窗戶飛身躍了進去。
這時宅院中燈火多已熄滅,他雖然不知道屋裡有人沒人,但這宅院既然如此宏闊,想來自然是空屋子較多。
屋子果然是空的。
小魚兒剛喘了口氣,只聽「嗖『的一聲,花無缺竟也掠了進來,接著又是「嗖」的一聲,江別鶴也未落後。
屋子裡黑黝黝的,什麼都瞧不見的。小魚兒向前一掠,幾乎撞倒了一張桌子。
江別鶴笑道:「朋友還是出來吧,在下江別鶴,以『江南大俠』的名聲作保,只要朋友說得出來歷,在下絕不難為你。」
這話若是說給別人聽,那人說不定真聽話了,但小魚兒卻非但知道這「江南大俠』是怎麼樣的人,還知道他們若是知道自己是誰,定非「難為」不可的。
江別鶴道:「朋友若不聽在下好言相勸,只怕後悔就來不及了。」
小魚兒悄悄提起那張桌子,往江別鶴直擲過去,風聲鼓動中,他已飛身撲向左面一個角落。
他算定左面的角落必定有扇門口,他果然沒有算錯,那桌子「砰」的落下地,他已踢開門竄了出去。
這間屋子比外面更黑,黑暗對他總是有利的。
小魚兒藏在黑暗中,動也不敢動,正在盤算著脫身之計,突然眼前一亮,江別鶴竟將外面的燈點著了。
小魚兒隨手始起了椅子,直摔出去,人已後退,「砰」地,又撞出了窗戶,凌空一個翻身,撞入了對面一扇窗戶。
他這樣「砰砰蓬蓬」的一鬧,這宅院里的人,自然已被他吵醒了大半,人聲四響,喝道:「是什麼事?什麼人?』江別鶴郎聲道:「院中來了強盜,大家莫要驚慌跑動,免受誤傷,只需將四下燈火燃著,這強盜就跑不了的!」
小魚兒心裡暗暗叫苦,這姓江的確有兩下子,說出的話,正在節骨跟上,要知小魚兒就希望院中大亂,他才好乘亂逃走,他更希望燈火莫要燃著,燈火一燃,他非但無所逃,連躲都沒處躲,正是要了他的命了。
只聽四下人聲呼喝,紛紛道,「是江大俠在說話,大家都要聽他老人家的吩咐。」
接著,滿院燈火俱都亮了起來。小魚兒轉眼一瞧,只見自己此刻是在間書房裡,這書房布置得出奇精緻,書桌旁卻有個繡花棚子。
他心**一轉:「書房裡怎會有女子的繡花棚?」
江別鶴與花無缺已到了窗外。小魚兒退向另一扇門,門后突然傳出入語聲,道:「外面是誰!」
這竟是女子的語聲。
門後有人,小魚兒先是一驚,但心**轉動,卻又一喜,再不遲疑,又一腳踢開了門,闖了進去。
他算定江別鶴假仁假義,要自恃「江南大俠」的身份,決不會闖進女子的閨房,而花無缺更不會在女子面前失禮。
但小魚兒可不管什麼女人不女人,一闖進門,反手就將燈滅了火,眼角卻已瞥見床上睡著個女子,他就竄過去,閃電般伸手掩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接著她的肩頭,壓低嗓子道:「你若不想受罪,莫要出聲!」
哪知這女子竟是力大無比,而且出手竟也快得很,小魚兒的兩隻手竟被她兩隻手活生生扣住!
這又是個出人意料的變化,小魚兒大驚之下,要想用力,這女子竟已將他按在床上,手肘壓住了他咽喉!
小魚兒驟出不意,竟被這女子制住,只覺半邊身子發麻,竟是動彈不得,他暗嘆一聲,苦笑道:「罷了,罷了……。我這輩子大概是註定要死在女人手上的了。」
這時江別鶴的語聲已在外面響起。
他果然沒有徑自闖進來,只是在門外問道:「姑娘,那賊子是闖進姑娘的閨房了么?」
小魚兒閉起眼睛,已準備認命。
只聽這女子道:「不錯,方才是有人闖進來,但已從後面的窗子逃了,只怕是逃向小花園那邊,江大俠快去追吧。」
小魚兒作夢也想不到這女子竟是這樣回答,只聽江別鶴謝了一聲,匆匆而去,他又驚又喜,竟呆住了。
小魚兒終於忍不住道:「姑……姑娘為什麼要救我?」
那女子先不答話,卻去掩起了門。
屋子裡伸手不見五指,小魚兒也瞧不清這女子的模樣,心裡反面有些疑起來,一躍而起,沉聲道:「在下與姑娘素不相識,蒙姑娘出手相救,卻不知是何緣故?』那女子「噗哧」一笑,道:「你與我真的素不相識?」
小魚兒道:「與我相識的女人,都一心想殺我,絕不會救我的。」
那女子大笑道:「你莫非已嚇破了膽,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她方才說話輕言細語,此刻大笑起來,卻有男子的豪氣小魚兒立刻聽出來的,失聲道:「你,你是三姑娘?你怎會在這裡?」
三姑娘道:「這是我的家,我不在這裡在哪裡?」
小魚兒怔了怔,失笑道:「該死該死,我怎未看出這就是段合肥的屋子……這見鬼的屋子也委實太大了,走進來簡直像走進**陣。」
三姑娘笑道:「莫說你不認得,就算我,有時在裡面都會迷路。」
小魚兒道:「但那江別鶴與花無缺又怎會在這裡?」
三姑娘道:「他們也就是為那趟鏢銀失劫的事而來的。」
小魚兒嘆道:「這倒真是無巧不巧,鬼使神差,天下的巧事,竟都讓我遇見了,江別鶴竟會在你家,我竟會一頭闖進你的屋子」
三姑娘笑嘻嘻道:「他們可再也想不到我認識你。」
小魚兒道:「否則那老狐狸又怎會相信你的話。」要知道江別鶴正是想不到段合肥的女兒會救一個陌生的強盜,所以才會被三姑娘一句話就打發走了。
三姑娘道:「但……但你和江大俠又怎會?怎會?」
小魚兒冷笑道:「江大俠……哼哼,見鬼的大俠。」
三姑娘奇道:「江湖中誰不知道他『江南大俠』的名聲,他不是大俠,誰是大俠。」
小魚兒道:「他若是大俠,什麼烏龜王八屁精賊,,全都是大俠了。」
三姑娘笑道:「你只怕受了他的氣,所以才會那麼恨他,其實他倒真是個好人,聽說我家鏢銀被劫,立刻就趕來為我們出頭」……」
小魚兒冷笑道:「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三姑娘道:「你說他不存好心,但他這又會有什麼惡意?」
小魚兒道:「這些人的心機,你一輩子也不會懂的。」
三姑娘斜身坐到床上,就坐在小魚兒身旁,她的心「砰砰」直跳,垂著頭坐了半晌,又道:「那位花公子,也是江……。江別鶴請來的」
小魚兒道:「哦?」
三姑娘道:「據說這位花公子,是江湖中第一位英雄,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我瞧他那副娘娘腔,卻總是瞧不順眼。」
小魚兒聽她在罵花無缺,當真是比什麼都開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有眼光,你說得對。」
三姑娘道,「我……我……」
她在黑暗中被小魚兒拉往了手,只覺臉紅心跳,喉嚨也發乾了,連一個字都再也說不出來。
小魚兒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說的那位花公子,他是否有個朋友中了毒?」
三姑娘道:「你怎會知道的?」
小魚兒道:「他的本事這麼大,怎會讓自己的好朋友被人下毒?」
三姑娘道:「昨天下午,那位花公子和江大……江別鶴一起出去了,只留下鐵姑娘一個在客房裡,卻有人送來一份札,要送給花公子,是鐵姑娘自己收下的,禮物中有些點心食物,鐵姑娘只怕吃了些,誰知竟中毒了。」
小魚兒道:送禮的是誰?」
三姑娘道:「禮物是直接交給鐵姑娘的,別人都不知道。」
小魚兒道:「她難道沒有說?」
三始娘道:「花公子回來了,她已中毒暈迷,根本說不出話了。」
小魚兒皺眉道:「她怎會如此大意,隨便就吃別人送來的東西?」
想了想,又沉吟道:「那送禮的想來必定是個她極為信任的人,所以她才毫不疑心地吃了……」但一個被她如此信任的人,又怎會害她?」
三姑娘嘆了口氣,道:「那位鐵妨娘,可真是又溫柔,又美麗,和花公子倒真是一對壁人,她若沒救,倒真是件可惜的事。」
小魚兒咬住牙道,「你說她和花……。。」
三姑娘道:「他們兩人真是恩恩愛愛,叫人瞧得羨慕,尤其是那花公子對她,更是千依百順,又溫柔、又體貼……」
小魚兒只聽得血沖頭頂,人都要氣炸了,忍不住大聲道:「可恨!」
三姑娘道:「你……你說誰可恨?」
小魚兒吐了口氣,緩緩道:「我說那個下毒的人可恨。」
三姑娘道:「直到現在為止,花公子和江別鶴還都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小魚兒瞪著眼睛笑,道:「他對她雖然又溫柔、又體貼,但卻救不了她的性命……。
嘿嘿……嘿嘿……」
三姑娘聽他笑得竟奇怪得很,忍不住問道:「你……」你怎麼樣了?」
小魚兒道,「我很好,很開心,簡直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三姑娘垂下了頭,道:「你……」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么?」別人說男孩子會自我陶醉,卻不知女孩子自我陶醉起來,比男孩子更厲害十倍。
小魚兒默然半晌,突然又拉起三姑娘的手,道:「我現在求你一件事,你答應么?」
三姑娘臉又紅了,心又跳了,垂著氣,喘著氣道:「無論求我什麼,我都答應你。」
小魚兒喜道:「我求你將我送出去,莫要被別人發覺。」
三妨娘又好像被人袖了一鞭子,整個人又呆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顫聲道:「你……現在就要走?
好,我送你出去。」三姑娘突然放聲大喊道:「來人呀……來人呀……這裡有強盜!」
小魚兒的臉立刻駭白了,一把扣住三姑娘的手,道:「你……你這是幹什麼?」
只聽衣袂帶風之聲響動,江別鶴在窗外道:「姑娘休驚,強盜在哪裡?」他來得好快!
小魚兒又驚,又怨,又恨。
「女人……女人……她為了要留住我,竟不惜害我!我早知女人都是禍害,為何還要信任她!」
他已準備一衝,只聽三姑娘道:「方才我瞧見一人,像是往鐵姑娘住的地方……」
她未說完,花無缺已失聲道:「呀……不好!我們莫要中了那賊子調虎離山之計,快走!」接著,風聲一響,人已去遠。
小魚兒又鬆了口氣,苦笑道:「你真嚇了我一跳。」
三姑娘悠悠道:「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我將他們引開,我才好幫你走。」
她抓起件大氅,摔在小魚兒身上道:「披起來,我帶你出去。」
小魚兒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喃喃道:「女人……現在簡直連我也弄不清女人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動物!」
三姑娘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道:「沒有什麼,我在說……你真是我見到的女孩子中最老實的一個。」
幸好三姑娘身材高大,小魚兒披起她的風氅,長短大小,都剛合適,兩人就從廊上大模大樣走出去。
三姑娘將小魚兒帶到偏門,開了門,回過去,淡淡的星光,正照著小魚兒那倔強,調皮,卻又充滿了魅力的臉。
三姑娘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你還會來看我么?」
小魚兒笑道:「我自然會的,我今天就會……」
他一面說話,人已匆匆跑了。
三姑娘瞧著他背影去遠,猶自獃獃的出神,只覺心中泛起一股滋味,也不知是愁、是喜,竟是她平生從未感覺過的。
小魚兒匆匆奔回那藥鋪。
到了那條街上,「慶余堂」的金字招牌在星光下已可隱隱在望,小魚兒的腳步也立刻緩了下來。
他鼻子東聞西嗅,眼睛東張西望,突然蹲下身子,喃喃道:「是了─一─」
只見光亮的青石板上,有一些葯末,前面六七尺外,又有一些,小魚兒眼鼻俱用,一路查了下去。
原來他昨夜以石子將兩條大漢買走的兩大包葯擊穿個小洞,正是藥包中藥漏下,他只要尋得漏下的葯末,也自然就可查出那藥包是送往何處的,他年紀雖小,做事卻極是周到,不但早已伏下這線索,而且早已算定在這深夜之中,街上無人行走,絕不會將漏下的葯末踏亂。
到後來根本無需再低頭搜索,只憑著清冷的夜風中吹來的一絲藥味,他已不會走錯路途。
』這樣走了約莫兩盞茶時分,道路竟越來越是荒僻,前面一片池塘,水波粼粼。
只見這池塘不遠,果然又有一片慶院,看來縱然不及段合肥的宅院精雅,但依山傍水,氣勢卻更是宏大。那藥包竟是徑自送到這莊院來的。
小魚兒微一遲疑,四下瞧了瞧,深夜之中,這莊院里居然還亮著燈火,黑漆的大門也有個牌子!「天香塘,地靈庄,趙。」
小魚兒暗道,「瞧這氣派,這姓趙的不但有財有勢,而且還必定是個江湖人物,他們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想來不會在做什麼好事。」
他膽子本就大得出奇,再加上近來武功精進,更是滿不在乎,竟向有燈光的地方,筆直掠了過去。
那是間花廳。小魚兒垂在檐下,小指蘸著口水,在窗紙上點了個小小的月牙洞,花廳里正有四個人坐在那裡喝酒。
他眼睛只盯住廳左的一個角落,這角落裡大包小包,竟堆滿了葯,自然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膽……」只聽一人道:「無論如何,三位光臨獻庄,在下委實受寵之至,在下再敬三位一杯。」
這人坐在主座,又高又瘦,一張馬臉,掃帚眉,鷹鉤鼻,雙顴同聳,目光銳利,看來倒有幾分威稜。
小魚兒暗道:「這人想必就是姓趙的。」
又聽另一人笑道:「趙莊主這句話已不知說多少遍了,酒也不知敬過多少次,趙莊主再如此客氣,我兄弟委實不安。」
第三人笑道:其實,我兄弟能做趙莊主的座上客,才真是榮幸之至,我兄弟倒真該好生來敬趙莊主一杯才是。」
這兩人同樣的園臉,肥頸,同樣笑眯得起來的眼睛,同樣慢條斯理的說話,長得竟是一模一樣。
小魚兒暗笑道:「這兩個胖子竟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天下的雙胞胎雖多,但兄弟兩人長得這麼像的倒是少有。」
這三人他全不認得,他更猜不出他們為何要害鐵心蘭,他心裡正在揣摸,突見第四人回過頭來。」
這人白髮銀髯,氣派威嚴,竟是那武林中人人稱道、領袖三湘武林的盟主,『愛才如命」鐵無雙。
瞧見此人,小魚兒倒真嚇了一跳。
原來下毒的竟是鐵無雙!
這就難怪鐵心蘭那麼信任,毫不懷疑地就吃了送來的禮,『愛才如命」鐵無雙這七宇,自然是人人信得過的!
想不到這鐵無雙竟也和江別鶴─樣,是個外表仁義,心如蛇蠍之輩,但他為何要害鐵心蘭呢?
第四十五章巧識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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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小魚兒心裡已打了十七八個轉,正是又驚又疑,只是他縱然不信,事實卻又偏偏擺在眼前。
只見那趙莊主又倒了杯酒,舉酒笑道:「賢昆仲與鐵老前輩懼是今世之英雄,趙香靈何德何能,竟蒙三位不棄,來……來來,在下再敬三位一杯。」
那兄弟兩人立刻舉起酒杯,鐵無雙卻動也不動。
坐在左首的那胖子眼珠子一轉,立刻陪笑道:「我兄弟江湖後輩,無名小輩,怎敢與鐵老前輩並駕齊驅,若不是莊主見召,我兄弟哪有資格與鐵老前輩飲酒。」
另一人也笑道:「正是如此,江湖中人若是聽見羅三、羅九竟能賠著鐵老前輩在一起喝酒,真不知要羨慕到何種程度。」
鐵無雙哈哈大笑,立刻舉杯笑道:「兩位太謙了,老夫兩耳不聾,也會聽得羅氏兄弟行起江湖,俠肝義膽,哈哈……哈哈,哈,老夫敬賢昆仲一杯。」
小魚兒暗笑道:「這當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鐵無雙自命不凡卻也受不得兩句馬屁的!這羅家兄弟馬屁拍得如此恰到好處,想來必定不是好東西。」
只聽那趙香靈笑道:「三位俱都莫要太謙了,鐵老前輩固是德高望重,人人欽仰,但賢昆仲又何嘗不是當世之傑。」
他轉向鐵無雙笑道:「鐵老前輩有所不知,羅氏昆仲兩位,雖然是近年才出道江湖,但一出手就重創了太湖七煞,接著又做了齊魯五虎,在太行山上兄弟兩人獨戰三刀十八寇,那一仗更是打得堂堂皇里,轟轟烈烈。」
鐵無雙道:「這倒怪了,這些大事,老夫竟不知道。』趙香靈道:「前輩又有所不知,他兄弟兩人為著不欲人知,無論做了什麼事,都不願宣揚,就憑這樣的心胸,已是人所難得。」
鐵無雙笑道:「好,好,這樣的朋友,老夫必定要交一交的,只是……」兩位看來顯然是孿生兄弟,為何一個行三,一個卻行九?」
羅三笑道:「晚輩只是以數字為名,與排行並無關係。」
羅九笑道:「其實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鐵無雙附掌笑道:「這倒妙極,別人若是聽了你們名姓,只怕誰也不會想到羅九竟是兄長,而羅三卻是弟弟。」
他語聲微頓,又道:「兩位如此了得,卻不知出自哪一位名師的門下?再也不知兩位出道為何如此之晚,直以三年前,老夫才聽到兩位的名字。」
羅九笑道:「我兄弟從小愛武,所以在家裡練了幾手三腳貓的把式,也沒有什麼師承,四十歲,老母在堂,我兄弟不敢遠遊,是以直到家母棄世后,才出來走動的。」
鐵無雙嘆道:「不想兩位不但是英雄,而且還是孝子。」
羅三笑道:「豈敢豈敢。」
鐵無雙道:「只是,想那七煞、五虎、三刀、十八寇,但是黑道中有名的硬手,兩位既然一一打發了他們,若說不是出自名門,老夫委實難信。」
羅九道:「晚輩在前輩面前,怎敢有虛言。」
鐵無雙笑道:「如此說來,兩位更可算得上不世之奇才,自創的武功,竟能也有如此精妙,不知兩位可否讓老夫開開眼界……
羅三道:「在前輩面前,晚輩怎敢獻醜。」
錢天雙道:「兩位務必要賞老夫個面子。」
羅三道:「晚輩的確不敢。」
鐵無雙作色道:「兩位難道瞧不起老夫,竟不肯給老夫個面子么?」
趙香疑趕緊笑道:「鐵老前輩人稱『愛才如命』,聽得賢昆仲如此奇才,想必早已動心了,兩位的確不該掃鐵老前輩的興。」
羅三苦笑道:「莊主也……」
趙香員截口笑道:「說老實話,在下也的確想瞧瞧兩位一顯身手。」
羅九長身而起,笑進:「既是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獻醜了。」
這兄弟兩人人雖肥胖,身材卻高得很,兩人略挽了挽衣袖,竟在這花廳中施展開拳腳。
這時不但趙香靈與鐵無雙聚精會神的瞧著,就連窗外的小魚兒也瞪大了眼睛瞧得目不轉睛。
只見這羅九雙掌翻飛,使的竟是一路「雙盤掌」,羅三拳風虎虎,打的卻是一套「大洪拳」
這兄弟兩人拳掌快捷,下盤紮實,身手可說是十分矯健,但招式卻毫無精妙之處可言。
『要知道:「雙盤掌」與「大洪拳」正是江湖中中最常見的把式,可說是連趕車的、拍轎的都會使兩手。
鐵無雙竟像是瞧呆了,他不是驚於這兄弟武功之強;而是驚於這兄弟武功之差,這樣的武功使出來,實在是在「獻醜」
只見兩人使完了一趟拳,臉竟也似有些紅了,抱拳笑道:「前輩多多指教。」
鐵無雙道:「嗯……嗯……。。」
趙香靈笑道:「羅氏昆仲的武功,當真是紮實已極,這樣的武功雖不中看,但卻最能實用……老前輩以為如何?」
鐵無雙道:「嗯……不錯……不錯。」
他嘴裡雖然在說「不錯」,卻已掩不住語氣中的失望之意,他對這兄弟兩人,委實已再沒什麼興趣。
但小魚兒對這兩人的興趣卻更大了。
他心中暗道:「這兄弟兩人八面玲瓏,深藏不露,竟連鐵無雙這樣的老江湖都瞞過了,竟瞧不出他們的武功絕不只此。這兩人如此做法,不但隱藏了自己武功的門路,也消除了別人的警惕,從此不會再對他兩人存有戒心,這兩人竟寧願被人瞧不起,這是何等深沉的城府,這種人我倒真要小心提防著才是。」
小魚兒雖已瞧出這兩人必定暗藏機心別有圖謀,卻也猜不透這兩人圖謀的究竟是什麼事,他自然更猜不透這兩人的來歷。
這時趙香靈又舉起酒杯,笑道:「今夜雖然被這件無頭公案吵得無法安睡,但能瞧見兩位羅兄的身手,又能陷鐵老前輩暢飲通宵,倒當真是因禍得福了。」
小魚兒正又暗自討道:「無頭公案?……。什麼無頭公案?」
就在這時,只聽庄外突然傳人一陣馬嘶車聲。
鐵無雙推杯而起,變色道:「莫非又來了!」
語聲中他身形已直竄出來!庄外果然馳來一輛馬車。開了庄門,車子使直馳而入,但車上卻沒有人趕車。
趙香靈吩咐家丁,卸下了車上的包裹,剛打開包裹,便有一陣葯香撲鼻面來,包里的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腦……」
小魚兒暗自瞧得清楚,當真又吃了一驚,燈光下,只見趙香靈、鐵無雙面上也都變了顏色。
趙香靈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晚上連著七八次,無緣無故的將這葯送來,這難道有人在開玩笑,惡作劇?」鐵無雙皺眉道:「這些藥材俱都十分珍貴,誰會將這些珍貴之物來開玩笑。」
趙香靈道:「依前輩看來,這是怎麼回事?」
鐵無雙沉吟道:「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麼惡計。」
趙香靈道:「但這些藥材非但沒有毒,而且有的還補得很,送這些葯來又害不到咱們的……羅兄可猜得出這究竟是何緣故么?」
羅九笑道:「鐵老前輩見多識廣,所言必有道理。」
鐵無雙嘆道:「老夫委實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雖然其名其妙,小魚兒卻已猜透了。
他喃喃暗道:「好呀,這原來是你們要栽贓,你們將解藥送到這裡,好教花無缺以為下毒的人是鐵無雙,這原來是個連環計……好陰毒的連環計,可惜的是,這件事竟遇上了我江小魚,這真算你們倒大霉了。」
他眼珠子一轉,竟悄然而去了,他乘著夜色,尋了家專賣脂粉白堊之類的鋪子,越牆而入,出來時手裡卻是滿載而歸,大包小包提了一手。
於是,天亮時,他已換了副面目,只見他一張白兮兮的臉,兩隻睡眼泡,一張豬公嘴,活像個妓院里的大茶壺,他從屠嬌嬌處學來的易容術,果然沒有白廢。
小魚兒尋了家最熱鬧的茶館,大吃了一頓,他一連吃了兩籠蟹黃湯包,四套油炸果子,外帶一大碗熱湯才住手,他知道今天必定要大出力氣,人是吃飽了才有力氣的。
茶館外還有早市,人來人往,熱鬧得很,一條削長漢子太陽腮上貼著塊膏藥,手拎著鳥籠,在人叢里轉來轉去,別人袋裡的散碎銀子就全都變成了他的。
小魚兒綴上了他,走到人少處,突然一拍肩頭,笑道:「朋友手腳倒蠻快的呀。」
那青皮無賴一回頭,怒道:「小雜種,你吃飽了撐的得難受么?」
反手一個耳光,就往小魚兒臉上煽了過去,但他一輩子也休想碰著小魚兒的臉。小魚兒用兩根手指,輕輕刁住他腕子,輕輕一捏,這蠻像樣的一條大漢立刻疼得不像樣子。
小魚兒笑嘻嘻道:「誰是小雜種?」
那青皮無賴疼得滿身冷汗,道:「我……我是小雜種,標標準準的小雜種,小爺,小祖宗,你就饒了我這個小雜種吧,我袋子里的全送給你老人家。」
小魚兒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句話,我非但不拿你袋裡說,說不定還會裝滿它,你瞧怎麼樣?」
那青皮道:「好」……』自然好……」
小魚兒刁著他的手,道:「你可知道『天香塘,地靈庄』這地方。」
那青皮道:「小人若不知道,還能在城裡混么?」
小魚兒道:「那趙慶主是怎麼樣的人?」
那青皮道:「趙莊主家財百萬,人緣四海,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只是……自從段合肥來了之後,他生意總是被段合肥打垮,他想武的,哪知段合肥居然也養了一群江湖上助朋友,而且字型大小比他家的更響。」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喃喃道:「這就對了,……趙香靈把鐵無雙找來,想必是想借鐵無雙的名頭來鎮壓段合肥的,而這點恰巧又被人利用了。」
那青皮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只是哀求著道:「小爺,你老人家現在可以放手了么?」
小魚兒笑道:「你整天東溜西逛,這城裡你必定熟得很,趙家莊里想必也有你的熟人,只要你帶我進去見他,讓我在莊子里耽一天,我給你三百兩銀子,你肯么?」
這還有不肯的么?為了三百兩銀,這青皮簡直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都賣了。
像趙家莊這樣的地方,自然是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家丁里自然不乏一些混混兒,這些自然就都是那青皮的同伴。
小魚兒用小手段,就和他們混在一起了,還不到一個時辰,這些人都已將小魚兒看成好朋友。
使小魚兒想不到的是,那趙香靈居然一早就來到前廳,精神奕奕,顧盼自得,居然絲毫看不出昨夜曾痛飲通宵的模樣。
過了不久,外面川流不息的有人來,看樣子都是生意買賣人,見了趙香靈,神情俱都恭恭敬敬。
小魚兒站得遠遠的,拉住個家丁問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來得怎地如此早?」
那家丁道:「這些人都是我家莊主派往外麵店鋪的掌柜,每天早上都要到莊裡來報告頭一天的生意情況,除了這些人外,我家莊主早上從不見客。」
小魚兒微微一笑,道:「有些客人,你家莊主不見只怕也不行。」
那家丁自然聽不出小魚兒話中的深意,笑道:「這,天香塘,地靈庄,難道還有人敢硬闖進來不成。」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段合肥呢?」
那家丁嘩道:「那肥豬,我家莊主遲早要將他滿身肥肉紅燒了來吃。」
小魚兒道:「原來你家莊主與那段合肥冤讎倒大得很。」
那家丁道:「他知道我家慶主在哪裡有買賣,就在對面也開一家,他知道我家莊主有哪些大主顧,就不惜一切去結納,咱們天香塘和段合肥委實仇深似海。」
小魚兒笑道:「想不到商場竟也和戰場一樣,看來在商場上結下的仇人,竟比戰場上的仇人惡毒還要深。」
那家丁道:「做生意講究本份,像段合肥用這種卑鄙手段,簡直不是人。」
說話之間,趙香靈已三言兩語,將那些掌柜的一一打發走,端起碗茶啜了兩口,吩咐道:「去瞧瞧客人們,若已起來,調到前廳用茶。」
小魚兒在門房外的樹蔭下尋了塊石頭坐下,喃喃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現在只怕巳該來了!」
就在這時,只聽門房那裡傳來一陣人語聲,道,「相煩請將名帖送上貴莊主,就說在下前來拜訪。」
門房道:「抱歉得很,我家莊主正午從來……。。」語聲突然頓住,像是瞧見帖上的名字嚇了一跳。
小魚兒聽得那語聲、又是緊張,又是歡喜,喃喃道:「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那家丁已匆匆忙忙上前廳,捧上名帖!趙香靈皺眉接過,但瞧了一瞧,變不禁動容失聲道,「江南大俠江別鶴來了。」
鐵無雙聳聳然長身而起,還未說話,廳外已有人朗聲笑道,『江別鶴前來求見慶主,莊主難道不見么?「兩人大步走上廳前石階,前面一人神采飛逸,正是江別鶴,後面跟著的卻是個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再後面竟還有四條大漢抬著頂綠呢軟轎,轎深垂,也不知裡面坐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趙香靈趕緊搶步迎出,抱拳笑道:「在下不勉江大俠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江別鶴淡淡笑道:「這位是花公子,花無缺。」
他故意淡淡說來,趙香靈、鐵無雙、羅九、羅三聽見花無缺這三字,都不禁聳然動容。
鐵無雙目光上下一掃,笑道:「這位兄台竟是近來名震八表的『無缺公子』,果然是少年英俊,人中之鶴,當真幸會已極。」
花無缺路冷道:「幸會幸會。」
趙香靈笑道:「這位鐵老前輩,兩位想必已不認得了,但這兩位羅兄……」當下將羅九、羅三介紹,自然不免又吹噓了一番。
花無缺卻似完全沒有聽到,鼻子里似乎嗅著了什麼氣味,突然袍袖一拂,輕飄飄離座面起。
眾人只覺眼前人影一閃,他竟已掠入旁邊的花廳,目光又一花,他已從花廳掠出,手裡抓著一把葯,面色更是慘白,嘎聲道,「果然在這裡。」
趙香靈道:「這些葯莫非是公子的么?在下正不知是誰送來的,昨夜─……。」
江別鶴似笑非笑,截口道:「莊主難道真不知是誰送來的么?」
趙香靈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花無缺的面色,就知道這其中必定牽涉極為嚴重,強笑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別鶴道:「這件事說來也簡單得很,有人下毒害了花公子未來的夫人,卻將市面上的解藥全都搜購一空,這是怎麼回事?」
趙香靈道:「這正是要絕花公子未來夫人的生路。」
江別鶴道:「不錯,如此說來,搜購解藥的人,是否就是那下毒的人呢?」
趙香靈道:「自然!」
江別鶴淡淡一笑,道:「這就是了。」
趙香靈想了想,面色突變,失聲道:「那「……那些解藥莫非現在花廳之中?」
江別鶴一字字道:「正是!」
趙香靈跳了起來,道:「但……但在下委實不知此事……。那些解藥是昨天有人送來的。」
江別鶴道:「是誰送來的?」
趙香靈道:「在下也不知是誰。」
江別鶴冷笑道:「不知是誰?難道還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將這些珍貴的藥物平白送人么?趙莊主說這話,未免將江某看成小孩子了。」
要知這件事說來的確是荒謬已極,的確是絕不可能,趙香靈既無言可辯,滿頭汗珠滾滾而落。
鐵無雙長身而起,大聲道:「老夫可以身家替趙莊主作保,那葯的確是別人送來,趙莊主的確不知那人究竟是誰!」
江別鶴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趙莊主若不知道,閣下就想必是知道的。」
鐵無雙怒道:「你……你說什麼?」江別鶴冷冷一笑,再不瞧他,也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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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嬌第四十六章計中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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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花無缺才自轎中縮回頭來,原來那轎中正是鐵心蘭,他已將解藥喂入鐵心蘭嘴裡。
如此生吞解藥,藥力雖不能完全發揮,但總可稍解毒性,再加上花無缺以高深的內力相助,果然過了一會兒,轎中便有呻吟聲傳了出來。
花無缺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子,目光緩緩自眾人面上掃過,那目光正如厲電一般,直瞧得眾人背生寒意。
花無缺一字字道:「是誰下的毒?」
趙香靈抹了抹汗,道,「在下的確不知。」
江別鶴瞧了羅九、羅三一眼,忽然問道:「這葯難道真不是鐵老英雄與趙莊主買來的?」
羅九、羅三對望一眼,羅九緩緩道:「我兄弟什麼都不知道。」
鐵無雙怒道:「但你們明明知道,昨夜你們也親眼瞧見的!」
羅三道:「我兄弟只瞧見葯自己來了,卻不知是誰送來的,說不定是張三,說不定是李四,也說不定是……。」
瞧了鐵無雙一眼,住口不語。
江別鶴道:「也說不定就是鐵老英雄的門下。是么?」
羅九、羅三對望一眼,也不答話,竟無異是默認了。
江別鶴目光凝注鐵無雙,悠悠道:「閣下還有何話說?」
鐵無雙卻怒目瞧著羅氏兄弟,厲聲道:「你兩人怎敢如此?」
羅九道:「我兄弟只是說老實話。」
江別鶴道:「賢昆仲當真是信義之人,在下好生相敬,但鐵老英雄么……嘿嘿。」
鐵無雙鬚髮皆張,忽喝道:「老夫怎樣?」
江別鶴不再答話,卻走到軟轎前,喚道:「鐵姑娘,鐵姑娘醒來了么?」
鐵心蘭的語聲在轎中呻吟著道:「嗯。……我冷得很!」
江別鶴道:「鐵姑娘可知是被誰下毒的么?」
這句話問出,廳中人懼都緊張了起來。
只聽鐵心蘭道:「我。……我是中毒了么?我也不知道是誰下毒的……。」
趙香靈剛鬆了口氣,鐵心蘭已接著道,「我只知吃了鐵無雙送來的兩粒棗子,就全身發玲,直打冷戰,不到片刻,已暈迷不省人事了。」
這句話說出來,人人都變了顏色。
鐵無雙頓足道:「你……你為何要血口噴人?」
江別鶴道:「閣下此刻還想狡賴,未免不是大丈夫了。」
鐵無雙怒道:「放屁!老夫與她一不相識,二無仇恨,為何要害她?」
江別鶴道:「花公子,你聽這話如何?」
花無缺究竟不是常人,到此刻竟還能沉得住氣,臉上神色雖更難看,但居然還是動也不動,只是緩緩道:「我等出手之前,總得要人口服心服。」
江別鶴笑道:「正該如此。,突然向那抬轎的轎夫招了招手,道:「過來。」
那轎夫應命面來,躬身道:「江大俠有何吩咐?」
眾人正不知江別鶴在這緊張關頭,突然令這轎夫前來是為了什麼,江別鶴巳微微一笑,道:「鐵老前輩方才說的話,你聽到了么?」
那轎夫道:「小人聽得清清楚楚。」
江別鶴道:「你說他是否有加害鐵姑娘的道理?」
那轎夫道:「沒有。」
這時大廳里人人面面相覷,有的認為江別鶴這是故弄玄虛,有人認為江別鶴這是弄巧成拙。
江別鶴不動聲色,反而笑道:「那麼,這毒不是鐵老英雄下的了?」
那轎夫道:「是鐵老英雄下的。」
江別鶴道:「你為何又說是鐵老英雄下的毒呢?」
那轎夫道:「只因他雖無相害鐵姑娘之意,卻有毒殺花公子之心他下毒本是要害花公子的,只不過鐵姑娘首當其衝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起眉頭,問道:「鐵老英雄與花公子也素無冤讎,又為何要害花公子?」
他話末說完,鐵無雙已怒喝道:「正是如此,老夫為何要害人?」
那轎夫不慌不忙,緩緩道:「要殺人自然有這幾個原因,一是嫉妒,二是仇恨,還有自己若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發覺鐵無雙怒喝道:「老夫一生頂天立地,你這奴才竟敢道老夫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這一聲大喝有如霹雷雷霆,「地靈庄」的家丁都被嚇得面目變色,這轎夫居然還是不謊不忙反而笑道:「小人可不敢說這話,這話可是鐵老英雄你自己說的。」
這轎夫不但口齒伶俐,膽子極大,而且說話恭敬中帶著刻薄,竟有與鐵無雙分庭抗禮之勢。
別人都在奇怪,「江南大俠」屬下,怎地連個轎夫都是如此厲害的角色,小魚兒卻已瞧出這「轎夫」絕不會是真的轎夫,必是別人打扮成轎夫的模樣,他目不轉睛地瞧著,越瞧越覺得這轎夫像是一個熟人。
只見鐵無雙怒極之下,反面狂笑起來。
他仰天狂笑道:「好,好,好,當著許多朋友,老夫倒要聽聽你這奴才說老夫究竟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轎夫緩緩道:「見不得人的事也有許多種,譬如說偷雞摸狗,這種算是小的,劫人鏢銀,殺人生命,這就算是大的了。」
鐵無雙道:「你……你說老夫劫了誰的鏢銀?」
那轎夫道:「譬如說是段合肥老爺的。」
鐵無雙嘶聲道:「段合肥?你……你……」
那轎夫道:「城裡人人都知道,段老爺子和趙莊主是對頭,段老爺子買貨的銀子若被劫,貸物進不來,這城裡豈非就沒有人和趙莊主搶生意了。」
鐵無雙怒道:「縱然如此,這和老夫又有何關係?」
那轎夫笑嘻嘻道:「鐵老英雄若是在暗中動了段合肥的鏢銀,不但趙莊主要重重酬謝,而且那一筆鏢銀鐵老英雄正也可消受了。」
鐵無雙道:「,好,……你再說。」
那轎夫道:「鐵老英雄本以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江湖中縱然有人調查此事,也算計不到鐵老英雄。」
他一笑接道:「誰知段老爺子竟請出了花公子來,鐵老英雄自己也知道花公子不是等閑人物,生怕花公子查出此事,那麼鐵老英雄日後豈非沒臉在江湖混了,所以就先下乎為強,要將花公子置之於死地。」
他話說得委實越來越露骨,本來還是「假若」、「譬如」,此刻卻公然指明就是鐵無雙了!
鐵無雙大怒喝道:「好可惡的奴才,老夫先打爛你這張利嘴!」
怒喝聲中,這暴躁的老人身形已虎撲而起,鐵掌扇風,左右齊出,直擊這轎夫的左右雙頰。
鐵無雙領袖三湘武林,武功可不等闌,此刻盛怒出手,掌風過處,一丈外衣袂懼已被震得飛起。
奇怪的是,江別鶴就站在那驕夫身旁,他眼看自己屬下要挨打,居然像是若無其事,也不出手阻攔!
只聽「噗、噗」兩聲,一聲狂吼,一條人影飛出!
這橋夫竟接了鐵無雙一掌。
而四拿相擊,被擊出去的竟不是轎夫,而是素來以掌力見重武林的三湘名俠「愛才如命」鐵無雙!
眾人都不禁失聲驚呼出來小魚兒本在苦苦思索這轎夫究竟是誰,此刻見他出手之掌勢,掌力竟是極上乘的武林正宗功夫!
小魚兒心**一閃,失聲道:「原來是他!」
只是鐵無雙被震得飛出文余,落下時竟是站立不穩,連退數步,若非趙香靈趕出扶住,他竟要跌倒。
饒是如此,他赤紅的臉膛還是已變為慘白,腦膛也起伏不定,顯然已受了傷,而且傷還不輕。
江別鶴微微笑道:「鐵老前輩畢竟已老了。」
鐵無雙顫聲道:「你……你……」
江別鶴道:「前輩還有什麼話說,在下等懼都洗耳恭聽。」
趙香靈大聲道:「在下還有話說,試問那毒真是鐵老英雄下的,他送禮時怎會將解藥放在這裡,難道等著閣下來抓人抓贓么?」
那斬夫搶先道:「若是凡俗之輩,自然不會這樣做的,但鐵老英雄縱橫江湖數十年,是何等見識,他這樣做法,正是叫別人不信此事真是他做的,這豈非說比那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高明十倍、百倍。」
趙香靈道:「但……但……」
他平日自命機智善辨,推知此刻竟被這斬夫駁得說不出話來,要知此事若真是鐵無雙做的,鐵無雙如此做法,倒的確真是最高明的手段。
江別鶴道:「事已至此,公子意下如何?』花無缺緩緩道:「此事著被天下英雄知曉,天下英雄懼都難容。」
江別鶴道:「正是如此。」
花無缺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然後凝注在鐵無雙、趙香靈面上,道:「此刻方值正午,我再給兩位半天時問,兩位可自思該如何了斷,今夜子時,我當再來。」微一抱拳竟轉身定了出去i江別鶴道:「在下素仰鐵老前輩俠名,本待好生結納,?!Γ背こぬ鞠⒘艘簧掛菜孀拋吡順鋈ァ?眾人見他們此刻竟然定了,也不勿是驚是喜,懼都怔在當地。
小魚兒也不禁暗嘆道:「無論如何,兩人這一走,倒走得當真不愧大俠身份,只不過那花無缺乃是出自本意,江別鶴卻是裝出來的。」
眾人眼睜睜地瞧著花、江等人出了庄門,揚長而去。
鐵無雙突然狂吼一聲,道:「氣死老夫─。─」
話剛出口,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原來他方才對掌時受創極重,只是將一口氣強行忍住,他方才一直不說話,正是怕在人前丟臉。
趙香靈見他諾大年紀,仍是如此強傲,心中不覺摻然,強笑道:「前輩趕緊到後面歇歇,先將養傷勢……」
鐵無雙慘笑道:「今夜子時便是你我大限,養好傷勢又有何用?」
趙香靈道:「那……那隻怕也未必,他們人已走了」……。」
鐵無雙長笑道:「他們人雖走了,老夫難道還能逃走不成……咳咳,不想老夫一世英名,到老來竟要死於屈辱!」
鐵無雙仰天道:「事到如今,老夫已無處可去,無路可走,與其等到子時,倒當真不如自己先作了了斷也罷!」
一言未了,竟已熱淚盈眶,這老去的英雄又逢末路,怎不令人神傷。
趙香靈駭然道:「前輩切切不可如此,事情只怕還有轉機鐵無雙道:「事已至此,我等已是百口莫辯,除非能尋得出那真兇……。但人海茫茫何處去尋那真兇?更何況只有半天的工夫……」
趙香靈黯然道:「半天……子時……。」
抬眼望去,門外日影已偏西。
鐵無雙仰天笑道:「江別鶴呀江別鶴,花無缺蚜花無缺!老夫並不怪你,事到如此……
咳咳,你倒也只有如此做了,你們能多給老夫半天時間,已是大仁大義,老夫。……咳……
老夫還該感謝於你咳咳。」
他一面說話,一面咳嗽,鮮血已濺滿衣襟。
趙香靈半推半勸,令人將他扶至后室,轉首望向羅九、羅三,摻然道:「覽昆仲難道也無以救我?」
羅九微微一笑,道:「鐵老英雄憂鬱太過,依在下看來,此事倒也簡單。」
羅九目光一轉,附在趙香靈耳旁道:「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為強,將段合肥與他女兒擒來,好教江別鶴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魚兒聽了這話,真想過去給他幾個耳括,這算是什麼主意,這簡直是在陷人於死。
趙香靈沉略半晌,道:「此事萬萬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天下武林中人,豈非真要以為劫鏢、下毒之事懼是我等所為,我等豈非更是百口莫辯。」
小魚兒暗中附掌道:「不錯,趙香靈果然不是笨人。」
只見羅九卻又附耳道:「莊主怎地如此執著,需知如此行事,只不過是暫時權宜之計,一面穩住江別鶴等人。一面去尋訪真兇,等真兇尋到,真相大白后,再好生將段家父子送還,那時江湖中誰敢說莊主不是呢?」
趙香靈不禁動容,喃喃道:「但。。。在下還是覺得此事……」
羅九道:「莊主若不肯行此妙計,以那江別鶴與花無缺的武功,莊主要想逃過今夜子夜之限。只怕是難如登天的了,」
趙香靈默然半晌,苦笑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語聲方頓,又道:「只是,那段合肥僕役勿雲,要想自他莊院中將他父女劫來,也絕非易事,這得有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本事。」
羅九微微一笑,道:「這個倒不用莊主擔憂。?羅三道:「此刻花無缺與江別鶴必不會防備有此一著,更不會去防護段氏父女,除了這兩人外,別的人都可不慮。」
趙香靈喜道:「難道兩位肯仗義援手?」
羅九微言道:「食君之祿,怎能不忠君之事。」
趙香靈大喜拜道:「資昆仲如此高義,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是。」
羅九趕緊扶起他,道:「莊主切莫如此多禮。」
小魚兒在一旁瞧得清楚,暗道:「好個羅九,竟使出如此惡計,你這樣做法豈非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亂,好教你從中取利么……
只聽羅九道:「事不宜遲,在下此刻就要去了。」
趙香靈道:「資昆仲若有所需,但請吩咐。」
「別的不用,只請莊主派八位家丁,抬兩頂小轎跟隨著我兄弟。」
趙香靈道:「這個容易……」
他吩咐過了,立刻有人應聲而出,小魚兒眼珠子一轉,也跟著走了出去,於是小魚兒也權充了一次「轎夫」
兩頂轎子抬來,羅九卻先坐了上去,笑道,「這兩個轎子此刻先讓我兄弟坐坐,等會兒就要輪到段合肥父女坐了,他父女只怕也不比我兄弟輕。」他坐上轎,放下轎窗,道,「段台肥的莊院,你們可認得么?」
一人笑應道。「自然認得,咱們好幾次想去放火燒他房子。」
羅九道:「咱們這就走。」
七個家丁加上一個小魚兒,果然抬起轎子就走,那七個家丁還不知此去要幹什麼,有些不禁在暗中嘀咕。
轎子走了頓飯工夫,遠遠己可望見段合肥的宅院,見那朱紅的大門前也坐著七八個漢子,門裡還有七八個。
那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豬窩了,羅爺瞧該怎麼辦?」
羅九道:「筆直抬進去。」
這話說出,小魚兒也不禁駭了一跳:「難道他們不怕江別鶴?」那些家丁們更是驚得呆了,強笑道:「段台肥的守門狗不少,若被他們咬一日,豈非冤狂。」
羅九道:「你們只管往裡面抬就是,那些守門狗決計咬不著你們。」
家丁們互相瞧了一眼,鼓起勇氣,忙喝著往前走。
剛走到門口,段宅的庄丁果然迎了過來,吆喝道:「喂,你們是幹什麼的?站住!」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喝道:「咱們是來抬豬的,讓開!」
他這自然是存心搗蛋,好教江別鶴迎出來,羅九就成不了事,出於相救鐵無雙,他早有成竹在胸。
段宅庄丁果然大罵著衝過來,紛紛喝道:「狗養的,你們是來找死么」……。」
趙宅家丁手裡抬著橋子,眼看他們衝過來,也不能還手,心裡正在著急,突聽「嗤、嗤」幾響!前面七八個段宅庄丁竟應聲倒下,別人什麼都沒瞧見,還以為是見了鬼了。
小魚兒眼尖,卻瞧見幾點烏光自轎中飛出,七八個庄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時倒地,滾了兩滾,就不動了!
這羅九當真是好毒的手段!小魚兒卻不免瞧得心驚,趙宅家丁更是目瞪口呆。
羅九笑道:「守門狗不叫了,你們還不走。」家丁諾諾連聲,抬起轎子再往前走。
這時門裡又有七八人驚呼著奔出,剛奔出大門,又是「嗤、嗤、嗤」幾響,又有七八人倒地。
還沒出門的一個,轉身就跑,大呼道:「來人呀,來人呀,門外有惡鬼闖來了。」
小魚兒暗道:「他如此呼喊,想必可以將江別鶴引出來,這羅氏兄弟難道就毫無顧忌?」
羅九、羅三竟真的毫無顧忌,大笑道:夥計們,往前走呀!」
這時趙宅家丁一個個懼已勇氣大振,放足飛奔。
走進前面一重院子,裡面已有二十多人手拿刀斧棒迎出,但暗器飛聲響過,前面又倒一片。
一條紫衣大漢變色呼道:「轎子里暗青子扎手,夥計們先退。」這人身手最矯健,武功看來竟不弱。
呼聲中,已有五個人箭步竄出,手裡竟各各拿著面盾牌,拋了一面給那紫衣大漢,紫衣大漢揮手呼道:「射人先射馬,先將抬轎子的做了再說。」
刀光閃動間,六個人已飛步而來。
趙宅家丁雖然大聲吶喊,但心裡已有些發毛,只見武師們各各以盾牌護住前胸,揮刀直劈而下。
突聽一聲長笑,一人大聲道:「且慢!」
一條人影,自轎子里飄了出來,一把抓住那趙宅家丁的後背,將他往後直拋了出去。
那武師一刀砍空,只見一個臉圓圓的胖子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一隻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各位難道不認得區區在下么?」
武師們俱都呆了呆。各各對望了一眼,只道這胖子或許是自己人的朋友,但一眼尚未瞧過,羅九已笑道:「各位既不認得在下,在下也只有不認得各位了!」
語聲中手掌已毒蛇般伸出,抓住當先那持刀武師的下腕。只聽「喀嚓」一聲,接著─聲慘呼。
那武師的手腕竟被生生擰斷!鋼刀落地,他人也疼得暈了過去,另五人又驚又怒,─根槍、兩把刀交擊而下!
羅九目光一掃,笑道:「不想這裡竟還有楊家槍的門人,這一招『風點頭』看來至少也有十五年的火候,算得上是好槍法!」
那持槍的武師正是北派楊家槍的嫡傳弟子,如今一招使出,就被瞧出了來歷,不由得暗中─驚,掌中槍也慢了慢。
就在這一驚一慢間,槍尖竟已落入對方掌中。
羅九右手握著槍尖,身形半轉以槍桿擋開了右面攻來的一柄劍,卻向左面攻來的紫衣大漢笑道:「彭**祖彭老師可好么?」
這彭**祖乃是南派「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而這紫衣大漢卻正是他門下弟子,如今聽得對方提起自己的師傅,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認得他老人家?」
羅九笑道:「不認得!」
「不認得」三個字說出,左掌已擊上這紫衣大漢的胸膛,將他魁偉的身子打得直飛出去。
也就在這時,那持槍的武師但覺一股大力自槍桿上涌了過來,他想撤手丟槍,卻已不及!
只聽「噗」的一聲,這桿槍的槍柄,竟直插了他的胸膛!他自己掌中的槍竟成了對方的武器!
羅九拍了拍手,笑道:「三位如今可認得區區在下了么?」
剩下的三人已嚇得面如土色,手裡拿著刀槍,卻再也不敢動手,這羅九竟在談笑間便了結了三個身手不弱的武師,出手之陰毒,竟是小魚兒出道以來所僅見!此刻的羅九,哪裡還是昨夜施展大洪拳時的羅九!
小魚兒昨夜雖已知道此人必定深藏不露,但卻也未必想到他的狡詐與毒辣,竟似不在他所認識的「十大惡人」之下!
他心**一轉之間,那邊站著的三個武師又已躺下了一個,剩下的兩人,四條腿已開始發抖。
羅九笑嘻嘻道:「如今二位總該認得在下了吧。」
那兩人不約而同,顫聲道:「認得……」認得」……。」
羅九笑道:「兩位認得我是誰?」
那兩人面面相覷,道:「你……你老人家是……。是……。。」
羅九道:「我姓羅,叫羅九。」
那兩人道:「不錯,不錯,你老人家是羅九爺。」
羅九道:「兩位既然認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就煩兩位帶我去拜見段合肥段老爺子如何?」
那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吶吶道:「這……這……」
羅九面色一沉,道:「這區區小事,兩位都不肯答應么?」
那兩人想了想,終於嘆道:「好,就請」……」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聽「嗤、嗤」兩響,兩道烏光自後面飛來,擊中了他們的背脊,兩人慘叫倒地。
一人大笑道:「段老爺子已被我請了出來,已用不著你兩人帶路了!」笑聲中羅三大步行走,左手拉著段合肥,右手拉著的正是段三姑。
原來羅九在這裡動手時,羅三已悄悄溜進了後院,段三姑娘雖也有些武功,但又怎會是這羅三的對手!
四面還剩下三四十個段府的壯丁,此刻眼睜睜瞧著羅三將他們的主人拉出來,竟無人敢出手的!
這神秘的羅氏兄弟兩人,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段台肥父女綁架了,小魚兒心裡又掠又奇。
「江別鶴呢?江別鶴難道死了?」
只見段合肥已嚇得面無人色,羅三叫他走,他就走,羅三叫他上轎子,他就乖乖的上了轎子。
那三姑娘眼睛雖然瞪得比銅鈴還大,但也毫無抵抗之力,羅三笑嘻嘻地將她推上轎子,道:「兄弟們,台起轎子走吧。」
羅九笑道:「這轎子不小,坐兩個人也不嫌擠,各位就辛苦些吧!」
這兄弟兩人居然也擠進了轎子,直壓得轎板咬吱的響。
趙慶的家丁們早巳將這兩人視若神明,轎子再重,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搶著,非但毫無怨言,而且還歡喜得很。
小魚兒心眼兒又開始打轉了!江別鶴始終不露面,莫非是還沒有回來?
他們早就該回來的,此刻偏偏還未回來,莫非是早知道羅三羅九有此一著,是以避開了。
他故意要羅三羅九將段合肥父女架走,正是要教這件事鬧得更不可收拾,要教鐵無雙更無法辦好!
但羅三羅九又怎知江別鶴不在呢?
「莫非這兄弟兩人也早與江別鶴在暗中勾結?」
小魚兒不禁暗嘆道:「好一個江別鶴,毒計之中,居然還另有毒計,普天之下,除了我江小魚外,還有誰能識破他的毒計?」
心**轉動間,轎子已轉過一條街。
突見前面也有一頂轎子走過來,抬轎的正是那能言善辯的「轎夫」後面跟著兩匹馬,馬上人卻正是江別鶴與花無缺。
小魚兒又是一驚,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喝道:「前面的轎子快閃開,你可知這轎子里坐的是什麼人嗎?」趙莊的家丁,瞧見江別鶴與花無缺已是膽戰心驚,聽見他這一吼,更是嚇壞了。
哪知江別鶴居然真的要轎子讓開了一條路。
小魚兒抬著轎子走過去,故意撞了那「轎夫」一下,低聲道:「我認得你,你認得我么?」
那「轎夫」居然好像沒有聽見,垂著頭走了過去,只有江別鶴策馬而過時,狠狠盯了小魚兒一眼。
轎子交錯而過,趙慶的家丁都不禁在暗中鬆了口氣。
小魚兒冷笑著,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錯,江別鶴與這兩個姓羅的果然早有勾結,所以他就算明知這轎子里的是什麼人,也裝做不知道。」
這一著可當真將鐵無雙陷入了危境,他若再說自己與劫鏢下毒之事無關,天下再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第四十七章揭發奸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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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合肥父女入了地靈庄,地靈莊上上下下精神俱都一震,一個個喜笑顏開,幾年來的悶氣這下才算出了。趙香靈雖然也覺得這個事做得有些不妥,但瞧見多年的大對頭已成了自己的階下囚,也不由得心懷大暢。
小魚兒瞧得不禁暗中搖頭;四道:「你們現在儘管笑吧,哭的時候可就快到了……」
只見段合肥父女被幾個人拖拖拉拉,拉入了後院,這父女兩人落入地靈庄,自然是有罪受的。
趙香靈已擺起慰勞酒,再三舉杯道:「賢昆仲如此大義相助,在下實在沒齒難忘。」
羅三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只是……莊主心中此刻不知是何打算?」
趙香靈嘆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望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等到江別鶴來了,將此事好生解釋,只要他不再追究,在下便將段合肥放回去也罷了。」
羅丸忽然冷笑道:「事已至此,莊主還想將大事化小事么?」
趙香靈微微變色道:「難道……難道不……」
羅九冷冷道:「事已至此。雙方已成僵局,莊主再說與此事無關,無始如何解釋,江別鶴是再也不會相信的了!」
趙香靈失色道:「如此……如此賢昆仲豈非害煞在下了。」
羅三冷笑道:「我兄弟出生入死,換來的只是莊主這句話么?」
趙香靈趕緊陪笑道:「在下一時失言,賢昆仲千萬恕罪,只是……在下此刻方寸已亂,委實沒了主意,一切還望賢昆仲多多指教才是。」
羅九展顏一笑,緩緩道:「不能和,唯有戰!」
趙香靈失聲道:「戰!」
羅九道:「正是」
趙香靈道:「但……但那江別鶴與花無缺的武功,在下」……『在下……」
羅九微笑道:「花無缺與江別鶴縱然武功驚人,但莊主也不必怕他。」
羅三道:「莊主豈不聞,不能力敵,便可智取。」
趙香靈吶吶道:「卻不知該如何智取?」
羅九道:「段合肥父女已在莊主之手,江別鶴投鼠忌器,縱然來了,也必定不敢出手的,莊主你可先將他們穩住。,趙香靈道:「然後呢?」
羅丸目光一掃,悄聲道:「地靈庄兄弟,個個身手懼都不凡,莊主不妨令人在這大廳四面埋伏,準備好強弓硬弩……」
羅三微笑接道:「那江別鶴與花無缺只要進了此廳,縱有三頭六臂,只怕也難以活著出去了。」他似乎並無顧忌,說話的聲音並不小。
小魚兒遠遠聽得,不禁暗罵道:「這算什麼狗屁助主意,那江別鶴怎會中計,趙香靈若是聽從了這主意,無異將自己的罪又加深一層,這樣江別鶴就算立刻殺了你,江湖中也不會有半個人出來為你說話的了。」
趙香靈聽了這主意,卻不禁動容,道:「賢昆仲以為此計真的行得通么?」
羅九道:「自然是行得通的。」
羅三接著笑道:「此計成功之後,天香塘、地靈庄勢必將名震天下,那時只望莊主莫要將我兄弟趕出去就是了!」
趙香靈忍不住笑道:「在下怎敢忘記兩位……。。」
笑聲頓住,吶吶道:「只是「……這樣做法,萬一不成……豈非羅九正色道:「事已至此,莊主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主意不成?」
趙香靈沉吟半晌,苦笑道:「事已至此,看來我已別無選擇了,常言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趙香靈也只好和他們拼到底了!」
羅九附掌笑道:「正是正是,莊主這句話說出來,才真是個英雄本色!」
羅三道:「那江別鶴髮現段合肥父女被劫后,勢必要立刻起來,我等行事得從速才是。」
趙香靈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兄弟們,準備弓箭埋伏,聽我擲杯為號,立刻出手!」
羅九道:「埋伏好了,你可請鐵老英雄出來。」
羅三笑道:「少了鐵老英雄,便成不得事了。」
江別鶴的計謀,顯然進行得十分順利,趙香靈不但自己一步步走人了陷阱,而且將鐵無雙也拖了下來。
這樣,江別鶴很輕易地就可將鐵無雙的勢力消滅,眼看江湖中反對江別鶴的勢力已越來越少了。
這樣,鐵無雙不明不白地就做了那真正劫鏢人的替死鬼,江湖中甚至不會有─個人對此事發生懷疑的。
網巳在漸漸收緊了……』小魚兒閉起眼睛,喃喃自語道:「江別鶴的惡計,難道真的無懈可擊么?」
黃昏。
鐵無雙已坐上了大廳,他身子雖然仍坐得筆直,但神情看來卻很憔悴,目中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羅九、羅三卻是神采奕奕,趙香靈也顯得興奮得很,這地靈庄外表看來似乎很平靜,其實卻四伏著殺機!
大廳四側,已埋伏好三十張強弓,二十匣硬弩,院子里卻仍有三五成群的家丁,小魚兒也混在裡面。
突聽庄外馬蹄聲響,眾人俱都聳然動容。
蹄聲驟住,進來的卻是七個勁裝佩劍的少年,七人一起搶步直入了大廳,拜倒在鐵無雙的面前。
這七人正是鐵無雙的「十八弟子」中的高手,他們聞訊趕來,鐵無雙固是大感欣慰,趙香靈也不覺喜上眉梢。
小魚兒瞧見這七人,眼睛也一亮,這七人中為首的一個,正是與那江玉郎暗中勾結的、面色慘白的綠衫少年。
只聽他恭聲道:「弟子來遲,盼師父恕罪……」。」
小魚兒暗喜道:「你來得並不遲,你來得正好,我正在等著你來!」
鐵無雙喜色初露,愁容又起,長嘆道:「你等雖來了,卻也無濟於事……此事已非武力可以解決,少時你等切切不可胡亂出手,免得……─」
語聲未了,突聽一聲驚呼!
一條人影自大廳后的窗戶外飛了進來,「砰」地躍在地上,四肢僵硬,再也動彈不得,只見此人黑衣勁裝,手提著一張金背鐵胎弓,背後斜插著一壺烏翎箭,卻正是趙香靈埋伏在大廳四側的家丁壯漢。
趙香靈面色慘變,鐵無雙也惶然失聲。
只聽又是一聲驚呼,又是一個跌入……剎時之間,只聽驚呼之聲不絕於耳,大廳中已有數十人疊了起來,一個個懼是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鐵無雙失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趙香靈惶然四顧,道:「這……這……」
一人冷冷介面道:「這是你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兩條人影飄飄掠了進來,卻不是江別鶴與花無缺是誰!
趙香靈「噗」的坐倒椅上,再也站不起來。
江別鶴負手而立,冷笑道:「鐵老英雄認為這區區埋伏能害得了江某,也未免將江某瞧得忒低了。」
鐵無雙厲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根本全不知情!」
江別鶴冷冷道:「若未經鐵老英雄同意,趙莊主只怕也不敢如此吧。」
鐵無雙怒喝道:「趙香靈,你說,是誰教你用這卑鄙的手段的?」
趙香靈頭也不敢抬起,喃喃道:「這……。這……。。」
羅九突然長身而起,厲聲道:「我兄弟知道鐵老前輩與趙莊主乃是英雄,是以不遠千里而來,誰知兩位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羅三大聲介面道:「我兄弟雖然不才,卻也不屑與此輩人物為伍,從此以後,『地靈庄』無論有什麼,都與我兄弟毫無關係!」
趙香靈大聲道:「兩位怎可說出這樣的話來,達一切豈非都是兩位的主意?」
羅九冷笑道:「好個趙香靈,你竟敢將此事賴在我兄弟頭上么!」
羅三冷笑道:「你縱然百般狡賴,只怕也是無人相信的!」
趙香靈狂吼一聲,道:「你……你好,好……。。」
花無缺緩緩道:「我雖不為己甚,但事到如今,你兩人還有何話說?」
鐵無雙咬牙道:「老夫……」老夫……氣煞老夫也!」
吼聲中他又自噴出了口鮮血,這老人氣極之下,竟暈了過去!
他門下子弟又驚又怒,有的趕過去扶起了他,有的已待拔劍出手,那面色慘白的緣衫少年大聲道:「事情未分皂白之前,大家且莫出手」
江別鶴正色道:「不錯,師父若不義,弟子便不該相隨,各位若能分清大義所在,天下武林中人對各位都必將另眼相看。」
那綠衫少年道,「但此事究竟如何,還。……。」
江別鶴厲聲道:「此事實俱在,你們還有什麼不信的?」
綠衫少年故意慘然長嘆一聲,道:「師父你休怨弟子無情,只怨你老人家自己做出了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弟子為了顧全大義,也只有……」
咬牙難受,頓了頓腳,解下腰畔佩劍,擲在地上!
他這一手做得更是厲害已極。江湖人中若知道連鐵無雙自己的弟子都已認罪,別的人還有何話可說。其餘六人一向唯他馬首是瞻,見他已如此,有三個人跟著解下佩劍,其餘三人雖未解劍,但握劍的手也已垂了下來!
江別鶴郎聲道:「除了鐵無雙與趙香靈外,此事與各位俱都無關,只要各位不助紂為虐,江某也必定不會牽連無辜!」
超香靈牙齒已嚇得「喀喀」打戰,嘶聲道:「我與你究竟有什麼冤讎,你要如此害我?」
江別鶴緩緩道:「在下與你雖無怨仇,但為了江湖道義,今日卻容你不得!」
趙香靈突然咬了咬牙,獰笑道:「好,我知道你為了段合肥,要特趙某除去,但你也莫忘了段合肥此刻也在趙某手裡,趙某若死,他也是活不成的。」
江別鶴冷笑道:「真的么?」
他招了招手,廳后竟也有兩頂轎子抬了出來,前面抬轎的,正是那能言善辯的神秘「轎夫」
江別鶴道:「轎子里坐的是什麼人,你可想瞧瞧么?」
趙香靈踉蹌倒退兩步,只見那「轎夫」掀起子,笑嘻嘻地坐在轎子里的,卻是那段合肥。
到了這地步,趙香靈已一敗塗地,他慘然四顧,突然狂吼一聲,瘋狂般向廳外奔了出去。
江別鶴也不阻攔,瞧著他冷笑道:「你難道還想逃得了么」
趙香靈奔出大廳,黑暗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他拉了過去,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這幾句話竟像是仙丹妙藥,竟使趙香靈精神一震。這時鐵無雙悠悠醒來。
花無缺緩緩道:「**在他成名也算不易,就讓他自己動手了斷吧。」
他說話居然還是從從容容,神情也仍舊是那麼飄逸而瀟洒,他長衫如雪,根本瞧不出絲毫曾經與人動手的痕迹。
他雖可主宰這裡所有的事,但一切又彷彿都與他無關似的,他竟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
縱然在亂軍之中,他也可保持他那翩翩的風度。
只見江別鶴俯身拾起那綠衫少年的佩劍,緩緩送到鐵無雙面前,冷冷地瞧著鐵無雙卻沒有說話。
他已用不著說話。
鐵無雙仰天長嘆,嘶聲道:「蒼天呀蒼天,我鐵無雙今日一死,怎能瞑目!」
他凄厲的目光,掃過他門下弟子,就連那綠衫少年也不禁垂下了頭,鐵無雙突然奮起,大喝道:「鐵某就站在這裡,你們誰若認為鐵某真的有罪,要取鐵某的性命,只管來吧!只怕蒼天也不能容你」
燭火飄搖中,只見他目光盡赤,鬚髮皆張,一種悲憤之氣,不禁令人膽寒,江別鶴竟不覺後退了半步。
那「轎夫」卻一步竄了出來,大喝道:「多行不義,人人得而誅之,普天之下,誰都可以取你性命,別人若不忍動手,就由我來動手吧」
突聽一人道:「江玉郎,你真的敢動手么!」
那「轎夫」身子一震,霍然旋身,只見那趙香靈竟又大步走了回來,他面上雖仍蒼白得不見血色,但胸膛卻已挺起!說話的聲音也響亮了。
他走入大廳中央,眾人才瞧見竟還有一人跟在他身後,這人青袍白襪,頭上戴著個竹簍,遮住了面目,走起路來,飄飄蕩蕩,就像是貼在趙香靈身上的幽靈,令人瞧得背脊上不覺直冒寒氣。
但那「轎夫」一驚之下,神情瞬即鎮定,大笑道:「堂堂的江少俠,怎會來做轎夫,你莫非瞎了眼了!」
趙香靈大聲道:「江玉郎,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劫了段家的鏢銀后,趕回這裡假充轎夫,為的是要取鐵老英雄的性命,這樣江湖中人都只道鐵老英雄是死在個轎夫身上,日後縱有要尋仇之人,也尋不著假仁假義的『江南大俠』父子了……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父子兩人行事當真是千思萬慮,滴水不漏!」
那「轎夫」縱聲狂笑道:「各位聽見了么,這竟敢說劫鏢的乃是江少俠「……『段老爺子你說這是不是胡說八道的瘋子!」
段合肥眯著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瞧著趙香靈,一宇字緩緩道:「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我鏢銀第一次被劫,就是江少俠奪回來的,他若是劫鏢的人,為何又將鏢銀奪回?」
趙香靈道:「鏢銀第一次被劫,本是『雙獅鏢局』與江玉郎竄通好的,江玉郎若不將鏢銀送回,他們還是要賠出來。」
段合肥道:「他們為何要如此做?」
趙香靈道:「如此做法,不但提高了江玉郎在江湖中聲望,而且……」
他語聲故意頓了頓,段合肥果然忍不住追問道:「而且怎樣?」
趙香靈緩緩道:「而且第二次鏢銀被劫時,別人就再也不會懷疑到江玉郎頭上。」
段合肥道:「如此說來,那『雙獅鏢局』中的人,又怎會……。。」
趙香靈介面道:「在這惡計之中,『雙獅鏢局』里的人,自然不免要做冤死鬼,江玉郎自然要將他們殺死滅口,而且……」
段合肥竟又忍不住問道:「而且怎樣?」
趙香靈道:「雙獅鏢局』上上下下既然死凈死絕,那鏢銀自然就沒有人賠了,於是那諾大一批鏢銀,就太太平平落入了『江南大俠的手中」
江別鶴眉心微微一皺,向那「轎夫」瞟了一眼。
那「轎夫」怒喝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你臨死居然還要反噬,我卻容不得你!」
喝聲中,已向趙香靈怒撲過去!
他身形之快,當真有如急箭離弦!
趙香靈大驚之下,竟來不及閃避,就在這時,突見人影一花,花無缺竟飄飄擋住了那「轎夫」的去路。
那「轎夫」掌已擊出,不及收勢,眼見竟要打在花無缺身上,但見他身子突然一扭,左掌向右掌一拍,身子已的溜溜打了個轉,指勢倒翻而出。
這一手「壯士斷腕」,正是內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實比崑崙大九式中的「懸崖勒馬」還要高出一籌。
這一手功夫使出,就連鐵無雙都不禁聳然動容,江別鶴雙眉卻皺得更緊,只聽花無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轎夫」吃驚地望著他,吶吶道:「花公子為何要……。
花無缺悠悠笑道:「無論是誰有話要說,咱們都該聽他說完了才是,咽們縱然不信他的話,卻也得讓他有說話的自由,是么?」
那「轎夫」垂下了頭,道:「是!」
花無缺轉向趙香靈,道,「你無端說出這話,可有什麼根據?』趙香靈呆了半晌,卻又立刻大聲道:「雙獅鏢局』中的人,俱是倉猝而死,連一招都不及還手,而這江南雙獅武功,要想將這些人全都殺死,也不能令他們全都還不了手的,是么?」
他呆了一呆之後,像是突然有人指點了他,口若懸河,侃侃面言,江別鶴兩道銳利的目光,已閃電般掃向他背後那「幽靈」的身上。
花無缺緩緩道:「不錯,就算武功比我更強的人,縱然能致他們於死,只怕卻也不能令他們全都還不了手的。」
趙香靈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強於公子之上,只怕已沒有了,是么?」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縱有也不會多。」
趙香靈道:「是以此事只有一個解釋。」
花無缺道:「什麼解釋?」
趙香靈道:「這必定是一個與李氏雙獅極熟的人下的手,他們萬萬想不到這人會向自己人下毒手,足以猝不及防,連還手俱都不及……。」
他咯咯一笑,接著道:「這不問便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無別個!」
花無缺道:「但據那僅存的活口馬夫所見,下手的乃是個威猛老人。」
趙香靈道:「易容之術,在江湖中,雖仍是奧秘,但會的人卻也有不少,他既能假充轎夫,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
他語聲頻了頓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馬夫,正是要借那馬夫之口……否則他殺人之後,又怎會狂笑而出,否則以他的武功,那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他語聲又頓了頓,又接著道:「還有那馬夫逃生之後,立刻就將此事繪形繪影地說了出來,而且說的有聲有色,巨細不漏,試問一個真的受了如此驚駭的人,說話又怎會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謀,早已經他指點……」
他語聲每次頓住時,似乎都在留意傾聽著他身後那幽靈」
說話,江別鶴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說的話又是誰指點你的?」
趙香靈道:「這……這全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頓住了聲,接著又大聲道:「對了,我方才說錯了,那『馬夫』說不定就是現在這『轎夫』,就是江玉朗,而動手的卻是江別鶴!」。江別鶴突然仰首大笑起來,道:「我本不願與你一般見識,但你既如此胡言亂語,我卻也容不得你了。」
他這話竟不是向趙香靈說的,眼睛也未瞧著趙香靈,他那銳利如刃的目光,正盯在那「幽靈」身上!
突聽一聲輕叱,,那「轎夫」不知何時已到了那「幽靈」身後,身形凌空,「飛鷹搏兔」,鐵掌已閃電般擊下!
大廳中人目光俱被江別鶴吸引,誰都沒有留意到這「轎夫」,此刻他驟然出手,眼見已是萬萬不會落空。
誰知他雙掌自擊下,那「幽靈」竟似早已算定他出掌的方法與部位,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揮出。
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竟正是擊向那「轎夫」招式中的破綻,也正是他必救之處,他不求傷人,但求自保,雙腿一縮一挺,身子凌空倒圈而出,遠遠落在地上,眼睜睜地瞧著這「幽靈」,竟像是真的見了鬼一般。
眾人方才見過他的武功,如今又見他既被人輕輕一掌擊退,懼不覺為之大驚,他自己更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勢在必得的一掌,在別人面前,竟變做兒戲,只見這「幽靈」緩緩轉過身子,咯咯笑道:「你認得我么?」
那「轎夫」嘶聲道:「你……。你是誰?」
那「幽靈」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我死也不會忘記你!」他語聲尖細飄蕩,聽來當真有幾分鬼氣。
那「轎夫」竟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幽靈」道:「我早己告訴過你,我不是人,是鬼!」
他一步步走過去,那「轎夫」竟不覺一步步往後退。
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也不知怎地竟像是突然充滿了森森鬼氣。
那「轎夫」面上肌肉雖動也未動,但一雙眼睛卻已驚恐欲絕,這樣的面容配上這樣的眼神,看來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突聽那綠衫少年失聲道:「呀,不好!我師父「……我師父……他老人家竟自殺了!」
這一聲慘呼,立刻使眾人目光懼都自那「幽靈」身上轉了回來……目光轉處,人人俱都不禁驚呼失聲。
只見鐵無雙雖仍端坐在椅上,但方才那柄長劍,此刻竟已赫然插入了他咽喉,鮮血已染紅了他衣服!
利劍穿喉,他連呼聲都不能發出,他雙手劍柄,似欲刺人,又似要將長刨拔出,卻已無力!
他雙服怒凸,目中猶經聚著臨死的驚駭與怨毒,他人死去,這一雙充滿怨毒的眼睛,卻似乎是在瞪著那綠衫少年!
眾人聳然失色,竟都被驚得呆住了。
江別鶴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鐵無雙不愧是英雄,勇於認錯,他這樣一死,生前的罪孽與污名總算己可洗清了!」
那「幽靈」突然大聲道,「放屁!鐵無雙絕不是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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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嬌第四十八章幽靈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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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別鶴怒道:「鐵英雄若非自刎,難道還是江某下的手不成?」他頓了一頓,冷笑道:「江某若是下手,早巳下手,又何必等到此刻?」
那「幽靈」也冷笑道:「鐵無雙若是自刎,也早巳自刎了,更不會等到此刻……他方才既不肯含冤而死,此刻真相眼見已將大白,他更不會死了」
江別鶴厲聲道:「鐵老英雄若非自刎,還有誰能令他不及還手而死!鐵老英雄這樣死正是死得清清白白,你難道還要他死後受污名?」
那「幽靈」也厲聲道:「這裡也正和方才趙莊主所說的一樣,若是正面動手,自然誰也不能令鐵無雙不及還手而死,但若下手暗算……。」
江別鶴大喝道:「我江別鶴難道還會出手暗算他不成?」
那「幽靈」冷笑道:「這次自然不是你,你自己也知道鐵無雙已在提防著你,縱然出手暗算,也決計無法得手的!」
江別鶴道:「若非江某,難道還會是花公子不成?」
那「幽靈」道:「我早巳說過,下手的必定是鐵無雙一個極為親近的人,鐵無雙再也想不到他會出手暗算,是以才會遭他的毒手!」
那綠衫少年突然大呼道:「是誰害死了我師父,我和他拚了!」
那「幽靈」冷冷道:「下手害死你師父的,就是你!」
綠衫少年身子一震,大怒道:「放屁,我身負師門至恩,怎會弒師,你……你莫非瘋了?」
那「幽靈」冷笑通:「你既知身受師門重恩,便該好生報答才是,但你卻喪盡天良,暗中與江某人勾結!你眼見真相已將大白,便乘著大家全都不會留意你時,一劍刺入了你師父的咽喉,你以為鐵無雙一死,此事就死無對證,但你卻忘了,還有我在這裡!」
綠衫少年道:「你拿得了證據么?」
那「幽靈」道:「別人拿不出證據,我卻拿得出證據,我親眼瞧見那日在酒中下毒要害趙全海趙總鏢頭的就是你!」
綠衫少年身子已顫抖起來,卻更大聲喝道:「放屁!那日我師父相請趙總鏢頭前來與『三湘聯鏢』和解,我為何在酒中下毒加害趙總鏢頭。」
那「幽靈」道:「只因你受江玉郎所命,此舉不但要使和解不成,還要使你師父遭受污名,這正是個『一計害三賢』的毒計!」
綠衫少年怒喝道:「放屁!你……你說的話,誰也不會相信!」
那「幽靈」冷笑道:「你還想賴?我親眼瞧見,親耳聽見你在那廚房與江玉郎商量惡計!」
綠衫少年喝道:「你怎會親眼瞧見……你血口噴人,我和你拚了!」
他狂吼著撲了上去,便身形方展,「幽靈」突然揭下了頭上的竹簍,咯咯怪笑道,「你再瞧瞧我是誰?」
燈光下只見他滿面泥污,披著散發,望之當真如活鬼。
綠衫少年立頓。後退三步,顫聲道:「你。……』你……」
那「幽靈」一字字:「告訴你,我就是那日被你和江玉郎害死的鬼魂,做鬼也要你的命!」
他話末說完,那綠衫少年已發狂般的放聲驚呼起來,狂呼道:「鬼……鬼……真的有鬼!」
一面狂呼,一面後退,終於瘋狂般奔了出去!
突然間,劍光─閃!
那綠衫少年還末奔到門口,已噗地倒了下去一柄長刨,自他後頸穿入,喉頭穿出,竟生生將他釘在地上!
這緣衫少年也是連一聲慘呼都末發出,便屍橫當地!但這次眾人卻都瞧見,長劍是江別鶴脫手擲出的!
江別鶴神情不變,緩緩道:「此人神智己喪,若任他衝出去,只怕為害世人,在下只有將他除去了。」
那「幽靈」大喝道:「江別鶴,你殺人滅口,還要說好聽的話,當真是天理難容!」
江別鶴微微一笑,道:「你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有誰能聽信你的話!」
這句話正是擊中了這「幽靈」的要害……小魚兒呆了半晌,大聲道:「只要我說的話是真的,現不現出面目又有何妨?」
江別鶴道:「各位請想,這所說若是真的,為何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小魚兒目光四轉,只見眾人的眼睛,果然都已盯在他臉上,每一雙眼睛里,果然都已露出懷疑之色。
江別鶴悠悠接道:「這藏頭露尾,危言聳聽,居心實不可測他一面說話,一面留意著眾人面上的表情,說到這裡,突然面對著花無缺,一字字沉聲道:「花公子以天下為己任,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的來歷?」
花無缺道:「他們?」
江別鶴道:「除了這之外,當然還有那『轎夫』,在下也正想瞧瞧,他是否真的如這所說乃是犬子玉郎。」
眾人在混亂之中,多已忘卻了那「轎夫」的事,此刻被他一提,方自想起,但放眼四望,不但那「轎夫」蹤影不見,就連別的轎夫和段家父子所坐的那兩頂轎子,都已不知在何時走了。
小魚兒不禁暗暗跺足,他雖然聰明絕頂,但經驗終還太少,照顧還是不周,竟造成了這致命的疏忽。
江別鶴也似勃然大怒喝道:「那『轎夫』怎地走了?他什麼時候走的?」
一直在作壁上觀的羅九,此刻突然道:「段老爺子身體不好,緊張過度,委實再也受不了這刺激,是以方才就要他們將轎子抬回去了。」
羅三接著笑道:「人太胖了,的確不能緊張,否則難免中風,我兄弟也有這毛病。」
江別鶴頓足道:「賢昆仲既然瞧見,就該將那『轎夫』留下才是,此事若不弄個清楚,在下也難免要擔嫌疑!」
小魚兒忍不佼大罵道:「你這老狐狸,若論裝模作樣的功夫,你當真可算天下第一。」
江別鶴冷笑道i「有誰知道那『轎夫』不是和你一路,故意竄通來陷害江某的,?裨蚰閿衷躉崛緔飼嵋椎胤潘蛔吡酥!?他居然倒打一耙,居然說的合情合理,眾人雖不見得就多情他的,至少已對小魚兒說的話不再相信。
小魚兒又氣又急,他如今知道這江別鶴果然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人物,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扭轉了逆勢。江別鶴還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便已將小魚兒逼入了死地!
這大廳前後共有十四扇窗戶,三道門,每扇窗戶高七尺余,寬三尺開外,無論多麼魁偉的人都可輕輕易易地鑽出去,出路可謂四通八達這大廳雖然寬闊,但每扇窗子距離小魚站著的地方,最遠也不過兩三丈,以小魚兒此刻的武功,輕輕縱身使可掠出。
但小魚兒卻不能走,只因花無缺的眼睛,此刻正盯在他身上。
江別鶴悠悠道:「那『轎夫』雖已溜走,但閣下卻只怕已是溜不走的了,閣下定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小魚兒眼珠直轉,卻想不出個主意。
花無缺突然道:「朋友若不願自己動手,在下說不得只好代勞了。」
小魚兒大罵道:「花無缺,我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誰知你竟然像活土狗似的被人利用,連我都替你覺得丟人。」
花無缺也不動怒,只是微笑道:「你若想激怒於我,這心機只怕是白費的了。」
江別鶴笑道:「花公子年紀雖輕,涵養功夫卻已爐火純青,要他動怒,除非……」
小魚兒大聲道:「要他動怒,除非將鐵心蘭搶過來是么?」
花無缺面色果然微微一變,沉聲道:「此事與她無關,閣下最好莫要提起她的名字。」
小魚兒大笑道:「鐵心蘭可不是你的,你有什麼資格不許別人提起她的名字!」
也不知怎地,小魚兒突然覺得身子里有一股熱血直衝上來。
變得什麼也不怕了,一心愿激怒花無缺,一心只想叫花無缺丟人現眼,他明知自己不是花無缺的敵手,卻一心想和花無缺拼一拚!那無論勝負生死,至少也可將那滿腔熱血發散發散!否則整個人只怕都要燒為灰燼!
還因為他確實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不但很了解別人,也很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如花無缺,所以他只有忍耐。
若沒有別人壓力,若沒有導火線,他也許會一直這樣忍耐下去,忍到他能勝過花無缺的那一天。
但此刻情況實在壓得他透不過氣,而「鐵心蘭」這三個字正是導火線,他拚命壓制住的熱血終於突然爆發!
他不但眸子發了光,甚至連瞳孔都異樣的張大了!
他狂笑著大聲接道:「花無缺,老實告訴你,鐵心蘭早已有了心上人!她的心早已屬於他了,你無論如何也奪不去的,你就算能將她娶為妻子,她的必還是在別人那裡!
「狂笑聲中,他身形突然衝天面起!
就在這剎那間,花無缺手掌已揮出,小魚兒身形躍起,若是遲了半步,他胸膛只怕便巳被擊碎!
大廳的梁木,離地四丈開外!小魚兒這一躍,竟已攀著了梁木!
他手掌搭在樑上,身子有如秋技上的枯葉般飄蕩不定,由下面望上去,似乎隨時都會跌落下來!
但江別鶴卻已瞧出,這正是輕功中最高妙的身法,他身子看來搖搖欲墜,其實每一動蕩中都藏有殺機。
何況他一躍而起,居高臨下,雖末搶得先機,卻已佔有地利,此刻無論是誰,若是躍起迎擊,只怕都要遭到當頭棒喝!
花無缺卻非但沒有躍起進擊之意,甚至連瞧都沒有向上瞧一眼,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竟望著自己的腳尖。
他竟似已處於老僧人定般的絕對靜止的狀態,對身外的一切事,都似不聞不問,他竟似已站在那裡睡著了。
但小魚兒卻知道他此刻心靈正是一片空靈,看似對一切都不聞不問,其實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心眼!
小魚兒在這有利的地位中,他也許還不會出手,但小魚兒身形只要一展動,先機立失,只怕立刻便要遭他的殺手!
這兩人一上一下,一動一靜,竟這樣僵持著!
別人雖然瞧不出其內的奧妙,但卻已感覺出這情況的緊張,嘈亂的大廳竟奇異地靜寂下來!
時候過去越久,這緊張的氣氛越是沉重。小魚兒仍在不停的飄蕩著,但眾人已不再覺得他搖搖欲墜,只覺得這不定的飄蕩,竟盪得自己頭暈目眩,神情不定。
他們縱然不敢再向上望,但大廳中的燭火卻似已隨著小魚兒的飄蕩而飄蕩,到後來竟連整個大廳都似乎也飄蕩起來。
只有江別鶴,他凝望著花無缺,神色仍是那麼安詳。
花無缺筆直凝立著的身形,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砥柱,不但自己屹立如山,也給別人一份安定的感覺。
別人只覺他屹立不動的身形,竟有一股殺氣發散出來,凜凜然逼人眉睫,逼得人連氣都透不過來!
這一動一靜,正成了強烈的對比。他兩人身體相隔雖有四丈,但其間卻已不能容一物!
但動的自然終究不能如靜的持久。
江別鶴自然知道這點,嘴角不覺已泛起了笑容!
突然,一隻燕子自窗外飛了進來。
這是只迷失了方向的孤燕,盲目地沖人了有光和亮的地方,為的只怕是來尋求一份溫暖。
它竟飛入了小魚兒與花無缺相持著的身形之中!
眾人也不見小魚兒與花無缺有任何動作,但這燕子卻不知怎地,竟飛不過這無形的殺氣。
這燕子竟直墜下來!落下的燕影,掠過了花無缺的臉!就在這時小魚兒身形突然飛撲而下。
他整個人都似己變成了一個陀螺,在空中不停地旋轉。旋轉著直落而下,遠遠望去,他四面八方看來竟似有手腳飛舞。
眾人只瞧得眼花繚亂,竟疑有千手千臂的天相天魔,自天飛降!
花無缺卻仍未抬頭去瞧一眼,小魚兒凌空一聲暴喝,旋轉著攻出八腿十六掌!
他招式之快,已非力能所及,看來他一個人身上,竟似有八條腿十六隻手掌一齊攻了出來!一齊攻向花無缺!
達一輪急攻雖是虛多實少,但虛實互變,虛招變成實招,只要被他一招擊中,那是萬無生理。
花無缺突然抬起頭來。
飄搖的燈光下,只見他目光閃爍如星,面上似笑非笑,右掌揮出,輕輕一引一撥,看來既非攻招,亦非守勢!
只聽「劈拚,□通」一連串聲響,小魚兒左掌竟打在自己右掌上,右掌著了自己左掌,左掌之力末竭,又打著自己右拳,右掌之力未竭,又打著自己的左掌,下面也是左腿踢右掌,右腿踢左掌。
他一心制勝的攻勢,竟全都打在自己身上,他身子被打得直轉,斜斜飄開數尺,「噗」的跌了下去!
江別鶴瞧得眉飛色舞,大聲笑道:「好!好一招『移花接玉』!」
只見小魚兒雙掌懼已紅腫,胸膛不住喘息,竟已爬不起來。
花無缺瞧著他,微微笑道:「你武功之高,倒也可算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內力之強,更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可惜你內力越強,此刻受傷也越重!」
他一面說話,一面向小魚兒緩緩走了過去!
突然,滿廳急風驟響,燈火突然滅絕,還有十數道強勁的暗器風聲,直打江別鶴與花無缺!
但這樣的暗器,還是傷不了江別鶴與花無缺!這兩人輕輕一躍,便自閃過。
這時廳堂中已亂成一團,混亂中,只聽那羅九大喝道:「請大家站在原地,莫要亂動!」
羅三喝道:「莫要被那乘亂逃走了!」
這些話本是江別鶴要說的,江別鶴聽了,不禁暗中點點頭,「這羅氏兄弟果然是好角色!」
又聽得羅九喝道:「我去外面防他逃走,你快點火!」
接著,火光一閃,也已亮起了火摺子,再瞧方才在地上爬不起的那「幽靈」果然己不見了!
江別鶴面色一變,掠到窗前,窗外夜色沉沉,不見人影。
羅三跺足道:「這跑得好快,咱們快追吧!」
花無缺緩緩道:「此間出路如此之多,要追只怕也無從追起!」
江別鶴皺眉道:「難道就讓他這樣逃了?」
花無缺道:「以他方才出手之力,被我移力擊傷了他自己的手足,他本是無法逃的!」
江別鶴恨恨道:「這自然是那將燈光擊滅的人,出手救了他。」
羅三道:「家兄只怕已去追趕,卻不知追不追得著!」
花無缺緩綴道:「令兄只怕是追不著的。」
羅三道:「哦?」
花元缺道:「那暗中出手的人,既能在我等面前將人救走,自然有出類拔萃的身手,我等既被他以暗器阻延了片刻,只怕是再也追不著他的了!」
羅三苦笑了笑,道:「不錯,那人既能在花公子面前將人救走,家兄自然是追不著他的!」
燈光一滅,小魚兒就知道是救星到了,他正想掙扎著爬起,已有一人抱起了他,穿窗而出!這人的輕功竟是江湖中的頂尖身手,輕輕幾掠,已在十餘丈外。
涼風撲面,小魚兒的手腳仍在隱隱發疼,他想起了花無缺那驚人的神秘武功,心裡更不禁暗暗吃驚。
方才那一瞬間,委實是生死一發,驚險絕倫,若不是這人出手相救,小魚兒是萬萬逃不了的,但這人卻是誰呢?
小魚兒忍不住道:「承蒙閣下出手相救,多謝多謝。」
那人腳下不停,口中道:「嗯!」他將小魚兒挾在肋下,小魚兒也瞧不見他的面目。
過了半購,小魚兒又道:「你可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好人,你為何要救我?」
那人笑道:「你也不壞。」
小魚兒道:「但我卻不認得你,你是誰呢?」
那人道:「你猜。』小魚兒道:「聽你語聲,你年紀並不太大。」
那人笑道:「卻也不小了。」
小魚兒道:「你自然不會是神錫道長。」
那人道:「哦。」
小魚兒道:「你若是神錫道長,就不會叫我猜了,出家人絕不會像你這樣鬼鬼祟祟。」
人家救了他,他居然還要罵人,只因他一心想逼這人多說幾句話,好聽出他的語聲是誰。
哪知這人只是笑了笑,道:「你說的不錯。」
小魚兒還是聽不出他的聲音,眼珠子一轉,道:「你莫非是軒轅三光?」
那人笑道:「我不認識那賭鬼。」
小魚兒忍不住大聲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笑道:「你永遠猜不出我是誰的。」
小魚兒道:「你莫以為我的手腳真不能動,你若再不說,我就點了你的穴道,綁住你,看你究竟是誰。」
一面說話,他的手果然已按住了那人的腰眼。
那人道:「你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魚兒道:「我可不領你的情!有些人出手救人,也是沒有存好心的,你從別人手中救了我,說不定是為了要利用我,也說不定是為了要把我害得更慘。」
那人大笑道:「你這人果然難以對付,我閱人無數,倒真未見過像你這麼難對付的人……」說話間已掠入了一扇窗子,將小魚兒放了下來。
這窗子竟似是通夜開著的,屋子裡居然還點著燈,燈光下,小魚兒終於瞧見了這人的臉。
這人竟是那神秘的羅九!
小魚兒吃驚得瞪大眼睛,喃喃道:「是你……怎會是你?」
羅九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永遠猜不著的。」
小魚兒道:但……但我方才明明還聽見你在那大廳中喝話。」
羅九笑道:「那是我兄弟羅三,他一個人裝著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別人以為我留在那裡還未走,自然想不到出手救你的人是我了。」
小魚兒大笑道:「果然是妙計,這連我都上了當,那些人想不上當更不可能了!」
羅九笑道:「要江別鶴那老狐狸上當,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魚兒目光灼灼地瞧著他,道:「不錯,要江別鶴上當真不容易,但你卻能令江別鶴也上當。」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那麼,我再問你,我和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為何要救我?」
羅九道:「在下只是仰慕兄台的為人,不忍見兄台被逼,是以忍不住要冒險出手相救了。」
小魚兒冷笑道:「你只怕是看見我有兩下予,想利用利用我羅丸大笑道:「兄台如此說,未免錯怪好人了。」
小魚兒道:「人與人之間,本來大多就是互相利用,你想利用我,又豈知我不想利用你,你若有所求,只管說就是,我絕不怪你。」
羅九附掌大笑道:「兄台倒當真是快人快語,在下好生佩服……
他突然頓住笑聲,逼視著小魚兒,沉聲道:「在下瞧兄台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想揭破江別鶴的假面目,而在下也的確早有此心,是以才……」
小魚兒道:「是以才找上了我,是么?」
羅九大笑道:「兄台若能與在下聯手,江別鶴縱然姦猾如狐,此番只怕也要無所遁形了。」
他眼睛盯著小魚兒,小魚兒眼睛也盯著他,緩緩道:「你明明幫著鐵無雙和趙香靈,卻又在暗中和江別鶴勾結,你明明和江別鶴勾勾搭搭,卻又要在暗中結識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好,我也不管你究竟存何居心,只要你是真心想揭破江別鶴的假面目,我就和你聯盟握手,在這件事上我總支持你到底!」
第四十九章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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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屋子乃是間小小的閣樓,但布置得卻極為精雅,厚厚的地毯上織著琉璃的花紋,人走在上面,絕不會發出絲毫聲音。
小魚兒這時才有空四下打量,只見桌上擺著些奇異而貴重的珍玩,壁上也接著精巧的飾品。有的是黃金鑄成的小刀小劍,有的是白玉塑成的小人小馬,還有些醜惡的怪獸妖魔,美麗的仙子神女。
羅九笑道:「兄台看這屋子如何?」
小魚兒道:「這究竟是誰的屋子,你就隨意闖了進來。」
羅九笑道:「這就是蝸居。」
小魚兒駭了一跳,道:「這就是你的家?你不怕江別鶴找來?』羅九笑道:「兄台大可放心,小弟這居處,是誰也不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你倒真是深謀遠慮,居然在這裡也布置了一個這樣的地方……」
羅九道:「此處雖乃我兄弟所有,但卻非我兄弟布置的。」
小魚兒道:「哦?」
羅九神秘地一笑,道:「布置此地的人,兄台見了,必定極感興趣。」
小魚兒道:「為什麼?」
羅九笑道:「只因她乃是絕世的美人。」
小魚兒大笑道:「美人……我見了美人就頭疼得要命。」
羅九笑道:「兄台雖然無視於美色,但是她……她卻和別人不同,她不但美,而且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之感,想來必定會合兄台的脾胃。」
小魚兒笑道:「所你說得這麼妙,我倒也想瞧瞧了。」
羅九拉了拉系鈴的繩索,笑道:「兄台立刻就可以瞧見了。』小魚兒道:「能布置出這種地方的人,想來必定有些和別人不同之處……。。」心**一轉,突然改變話題,道,「江別鶴他可是還住在那破屋子裡么?」
羅九笑道:「雖然還是那地方,但屋子卻已不破了。」
小魚兒道:「他不是不願別人為他修建的么?如今為何又改變了主意?」
羅九道:「但這次是花無缺為他修建的,而且花無缺自己也住在那裡。』小魚兒嘆道:「不想花無缺居然被這種人纏上了,我倒真有些為他可惜」
羅九賠笑道:「江別鶴外表做得那麼仁義,不知他真面目的人,誰不願和他結交為友?花無缺武功雖然不錯,但究竟少年無知」……」
小魚兒冷笑道:「花無缺聰明內蘊,深藏不露,你若以為他少年無知,那你就是無知了。」
羅九目光閃動,道:「兄台莫非與花無缺相知頗深?」
小魚兒微微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對一個人了解最深的,常常是他最大的仇人!」
他突然感覺到身後一種異樣的感覺,霍然回頭……一個人幽靈般站在他身後,燈光,正照著她的臉。
這果然是張絕美的臉,她柳眉輕顰,大大的眼睛里,像是瀰漫著煙霧。
她眼睛瞧著小魚兒,卻像是沒有瞧著小魚兒,她雖然好生生站在那裡,但看來卻像是在做夢。她赫然竟是慕容九。
小魚兒一眼瞧過,也不禁瞧得呆了。
羅九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神情的改變,卻笑道,「這位夢姑娘,就是布置此間的人。」
小魚兒道:「夢姑娘?」
羅九道:「我瞧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子,迷迷糊糊的一個人東逛西走,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回來,她笑嘻嘻地點了點頭,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還是笑嘻嘻點了點頭……
唉,她整天像是在做夢似的,所以就叫她夢姑娘。」
小魚兒自然知道她受的是什麼刺激,為何會變得如此模樣,但他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夢姑娘……這名字倒不錯。」
羅九瞧了他兩眼,忽然道:「兄台莫非認得她?」
小魚兒道:「你瞧她可認得我么?」
慕容九眼中一片迷霧,像是什麼人都不認得。
羅九笑道:「兄台自然不會認得她的,只是……兄台你瞧她怎樣?」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我說好又有什麼用,你難道捨得將她送給我?」
羅九笑道:「兄台既然已與在下結盟,在下所有之物,便是兄台所有之物,何況我兄弟又老又懶又胖,兄台總該知道,這老、胖、懶三個宇,正是好色的最大剋星吧。」
小色兒大笑道:「你既如此慷慨,我倒也不便客氣了。」
突聽笑聲起自窗外,一人穿窗而入,正是羅三。
羅九道:「你怎地也回來了?那江別鶴可曾懷疑到我?」
羅三笑道:「他自然做夢也不會懷疑到你我身上,此刻鐵無雙已死,趙香靈更駭得千依百順,唯命是從,他嘴裡不說,心裡早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小魚兒突然道:「死了的那人並不是唯一的人證。」
羅九、羅三對望了一眼,同時道:「還有誰?」
小魚兒道:「你莫忘了,還有他兒子江玉郎。」
羅九道:「但江玉郎又怎會揭穿他老子的陰謀?」
小魚兒懶懶地一笑,道:「我也許會有法子的。」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整個人從椅子上溜了下來,倒在那又軟又厚的地毯上,喃喃地道:「溫暖的太陽,遼闊的大草原……這地毯真像是那草原上的長草,又輕,又軟,又暖和,人若能在上面舒舒服服的睡上個三天三夜,只怕就應該是非常滿足的了。」
羅九笑道:「兄台只管睡吧,在這裡,絕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的。」
一個人若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睡得著,這人真是非常有福氣……小魚兒無疑是有福氣的。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燭火已死了,像是白天,但厚厚的窗掩住日色,屋裡的光線朦朧。朦朧中,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在凝注著他。
小魚兒躺在那裡,動也沒有動。
他瞧見慕容九就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像是剛剛坐下來,又像是自昨夜起就一直坐在那裡。
小魚兒也睜開了眼睛瞧著她,竟不覺瞧得痴了,他沒有說話,自然更沒有期望她說話。
哪知幕容九竟突然道:「我好像在什麼地方瞧過你,我好像認得你。」
小魚兒的心─跳,道:「你認得我?」
慕容九道:「嗯。」
小魚兒道:「你可記得在什麼地方瞧見過我?」
慕容九嘆道:「我已記不清了……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小魚兒笑了,轉著眼珠子,道:「你可記得你自己么?」
慕容九突然雙手捧著頭,道:「我也不記得,我不能想,我一想就頭痛。」
小魚兒道:「那你就不要想吧,你最好不要想,想起來反而不好。」
慕容九道:「你。……』你莫非知道我以前是誰?」
小魚兒笑道:「我也記不清了,我只知道,你現在這樣子,比以前可愛得多。」
還是夏天,小室中熱得令人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雖然沒有風,空氣中卻有一陣淡香傳來。
小魚兒一覺睡醒,全身都充滿了過剩的精力,他瞧著那圓潤的、瑩白的足踝,竟不覺連想起那日在冰室中她**的**……在這煥熱的夏日黃昏里,他突然興起了一種邪惡的感覺。
他突然笑道:「但你無論如何,還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是么?」
慕容九道:「我假如能想起以前的事,就算立刻死了都願意。」
小魚兒道:「好,你先脫光,我替你想法子。」
幕容九眼睛睜得更大,顫聲道:「脫……脫光衣服。」
小魚兒道:「你一定是遇著了什麼可怕的事,才變得這樣子,只因那件事的恐怖,現在還像惡魔似的盤踞在你身體里。」
慕容九輕輕點著頭,道:「嗯。」
小魚兒道:「所以,你要想起以前的事,就得先將身體里的惡魔趕走,你要趕走這惡魔,就得先解除一切束縛。」
慕容九像是聽得痴了,不斷地點著頭。
小魚兒笑嘻嘻地道:「衣服就是人最大的束縛,你先脫光衣服,我才可以幫你把惡魔趕走,這道理簡單得很,你總該聽得懂,是么?」
慕容九道:「但……。但……」
小魚兒的手已摸到她的足踝,笑道:「你聽我的話,絕不會錯的……」
他話未說完,慕容九突然跳了起來,手裡已多了柄精光閃閃的匕首,直逼著小魚兒的咽喉。
小魚兒失聲道:「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在幫你的忙么?」
慕容九緩緩道:「有人告訴我,無論誰想碰我的身子,我就該拿這把刀對付他。」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喃喃苦笑道:「難怪羅家兩兄弟不敢碰你……難怪他們要將你送給我。」
慕容九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道:「你可認識他們么?」
慕容九道:「我好像不認識。」
小魚兒道:「但你卻認識我,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而相信他們呢?」
慕容九低著頭想了想,匕首已跌落在地毯上。
小魚兒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壓在她身上,慕容九完全沒有反抗,小魚兒的手已拉開了她的衣襟,嘴裡自言自語,喃喃道:「假如一個人差點殺死你,你無論對她怎樣,也不能算說不過去吧。」
他的嘴在說話,手也在動。
突聽一人冷冷道:「不可以!」
小魚兒一驚,那厚厚的窗后,已飛出一條銀絲,毒蛇般纏住了他的手,以小魚兒此刻的武功,竟沒有閃開,竟沒有掙脫。
接著,一條瘦小的人影,鬼魅般自窗里飛了出來,直撲小魚兒,小魚兒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反手去扯那銀絲。
那又細又長的銀絲,雖被他扯得筆直,他竟扯不斷。
他自然也瞧清了那瘦小的人影,全身都被一件黑得發光的衣服緊緊裹住,一張臉也蒙著漆黑的面具,只留下一雙黑多白少的眸子,這雙陣子不停地眨動,看來就好像鬼臉窺人,也說不出有多麼詭秘恐怖。
小魚兒失聲道:「你是黑蜘蛛!」
黑蜘蛛身形已展,硬生生又自頓住,冷冷道:「你起誰?竟認得我!」
小魚兒笑道:「黑老弟,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黑蜘蛛眼睛一亮,道:「呀,是你!你竟會變成這模樣?」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我難道就不能變變面貌么?」
黑蛛蜘目光灼灼,道:「一個人在做如此卑鄙的事的時候,被我撞見,居然還能笑嘻嘻地對我說話。……像這樣的人,除了你之外天下只怕沒有第二個。」
小魚兒笑道:「這又怎能算卑鄙的事「……只要是年輕力壯的男人,誰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黑蜘蛛瞪著眼瞧著他,似乎在奇怪!一個人做出這樣的事後,怎麼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竟像是真的絲毫沒有惡意。
小魚兒接著笑道:「何況,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的,只有一個存心齷齪的人,才會將它瞧得變了樣,像我這樣的人,做了它固然不會覺得難受,不做它也不會覺得難受的。」
黑蜘蛛突然笑了,道:「像這種胡說八道的話,自你嘴裡說出來,竟一點不令人覺得可惡,這是什麼道理呢?」
小魚兒道:「這因為我根本不是個可惡的人呀。」
突聽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黑蜘蛛身形一閃,又到了窗后,銀絲也跟著飛了回去。
小魚兒就站在那裡,嘴裡卻發出沉沉的鼻息,那人似乎在門外聽了半晌,然後,腳步聲又退了回去。
但拉開窗,黑蜘蛛卻不見了。
窗外日色將落未落,猶未黃昏,小魚兒喃喃道:「白天,還是白天,這黑蜘蛛在大白天里就能飛檐走壁,來去自如,難怪江湖中人都將他當做怪物。」
慕容九痴痴地站在那裡,輕輕道:「你也覺得他奇怪?」
小魚兒轉過頭,盯著她,道:「給你那把刀的,就是他?他難道不怕被人發覺?」
慕容九咬著嘴唇,像是想了許久,才慢慢道:「他們雖然也懷疑有人常在附近,但想盡方法還是瞧不見他的人影,他來的時候,總是只有我單獨一個人。」
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他常來看你,他常在附近。……』莫非他也對這羅家兄弟起了懷疑?這兄弟倆能令這種人花如此多工夫在他們身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
他低著頭兜了兩個圈子,猛抬頭,便瞧見慕容九竟已脫光了衣服,**裸地站在那裡。
朦朧中,她青春的**,就像緞子似的發著光,她修長而堅實的雙腿,緊緊併攏著,她柔軟的胸膛,悄然挺立……穿著衣服的慕容九,看來雖是那麼纖弱,但除卻衣服,她全身每一寸都似乎含蘊著懾人的成熟魅力。
這是小魚兒第二次瞧見她**的**,第一次是在那充滿了詭秘意味的冰室中,而此刻……小室中香氣迷濛,光影朦朧,空氣中似乎有一種逼人發狂的熱力,小魚兒額上不覺迸出了汗珠,喉嚨也乾燥起來,嗄聲道:「你這是幹什麼?」
幕容九痴痴地瞧著他一步步走了過來,道:「我要你幫我趕去身子里惡魔」。」
小魚兒大聲道:「你身子里並沒有什麼惡鬼,我那是騙你的。」
慕容九道:「我知道有的,『它』現在已經在我身子里動了,我已可感覺得出。」
她痴痴地笑著,雪白的牙齒就像是野獸般在發著光,她蒼白的面頰已嫣紅,她眼睛里也發出了異樣的光。
小魚兒竟不覺后遲了半步,大叫道:「胡說,快穿起衣服來,否則……」
慕容九道:「我不穿衣服,我要你幫我……」
她突然撲到小魚兒身上,兩手兩腳,就像是八爪魚似的緊緊纏住了小魚兒,於是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身子,突然變得火山般灼熱,嘴唇狠命壓著小魚兒的臉,胸腔喘息著,小魚兒手掌輕輕撫著她光滑的背脊。
他突然掀起幕容九的頭髮,將她壓在下面,然後抽過條毯子,將她裹粽子似的裹了起來,緊緊綁住。
慕容九眼睛里滿是驚駭之色,嘶聲道:「你。……你為什麼這樣?」
小魚兒笑嘻嘻地瞧了她一眼,又提起她脫下來的衣服瞧了瞧,將桌上一壺冷茶,慢慢地從她頭上淋下去,笑嘻嘻道:「記著,女孩子不可隨便脫衣服的,她至少也該等男孩子替她脫,下次你若再這樣,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慕容九被冷茶淋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大聲道:「你這惡棍,放開我……。」
小魚兒不再理她,將倒幹了的茶壺用她的衣服包住,輕輕放在她胸膛上,推開門,「咚、咚、咚」走下了閣樓。
小魚兒在樓下走了一遍,只瞧見兩個獃頭獃腦的傻丫頭,卻找不著那羅九和羅三兄弟兩個人。
小魚兒走進了廚房,洗了個臉,又用昨天剩下來的材料,將自己的臉改成另一副樣子,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這房子竟在鬧市之中,小魚兒在街頭的成衣鋪買了套新衣服換起來,又在旁邊的酒樓痛痛快快吃了一頓,抬頭仰望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活動的時候又快到了……。」
他對自己方才做的那件事覺得很得意,此刻全身都痛快得很,充滿活力,只覺不好好乾一場,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這時天色已將入暮,小魚兒走到那藥鋪去逛了一圈,還買了個紫金錠,藥鋪里果然沒有一個人認得他。於是,小魚兒直奔郊外他本想先到段合肥家去的,但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只因他瞧見有許多武林人物匆匆出城,想來是趕到天香塘去的。
要知「愛才如命」鐵無雙成名數十年,數十年來,蒙他提拔、受他好處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小魚兒遠遠便瞧見,「地靈庄」里燈火輝煌,人影幢幢,偌大的庭院里,幾乎已擠滿了各色各樣的人物。
庄門外,也停滿了各色各樣的車馬,小魚兒匆匆走過去,突又停下腳步,馬群中有匹馬嘶聲分外響亮,竟像「小仙女」的胭脂馬。
「小仙女」張菁莫非也來了?!
小魚兒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這兩年來,她怎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穿著火紅的衣服,騎著馬到處跑來跑去?到處用鞭子打人?」
他實在想瞧瞧那又刁蠻、又潑辣、又兇惡、又美麗的小女人,這兩年來,她至少總該長大了些,卻不知是否比以前懂事了些。
但院子里的人實在太多,小魚兒東張西望,非但沒瞧見她的影子,簡直連一個穿紅衣服的姑娘都沒瞧見。
「她若來了,必定搶眼行很,我怎會瞧不見她?像她這種人在十萬個人里也該被人一眼就瞧出來的。」
小魚兒暗中嘀咕,心裡竟不禁有些失望。
第五十章假仁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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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無雙的棺木,就放在大廳中央,趙香靈哭喪著臉站在一旁,居然還為他披麻帶孝,活脫脫一副孝子的模樣。
弔喪的客人,卻都擠在院子里,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指指點的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
突聽莊院外一陣騷動,人聲紛紛道:「江大俠竟也來了!」
「江大俠行事素來仁義,我早就知道他會來的。」
院子里的人立刻分立兩旁,讓出了條路,一個個打躬作揖,有幾個直恨不得跪下去磕頭。
七、八條藍衣大漢,已擁著江別鶴大步而入。
只見他雙眉深鎖,面色沉重,筆直走到鐵無雙靈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沉聲道:「鐵老英雄,你生前江某雖然與你為敵,但那也是為了江湖道義,情非得已,你英靈非遙,也該知道江某的一番苦心,而今以後,但望你在天英靈能助江某一臂之力,為武林維護正義,春秋四祀,江某也必定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到你靈然,祝你英魂安息。」
這番話當真說得大仁大義,擲地成聲,群豪聽了,更不禁眾人一聲,稱讚江別鶴的俠心。
小魚兒聽了卻不禁直犯噁心,冷笑暗道:「這才真的叫貓哭老鼠假慈悲」……」
一**尚未轉過,突聽一人大聲冷笑道:「這才真叫貓哭老鼠假慈悲,殺了別人還來為人流淚。」
語聲又高又亮,竟似是女人購聲音。
眾豪傑都不禁為之動容,向語聲發出的方向瞧過去。只見說話的乃是個黑衣女子,頭戴著馬連坡大草帽,緊壓著眉目,雖在夏夜中,卻穿著長可及地的黑緞披風,這許多人瞪眼去瞧她,她也毫不在乎,也用那發亮的大眼睛去瞪別人。
她身旁還有個長身玉立的華衣少年,神情卻像是個大姑娘似的,別人瞧他一眼,他就臊得不敢抬頭。
小魚兒一眼使瞧出這兩人是誰了,心裡不覺又驚又喜!「她果然來了,她居然還是那六親不認的老脾氣,一點兒也沒變。」
這時人叢中已有好幾個涌了過去,指著那黑衣女子罵道:「你是何方來的女子,怎敢對江大俠如此無禮。」
那黑衣女子冷冷道:「我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誰管得著我?」
虯髯大漢喝道:「江大俠寬宏大量,老於今天卻要替江大俠管教管教你!」
喝聲中他已伸出一雙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抓了過去,黑夜女子冷笑著動也不動,她身旁那靦腆的少年卻突然伸臂一格!
這看來霸王般的大漢,竟被這少年輕輕一格,震得飛了出去,群豪聳然失聲,又有幾人怒喝著要撲上去!
那少年雙拳一引,擺了個架式,竟如山停岳峙,神充氣足,他不出手時看來像是個羞羞答答的大姑娘,此刻乍出手,竟隱然有一代宗匠的氣派,群豪中有識貨的,已不禁為之駭然動容。
那黑衣少女冷笑道:「你儘管替我打,出事了有我!」
那少年看來倒真聽話,左腳前踏半步,右拳已閃電般直擊面出,當先一條大漢,又被震得飛了出去。
突聽—聲輕叱,一人道:「且慢!住手!」
叱聲未了,江別鶴已笑吟吟擋在這少年面前,江別鶴捻須笑道:「若是在下雙眼不盲,兄台想必就是『玉面神拳』顧人玉顧二公子。」
小魚兒暗道:「這江別鶴當真生了一雙好毒的眼睛。」
只見顧人玉還未說話,那黑衣女子已拉著他的手,冷笑道,「咱們犯不著跟他攀交情,咱們走!」
「走」字出口,兩條人影已飛掠而起,自人叢上直飛出去,黑緞的斗篷迎風飛舞,露出了裡面的一身火紅的衣服。
群豪中已有人失聲道:「這莫非是小仙女!」
但這時兩人已掠出庄門,一聲呼哨,蹄聲驟響,一匹火紅的胭脂馬急馳而來,載著這兩人飛也似的走了。
江別鶴目送他兩人身影遠去,捻須嘆道:「名家之子弟,身手果然是不同凡俗。」
突見一條泥腿子,手裡高挑著根竹竿,快步奔了進來。
竹竿上高掛著副白布輓聯,輓聯上龍飛風舞地寫著:「你活著,我難受。」
「你死了,我傷心。」
這十二個字寫得墨跡淋漓,雄偉開闊,似是名家的手筆,但語句卻是奇怪之極,不通之極。
群豪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但瞧見輓聯上寫的上下款,臉色卻都變了,再無一人笑得出來。只見那上款寫的是——「老丈人千古。」
下款赫然竟是:『愚婿李大嘴敬輓。」
小魚兒吃一驚,仔細瞧瞧,這輓聯寫的竟真有些像李大嘴的筆跡,李大嘴莫非也已真的出了「惡人谷」?他幾時出來的?此刻在哪裡?
江別鶴迎面擋住了那泥腿漢子,沉聲道:「這輓聯是誰叫你送來的?」
那泥腿漢子眨著眼睛道:「黑夜中我也沒有瞧清他是何模樣,只覺他生得似乎甚是高大,相貌兇惡得很,有幾分像是廟裡的判官像。」
江別鶴道,「他除了叫你送這輓聯來,還說了什麼話?」
那泥腿漢子支支晤晤,終於道:「他還說,他老丈人雖要宰他,但別人宰了他老丈人,他還是氣憤。他叫那宰了他老丈人的人快洗乾淨身子,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人家將身子洗乾淨,他剛開大嘴一笑,回頭就走了。」
江別鶴面色一變,再不說話,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泥腿漢子卻還在大聲道:「你老爺予難道也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么?你老爺子……」
這時群豪已又騷動,淹沒了他的語聲,紛紛道:「『十大惡人』已銷聲匿跡多年,此番這李大嘴一露臉,別的人說不定也要跟著出來了。」
又有人道:「除了李大嘴外,還有個惡賭鬼,就算別的人不出來,只這兩人已夠受的了,這該怎麼辦呢?」
驚嘆議論間,誰也沒有去留意那泥腿子,只有小魚兒卻跟定了他,只見他將那輓聯送了上靈堂,一路東張西望走了出去,小魚兒暗暗在後面跟著,兩人一先一后,走了段路,那漢子突然回身笑道:「我身上剛得了三百兩銀子,你跟著我莫非想打悶棍么??
小魚兒也笑嘻嘻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假冒李大嘴的名送這輓聯來,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思?」
那漢子臉色一變,眼睛里突然射出逼人的光,這眼光竟比江別鶴還深沉,比惡賭鬼還凌厲。
但一瞬間他又闔起了眼廉,笑道:「人家我三兩銀子,我就送輓聯,別的事我可不知道。」
小魚兒笑道:「我跟在你後面,你怎會知道,你明明有一身武功,還想瞞我?」
那漢子大笑道:「你說我有武功,找有武功早就做強盜去了,還會來干窮要飯的。」
小魚兒大聲道:「你不承認,我也要叫你承認!」
他一個箭步躥過去,伸手就打,那知這漢子竟真的不會武功,小魚兒一拳擊出,他竟應聲而倒。
小魚兒還怕他在使詐,等了半晌,這漢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伸手一摸,這漢子四肢冰冷,心沒氣,竟已活活被打死了。
小魚兒倒的確沒想到這人竟如此禁不起打,他無緣無故伸手打死了人,心裡也不免難受的很,呆了半晌,長嘆道:「你莫怪找,我出手誤傷你,少不得要好生殮葬於你,雖然好死不如歹活,我總也要你死得風光些。」
他嘆息著將這漢子的身扛了起來,走回城去,走了還不到盞茶時分,突覺脖子濕的還有臊味。
小魚兒一驚:「死人怎會撒尿?」
他又又怒,手去擦,「死」就掉了下去,他飛一腳去,那「死」突然平白飛了起來,大笑道:「我今天請你喝尿,下次可要請你吃屎了。」
笑聲中一個斛竟翻出數丈,再一晃就不見了。
這人輕功之高,竟不在江別鶴等人之下,等到小魚兒去追時,風次草動,那裡還有他的影子。
小魚兒從小到大,幾時吃過這麼大的啞吧虧?當真差點兒活活被氣死,他連這人究竟是誰都不知道,這氣自然更沒法出。
小魚兒氣得呆了半晌,又突然大笑道:「幸好他只是惡作劇,方才他若想殺我,我那裡還能活到現在,我本該高興才是,還生什麼鳥氣。」
他大笑著往前走,竟像是一點也不生氣了,對無可奈何的事,他倒真是想得開。
街上燈火輝煌,正是晚最熱鬧的時侯。
小魚兒又買了套衣服換上,正在東遊西逛的磨時間,突然一輛大車急馳而過,幾乎撞在他身上。小魚兒也不覺多瞧了兩眼。
只見這大車驟然停在一家門面很大的客棧前,過了半晌,幾個衣帽光鮮的家丁,從客棧里走出來,拉開車門,垂手侍立在一旁,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喘。
又過了半晌,兩個人自客棧中款步而出,四面前呼後擁的跟著一群人,彎腰的彎腰,提燈的提燈。燈光下,只見左面的一人,面色蒼白……身材瘦弱,看來像似弱不禁風,但氣度從容,叫人看了說不出的舒服,身上穿的雖然顏色素,線條簡單,但一巾一帶莫不配合得恰到好處,從頭到腳找不出絲毫瑕疵。
右面的一人,身材較高大、神采較飛揚,目光顧盼之間,咄咄逼人,竟有一種令人不可仰視之感。
這人的衣服穿得也較隨便,但一套隨隨便便的普通衣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變得不普通不隨便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了大車,既沒有擺姿勢,也沒有拿架子,但看來就彷佛和別人有些不同,彷佛生來就該被人前呼後擁,生來就該坐這樣的車子。
直到車子走了,小魚兒還站在那裡,喃喃道:「這兩人又不知是誰?竟有這樣的氣派……」
要知這樣的氣派,正是裝也裝不出、學也學不會的。
這安慶城中,此刻竟是俠蹤頻現,小魚兒在這一夜之中,所見的竟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不同凡俗的人物。
∮愣鏡潰骸局豢上業較衷諼梗共恢勒廡┤司烤故撬膊恢?他們是為什麼來的,但無論如何,這皖北一帶,從此必定要熱鬧起來了。」
小魚兒逛了半天,不知不覺間又走回羅九那屋子。
此刻夜雖已歇,但距離夜行人活動的時候還是太早,小魚兒想了想,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在樓下坐了半天,小魚兒站起來剛想往外走,突然見羅九,羅三從外面奔進來。
羅九,羅三瞧見他俱一,後退兩步,盯著他瞧了幾眼,羅九終於釋懷而笑,抱拳道:「兄台好精妙的易容術,看來只怕可算得上是海內第一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兩位到那裡去了?回來得倒真早。」
羅九笑道:「今日有貴客降臨,江別鶴設宴為他們接風,我兄弟也忝陪未座,所以竟不覺回來遲了。」
羅三道:「有勞兄台久候,恕罪恕罪。」
小魚兒,笑問道:「貴客!是誰?」
羅九道:「這兩人說來倒當真頗有名氣,兩人俱是「大秀庄」慕容家的姑爺,一位是「南宮世家」的傳人南宮柳,一位是江湖中的才子,也是兩廣武林的盟主秦劍。」
小魚兒眼睛亮了,道:「慕容家的姑爺!妙極妙極。」
羅三道:「能娶到慕容家姑娘的人,當真是人人艷羨,這些人本身條件,也委實不差,就說那南宮柳,雖然禮弱多病,但看來也令人不敢輕視。」
羅九道:「聽兄台說話,莫非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我雖不認得他們,方才卻瞧見了他們……這兩人可是一個瞼色蒼白……
衣服考究,另一個得意揚揚,像是剛撿著三百兩銀子似的。」
羅九笑道:「不錯,正是這兩人。」
羅三道:「不但這兩人,聽說慕容家的另六位姑爺,這兩天也要一起趕來,另外還有位準姑爺「玉面神拳」顧人玉……」
小魚兒眼睛又一亮,道:「顧人玉難道也是和他們一起來的?」
小魚兒眼珠子轉了轉,又道:「這些人全趕到這裡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羅三道:「據說,慕容家裡有一位姑娘失琮了,而這位姑娘據說曾經和花無缺在一起,所以他們都趕到這裡來打聽消息。」
小魚兒拍手笑道:「這就對了,我早就猜到他們八成是為這件事來的。」
羅三道:「兄台難道也認得那位姑娘?」
羅九眼睛盯著他,道:「兄台莫非知道那姑娘的下落?」
小魚兒連瞧都沒有向閣樓那方向瞧一眼,板著臉道:「我怎會知道,我難道還會將人家的大姑娘藏起來不成。」
羅九笑道:「小弟焉有此意,只是……」
小魚兒笑嘻嘻道:「說不定這只是她自己跟情人私奔了,也說不定被人用藥迷住……」
他又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大笑道:「這倒有趣的很,的確有趣的很。」
羅九打了個哈哈,往閣樓上瞧了一眼,笑嘻嘻道:「兄台這半日又到那裡去了?」
小魚兒道:「這半天我倒真瞧見了許多有趣的事,也瞧見了許多有趣的人,其中最有趣的一個是……」
他雖然吃了個啞吧虧,但絲毫不覺丟人,反而將自己如何上當的事,源源本本說順隼矗幻嫠擔幻嫘Γ瓜袷竊謁敵八頻摹?
羅九、羅三聽了,雖也跟著在笑,但卻是皮笑肉不笑,兩人的瞼色竟似都有些變了!
兩人悄悄使了個眼色,羅九道:「卻不知那人長得是何模樣?」
小魚兒道:「那人正是一副標標準準的地痞無賴相,你無論在任何一個城的茶樓賭館……花街柳巷裡,都可以見到,但無論任何人鄱不會對這種人多瞧一眼的,這也就正是他厲害的地方,不引人注意的人,做起壞事來豈非特別容易。」
羅九,羅三兩人又交換了個眼色,羅九突然站起來,走進房裡,小魚兒只聽得房裡有開抽屜的聲音,接著,是一陣紙張的簌簌聲,然後,羅九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卷已舊得發黃的紙。
這張紙非但已舊得變色發黃,而且殘破不全,但羅九卻似將之瞧得甚是珍貴,謹謹慎慎地捧了出來,小小心心地攤在小魚兒面前桌上,卻又用半個身子擋住在小魚兒視線,像是怕被小魚兒瞧見。
小魚兒笑道:「這張破紙摔又摔不碎,跌又跌不破,更沒有別人會來搶,你怎地卻將它瞧得像個寶見似的。」
羅九正色道:「這張紙雖然殘破,但在某些武林人士眼中,卻正是無僨之寶,兄台若以為沒有人會來搶,那就大大錯了。」
小魚兒嘻嘻笑道:「哦,如此說來,這張紙莫非又是什麼「藏寶圖」不成?若真的也是張「藏寶圖」,我可瞧郡不願瞧上一眼。」
羅三笑道:「江湖中故意害人上當的「藏寶圖」的確有不少,一萬張「藏寶圖」里,真有寶藏的,只怕連一張也沒有,聽兄台如此說,莫非也是上過當來的。」
羅九道:「但此圖卻絕非如此……」
小魚兒道:「你將這張紙拿出來,本是讓我瞧的,為何又擋住我的眼睛。」
羅九陪笑道:「我兄弟平日雖將此圖珍如拱璧,但兄台此刻已非外人,是以在下才肯將它拿出來,只是……但望兄台答應,瞧過之後,千萬要保守密。」
小魚兒也忍不住動了好奇之心,卻故意站起來走到一旁,笑道:「你若信不過我,我不瞧也罷。」
羅三大笑道:「我兄弟若信不過兄台,還能信得過誰……」
小魚兒道:「你先告訴我這張圖上晝的是什麼,我再考慮要不要瞧它。」
羅九沉聲道:「這張圖上,晝的乃是「十大惡人」的真容?」
小魚兒眼睛一亮,卻又故意笑道:「十大惡人我雖未見過,但聽這名字,想來只怕個個都是醜八怪,這又有什麼好瞧的,別人又為何要搶它?」
羅九嘆道:「兄台有所不知,這「十大惡人」,個個都有一身神鬼莫測的本事,個個俱都作惡多端,江湖中曾經受他們所害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羅三接道:「但這十人非但個個行蹤飄忽,而且個個都有喬裝改扮的本事,有些人雖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無路可走,卻連他們的真面目都未瞧過,這又叫他們如何去尋仇報復,如何來出這怨氣。」
小魚兒笑道:「我明白了,別人想搶這張圖去,只是為了要瞧瞧他們長得究竟是何模樣,好去報仇出氣。」
羅三附掌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道:「但他們跟我卻是無冤無仇,你又為何要我來瞧……」
羅九神的一笑,道:「兄台真的和他們無冤無仇么?」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你莫非是說那裝死的無賴,也是「十大惡人」之一?」
羅九且不答話,閃開身子,指著那張圖上晝的一個人,緩緩道:「兄台不妨來瞧瞧,那無賴是不是他?」
發黃的紙上,工筆畫出了十個人像,筆法細膩,栩栩如生,一人白衣如雪,面色蒼白,正是「血手」杜殺。
杜殺身旁,作仰天大笑狀的,自然就是「笑里穢刀小彌陀」哈哈兒,再過去就是那滿面媚笑的「迷死人不賠命」蕭咪咪及手裡捧著個人頭,愁眉苦臉在嘆氣的「不吃人頭」
李大嘴……
還有一人虛虛的站在一團霧裡,不問可知,便是那「半人半鬼」陰九幽,陰九陛身旁一個人卻有兩個頭,左面一個頭是小姑娘,右面一個頭是美男子,這自然就是「不男不女」屠嬌嬌。
這些人小魚兒瞧著不知有多少遍了,只見此圖畫得不但面貌酷似,而且連他們的神情也晝得唯妙唯肖。
小魚兒不禁暗中讚賞,又忖道:「這張圖卻不知是誰晝的?若非和他們十分熟悉的人,怎能晝得如此傳神?」
接著,他就瞧到那衣衫落拓、神情極軒昂的「惡賭鬼」軒轅三光,再旁邊一人滿臉虯髯,滿臉殺氣,一雙眼睛更像是餓狼惡虎,正待擇人而嗤,手裡提著柄大刀,刀頭上鮮血淋漓。
小魚兒故意問道:「此人長得好怕人的模樣,卻不知誰?」
羅九道:「他便是「狂獅」鐵戰。」
羅三道:「此人模樣雖然兇惡,其實卻可說是「十大惡人」中最善良的一人,人家只要不去惹他,他也絕不去惹別人。」
小魚兒道:「但別人若是惹了他昵。」
羅三道:「誰若惹了他,誰就當真是倒了三輩子的霉了,他若不將那人全家殺得雞犬不留,再也不肯放手的。」
小魚兒失笑道:「這樣的人還算善良,那麼我簡直是聖人了。」
他中雖在答應著別人的話,心裡卻不覺想起了鐵心蘭,想起了那似嗔似笑的嘴角,似幽似怨的眼睛……
他心裡只覺一陣刺痛,趕緊大聲道:「這兩人又是誰?」
這「兩人」顯然是一雙孿生兄弟,兩人俱是瘦骨嶙峋……雙顴凸出,一人手裡拿著個算盤,一人手裡拿著本帳簿,穿著打扮,雖像是買賣做得極為發達的富商大賈,模樣神情,卻像是一雙剛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
羅九笑道:「這兄弟一胞雙生,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十大惡人」雖號稱「十大」,其實卻有十一個人,只因江湖中人都把這兩人算成一人。」
羅三道:「這兄弟兩人複姓歐陽,外號一個叫做「拚命佔便宜」,一個叫「寧死不吃虧」,兄台聽這外號,就可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人了。」
羅九道:「十大惡人聲名雖響,但大都俱是身無餘財,只有這兄弟兩人,卻是富可敵國的大財主……大富翁。」
羅三指著晝上另一人道!「但這人性格卻和他兄弟全然相反,這人平生最喜歡害人,一心只想別人上當,至於他自己是否占著便宜,他卻全然不管。」
小魚兒笑道:「這樣的人倒也少見的很,他……」
突然失聲道:「呀!不錯,他果然就是那裝死的無賴!」
晝上的人,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只有這人卻是蹲在畫紙最下面的角落裡,一隻手在挖腳丫,一隻手放在鼻子上嗅。
晝上別的多多少少總有些合大人物的氣概,只有這人猥猥瑣瑣,嘻皮笑臉,活脫脫是個小無賴。
羅九眼睛一亮道:「兄台可瞧清楚了?」
小魚兒大聲道:「一點也不錯,就是他!他的臉雖也改扮過,但這神情、這笑容……
那是萬萬不會錯的。」
羅三嘆道:「在下一聽兄台說超那無賴的行為,便已猜著是他了。」
羅九道:「此人姓白,自己取名為白開心。」
羅三道:「江湖中又他加了個外號,叫「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小魚兒失笑道:「這倒的確是名符其實,冒名送輓聯、裝死騙人,這的確郡是「損人不利己」的事,別人雖被他害了,他自己也得不著便宜。」
小魚兒突然又道:「你兄弟聽我一說,就想起他來,莫非和他熟得很?」
羅九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兄弟雖不才,卻也不至於和這種人為伍。」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地,道:「我看你兄弟非但和他熟得很,也和「十大惡人」熟得很,否則怎會對他的行事如此清楚,這張圖又怎會在你手裡?」
羅九面色變了變,羅三已長笑道:「不瞞兄台說,「十大惡人」與我兄弟實有不共載天之仇,我兄弟的父母,便是死在他們的手裡。」
小魚兒倒頗覺意外,道:「哦……真有此事?」
羅九道:「我兄弟為了報仇,是以不惜千方百計尋來此圖,又不惜千方百計,將他們的性格行為,打聽得清清楚楚。」
小魚兒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將此圖讓大家都瞧瞧,好教別人也去尋他們的晦氣,你為何反而替他們保守秘密!」
羅九恨聲道:「我兄弟為了報仇,已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我兄弟每日俱在幻想著手刃仇人時的快活,又怎肯讓他們死在別人的手裡!」
小魚兒想了想,點頭道:「不錯,這也有道理……很有道理。」
羅九仔仔細細,將那張紙又卷了起來,道:「是以兄台下次若再遇著那白開心時,千萬要替我兄弟留著。」
羅三接道:「兄台若能打聽出他的下落,我兄弟更是感激不盡。」
小魚兒目光閃動,笑道:「好,白開心是你的,但江玉郎卻是我的,你兄弟也得為我留著才是,最好莫要叫別人碰著他一根手指。」
羅九笑道:「那是自然。」
小魚兒道:「老子請客,兒子自然作陪,你今日想必是見過他的了。」
羅九道:「奇怪就在這裡,江別鶴請客,江玉郎並未在席上。」
小魚兒哈哈笑道:「這小賊難道連露面都不敢露面了么?否則遇著南宮柳這樣的人物,他爹爹還會不趕緊叫他去結納結納。」
羅九立刻陪著笑道:「那小賊只怕已被兄台嚇破了膽。」
小魚兒往閣樓上瞟了一眼,笑道:「瞧見一個被自己打死的人,又在自己面前復活了,無論是誰,只怕都要被嚇得神智不清,見不得人了。」
他這句話中自然另有得意,只是羅九兄弟卻再也不會想到這會和閣樓上的女孩子有關,更不會想到這「神智不清」的女孩子就是慕容九。
兩人只見小魚兒眼睛往閣樓上瞟,於是兩人齊地站了起來,打了個哈哈,笑道:「時侯不早,兄台只怕要安歇了。」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正是要安歇了。」
他站起身了,大笑著往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