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要娶她?
我實在想不通莫斯軻為什麼會對我發出這樣的邀請,難不成是蘭家蔚以前囑咐過萬一自己有不測,讓他照顧我?
雖然他這幅似笑非笑的表情比安照南還讓人覺得肝顫,但我卻並不覺得自己很討厭他。
只不過,我無法接受這麼唐突的邀請。
我說謝謝你了。這的確是我第一個沒有家人在身邊的新年。雖然很難熬,但總得學著自己去面對。
今年那邊應該很熱鬧,我媽我姨我哥都在,我想自己陪著他們。
「所以莫先生,我們非親非故的。我謝謝你的好意」
特么的我怎麼一說謝字就胃難受啊!
「抱歉!」我轉過臉對著洗面池又是一陣乾嘔。
「你高興就好,不過……」莫斯軻上下打量著我的窘態,又遞了張紙巾給我:「並不是我要邀請你,而是我父親。
他說上一次的一面之緣讓他對你印象很深,賞臉的話」
莫橋老先生要見我?我表示很不可思議。
「我父親的文藝范我一點都沒有繼承過來,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有個願意讓他手把手教彈琴的孩子。你要是願意滿足一個癌症晚期的老人最後的心愿,不介意過來吃頓年夜飯吧?」
「你說什麼?!」晴天一個霹靂,我差點忘了關水龍頭:「莫老先生他……得了癌症?!」
說不出的苦澀一層層暈染著我的情緒,以前念書的時候,就有人半開玩笑地探討過,為什麼世界上好多知名的音樂家都很短命像貝多芬莫扎特這種,甚至國內的聶耳冼星海之流……
有種說法是,上帝太寂寞了,想把天籟帶到天上。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夏小姐,謝謝你為家父難過。」
我說好的,我明天晚上準時去拜訪。
「我來接你。」莫斯軻點點頭,目光落在我臉頰的幾滴水漬上:「你……應該去醫院看看了。」
誒?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我卻在原地怔了大約有七八秒。
去醫院?看什麼呢?
哦……我突然想起來,我這兩個月好像的確沒有來過例假!
現在還不到兩點鐘,學校提早放了半天假。
我趕緊回到辦公室跟主任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就去醫院了。
等待結果的過程是忐忑的,我看著眼睛經過的那些肚子大小程度不一的准媽媽們,下意識地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小腹。
她們大多都有人陪,即便個別落單的,也是電話手機不斷。
而我……
低頭看看手機,安祈年的號碼再也沒有響過。
大夫告訴我已經六十八天了。算算日子,好像,就是那一天有的?
我跟大夫說我是稀缺型血,現在能不能看出來孩子是什麼狀況?
「目前來看,著床比較穩定,不像是有溶血反應及先兆流產跡象。建議你三個月的時候再來檢查一下。」
三個月……我念著這個時間。之前的會診專家們曾跟我普及過,只要三個月就能檢驗出胎兒是否合適。
我心裡一陣狂喜。雖然不知福禍,但
我想,我可能只是為自己能有個借口可以再去找安祈年而欣喜吧。
我想他,比想念長寧更想他。
不同於想念蘭家蔚時那種淚腺爆棚的脆弱感,每次想到安祈年的時候,我心裡都有種很釋然的輕鬆。
我總覺得像他那樣子的男人。身邊不該有個固定的女人。
他屬於一個充滿戰意的世界,陰謀和警惕是永恆的主真諦。
我本是屬於他復仇的一枚棋子,卻不小心在他心裡走了步死局。
但只要沒有輸,那一切就都來得及。
捏著手機猶豫了很久,一直被我捏到停電關機也沒有做出最後的勇氣。
嘆息一聲,我踩著越來越接近新年的步子,走到一處便利店。
我想問問這個年代,還有沒有公用電話。
好吧,我承認我是擔心安祈年看到我的來電,會不會直接就掛斷了……
然後目光一瞥,我看到那一摞躺在煮玉米和茶葉蛋旁邊的報紙。
頭版頭條是安臨新任董事安祈年將於下個月迎娶康力集團千金康迪琳的消息。
日期是兩天前的了。這段時間我不看電視不看報紙,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的消息唉。
我還住在安祈年之前幫我置辦的那套公寓里,所以如果他想要找我的話,一點都不難。
這兩個月來我不停地跟自己的大腦較勁,我猜安祈年一定是以為像我這麼驕傲的女人肯定早就已經跟他撇的乾乾淨淨了所以不可能住在這於是才沒有來找過我。
我就是不想承認
原來他真的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適合他的利益共存並願意留在他身邊的……胸大無腦的女人。
回家后,我把那張檢驗單輕輕壓在抽屜里,然後一頭扎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從頭到腳,把密閉的空間充斥出一股難掩的窒息。
我縮在牆角,開始只是咬著唇發獃,後來從臉上淌下來的水越來越燙。
離開安祈年以後,這是我第一次失控落淚。
我本來以為我真的沒有那麼愛他,可是……
遊魂一樣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轉了幾圈,我呆不下去了,至少得去做點什麼。
於是我換了件衣服,來到繁華的商業街區。
到處都是新年的氣息,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掛著或匆匆或安然的神情。
我走進一家門面不起眼的小店,這裡我來過兩次,每一次都無法下定決心。
「你又來了啊?」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見過我也勸過我。
因為紋身一旦洗掉,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到原來的光潔如初。
「那朵薔薇花挺漂亮的,幹嘛不留著呢?」
我搖頭,我說有些傷疤只能一輩子爛在那,本不需要用看似美好的東西去遮掩。
脫掉外套,打開裡衣,我把肩膀上的那朵小小的薔薇露了出來。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安祈年用眼線筆在我身上描出了這個圖案。我很喜歡,找了一天說做就做。
如今這花紋才消了幾天的腫,我卻再也找不到保留它的理由了。
老闆沒再勸我我什麼,只讓我進裡面的床上躺著。
我甚至有種錯覺,跟跑來黑醫院做流產似的!唉。
雙手疊壓在小腹上,我閉上雙眼。
「放鬆點,不會很疼。」
我說我不怕疼,只是覺得有東西要從身體上掉下來,心裡空空的。
我是老師,如果被學校發現有紋身,分分鐘就給處分了。
然而我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就覺得愛上安祈年這件事是那麼自然那麼流暢,想要一個紀念的心情也是任性而衝動的。
緊閉上雙眼,卻壓不住淚水狂溢。冰涼的筆尖沿著我的身體劃過,像牙醫那種低噪音的工具。
從我身上撥走的,除了一層血淋淋的皮,還有我決定愛你那一刻,最堅決的心。
安祈年,我想我一直弄錯了一件事愛情,不是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必需品吧。庄何低巴。
紋身師對我說,每年來他這裡紋身的不計其數,同樣,來這裡洗紋身的也很多。
他曾做過一件矯情的事,把每個顧客的信息記錄拍照收集起來。凡是在身上紋過與紀念有關的圖案,他都特別留心地回訪。就想看看,大家的愛情平均有多長的壽命。
我說我又給你提供反面教材了是不是?
他笑了笑,說人生還長著呢,你怎麼知道走不回原點?
我穿好衣服,按著酸疼的肩膀。比當初挨那一槍還要疼。
我去樓下的花店買了水果,香火和一大捧白色的鳶尾。然後叫了輛計程車去山上的墓園。
要過年了,我……該去看看我的家人了。
我哥的遺體直接在警署火化的,後來是秦錚幫我領回來下葬了。
距離我媽媽的墓碑不遠,挺方便的。
冬天的夜來的很早,等我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別人見到我一個女的夜裡上墓園,一定會驚訝於我的大膽。
但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恐懼,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人心更可怕的?鬼算個鳥啊!
可當我看到墓碑前站著個人的時候,不大不小地被嚇了個跳。
等我認清那個人是安祈年的瞬間,更以為自己這是三魂出竅了!
「你……怎麼在這裡?」
他比我離開的時候瘦了不少,精神面貌倒是不差。
在這樣陰森森的氣氛里,眼光要是再犀利一點,估計能把狼群都嚇退。
「我以為你今天會來看看家人。」
我啟唇笑了笑,是啊,這裡都是我的家人。過年了,給他們送點吃的喝的。我說你呢?不用回去陪家人么?
「我……還有家人么?」安祈年的聲音不大,但低沉硬冷,夾雜著濃重的呼吸,被山風帶走了熟悉的腔。
我說是哦,你跟我一樣,什麼都沒有了。
我想問他這幾個月過得怎麼樣,但一開口,卻脫出一句:「恭喜。」
「你已經……知道了?」
「恩。」我說我覺得康迪琳的本性並不壞,至少歷史清白,身心……比我健康。
安祈年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瞄了一眼在山風中微微有點顫抖的我。我走得匆忙,沒戴圍巾。
他把自己的解下來,親手圍在我脖子上。
當那熟悉的體味瞬間沖入我的鼻腔,我嗆出了淚水:「安祈年,你……一定要跟康迪琳結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