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彼此折磨
少年人的聲音帶著無比的熟悉感衝進耳膜的那一刻,以箏只覺得一陣暈眩,她慢慢的回身看過去,那人站在門外,陽光灑了全身,略顯瘦弱的身子,微微抿緊的唇,纖細的眉眼。
「鄒晉?」她喃喃道,眼睛在此刻卻是失了神的,怎麼可能?明明是死了的呀,明明是離開她了呀,那麼眼前的人是誰?
她差一點就要走過去求證了,沈遇微涼的手卻在那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後他的手就放在她的額頭上,以箏在那一刻什麼都沒感覺到,她只看見眼前的人慢慢的走了進來,眉間隱隱浮著擔心的神色。
「老大,嫂子怎麼了?」鍾凱問。
沈遇將以箏打了個橫抱,裹在懷裡:「又起燒了,她今天應該好好休息的,我送她去醫院。」
以箏沒有動彈,乖乖的依靠在沈遇的懷裡,腦子卻是一團糟,宋茵急急忙忙的去開車。
幾乎是坐上車的時候,她才隱隱的感覺到自己的頭很痛,痛的她眉毛直打結,沈遇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抱著她微微閉眼的時候,還不忘一隻手輕輕地揉著她的太陽穴。
宋茵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坐在後面的臉色同樣難看的兩個人,不禁嘆氣:「你說你們兩個怎麼都那麼不會照顧自己,一個兩個的臉色白成這樣。」
沈遇笑了笑,沒說話,他也是累極了,屍檢的時候他幾乎站了一整夜,這會兒真的很想閉眼眯一會兒,但是當他真的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的全都是剛剛以箏失魂落魄的臉,那樣的表情他是無比熟悉的,因為只有牽扯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露出那般痛不欲生的表情。
鄒晉……
他可能一生都鬥不過這個人了,活著的人怎麼能夠贏過死去的人呢?
而鍾凱卻長了一張像極了鄒晉的臉,他原來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過呢?只是有些熟悉,卻從未深想。
他微微合了眼,而復又再次睜開,思緒有些亂,以箏輕輕地靠著他,明明兩個人肌膚相貼,但沈遇卻只覺得隔了太遠太遠。
汽車在市中醫院停下來,沈遇定了定神:「我帶她進去,麻煩你去停車。」
宋茵點了點頭:「好。」
最近畢業季,工作一族開始為生活而戰,連醫院裡的護士都是如此,當沈遇看見那個留著齊劉海,一臉緊張的小-護士往以箏白皙的手背上嘗試去扎第三針的時候,饒是他再怎麼好的脾氣,此時也是按耐不住了。
一個健步過去,抓住那小-護士手裡打點滴的輸液管,眼角跳了好幾下:「護士小姐,麻煩能不能換一個技術好些的人來,我太太不是您用來練習扎針的試驗品。」
小-護士看著他幾近暴怒的俊臉,小心臟抖了好幾下:「我……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忙退了出去,叫了一個年紀看起來稍微大些的護士過來,一針就紮上了,以箏望著自己被扎了好幾個針眼的手,只是皺了皺眉,沒有任何的其他反應。
沈遇在她身邊坐下,兩個人此時皆是默默無言,病房裡很安靜,只有空調傳來呼呼的聲音,以箏的眼睛有些獃滯,直勾勾的看著藥瓶里不斷往下滴的藥水,像是失去了所有正常的反應一樣。
過了好大一會兒,沈遇才動了動,去探以箏的額頭,入手微燙,她的睫毛輕輕地劃過他的手心,心裡便是一滯:「為什麼燒還是退不下去?是不是沒有放退燒的葯?」
沒有人回答他,過了好大會兒,以箏才慢慢地動了一下,眼睛微抬的看他:「我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她的眼睛里有太多的希冀,有些煩躁的感覺讓沈遇的臉色冷了下來,好半天,才低聲給了一個答案:「你沒有看錯,但是,那個人和鄒晉是兩個人。」
以箏眼裡閃過的光在一瞬間消失,她慢慢地靠到牆上,很久很久才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喃喃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對不起,沈遇望著她沒有神採的臉,很清楚的聽見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破碎掉了,碎片一片片的順著血脈融入骨髓里,很痛,痛的他咬了牙蒼白了臉色,卻是接不出一句話來。
以箏大概很久都沒有這般失態了,她太久找不到心裡的支撐,當崩潰的情緒混雜到一個限度上,便會傾瀉而出。
按照往常而言,沈遇應該走過去抱著她,輕聲安慰幾句,但是很奇怪的,他沒有動,沒有表情,沒有任何反應,只有愈加蒼白的臉能夠反映出他現在的情緒。他一直在忍,但這並不能說明他不會爆發。
「所以你想怎麼做?」很久之後,他動了動,開口問道,聲音卻是極冷的,「秦以箏,你真當我不會累么?」
「你為什麼說對不起?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的聲音陡然抬高,帶著壓抑的憤怒,她的歉疚很明顯的觸及了他的底線:「秦以箏,你當真以為,我沈遇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句對不起?」
「我鬥不過他,無論如何我都鬥不過,一個偶然的東西,一個相似的人都能讓你想起他,那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站在你面前的,晚上睡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他今天早上便想通了,為什麼早餐的魚蛋還沒有到嘴裡,她就紅了眼睛,因為想起了故人,他也是到那時才徹底明白,他是真的贏不了……
以箏他很少這麼叫她的,連名帶姓,說不出的冷漠,以往,他總是叫她親愛的,親愛的,即便是生氣的時候也只是什麼都不叫的直切正題。可是如今,以箏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著他,一切可笑的就像是一場報應一樣,你看,現在,報應來了……
後來以箏回家休養,沈遇已經一連好幾天沒有再回來過了,以箏雖然是一般的感冒發燒,但是這次卻不同以往,她以前一直身體很好,感冒發燒什麼的小毛病,幾乎連葯都不碰,它就會自己慢慢好,但是這一次足足拖了一星期,低燒不退。
沈遇請了一個阿姨過來照顧她的日常,以箏蒼白了一張臉靠在床上,聽那位姓姚的阿姨嘮叨些平常的瑣事,比如她剛剛上大學的兒子交了一個怎樣乖巧的女朋友,她遠嫁的女兒現在的生活如何,每次都說的以箏羨慕非常,而很奇怪的是每一次她都會聯想到沈遇……
他這幾天一直都在避著她,也不知道晚上睡在哪裡,他一向認床,這幾日怕是根本睡不好的。
她隱隱的覺得很不好的預感,也在一點一點的被證實……
沈遇正在處理的案子出現了第二個被害人,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他每晚都在工作的地方隨意地睡兩三個小時,但是每每都是睡不好的,做夢,做各種各樣的噩夢,像是要把他困在裡面,永遠不能醒來一樣。
「老大,你沒事吧?」程然把手裡的牛奶遞過去,面帶憂色的看著坐在化驗室里的沈遇。
案子里突生的變故,讓沈遇的工作又多了起來,但是程然知道這些不足以讓眼前這個無論發生什麼案件都能平靜對待的人變得如此憔悴。
沈遇停下手中的化驗,看了看程然手中的牛奶,搖了搖頭:「給我一杯咖啡,不加糖。」他的臉色很不好,眼睛通紅,又帶著血絲,此時不帶一點溫度的樣子,又是十分的令人畏懼。
程然有點擔心,沈遇平日里從來不喝咖啡的,過量的咖啡會嚴重影響人體的健康,所以沈遇只喝牛奶,但是今天……
「啊……老大,要不我給你買杯卡布奇諾,額,你知道你長時間不喝咖啡,突然要喝,來個緩衝怎麼樣?」
沈遇看都沒看他,眉頭有些不耐的皺了起來,程然認命的點了點頭:「得,不加糖是吧,兩分鐘。」
程然嘆了口氣,帶上門出去了,沈遇冷著一張臉,看著面前化驗器皿里的東西,心裡覺得煩躁極了,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這種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放在一旁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手指滑向了拒接,手機在瞬間提示有一個拒接來電。
以箏聽著聽筒里傳來冰冷的女聲,將電話掛斷,點到簡訊的位置,摁下了一連串的話,最後,她拿起了自己的包,將鑰匙放在夾層里,輕輕帶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