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宛
蘇洛迷迷糊糊恢復意識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體內那一陣陣躁動難安的內息,卻是比她
昏迷之前要平緩了許多,她在心中苦笑了一聲,看來這次也是她命大,那樣一番連續的激斗之後她竟然還活著,沒有如原先所想的被內力沖斷經脈而亡。
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頭頂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燈,用黃銅製成的鏤空雕花底盤,以鏈鎖懸懸垂於屋頂,足足放置了十數顆幼童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饒是現在白日里沒有發出亮光,卻也是奢華至極,看的蘇洛暗暗咂舌。她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在一處西域風格的房間之中,身下只是一處比地板高出些許的檯子,墊了柔軟的羊毛氈子便算得是床了。整間房中都鋪著精細華美的地毯,蘇洛找了半天沒見著自己的鞋,只能赤腳踩在了地毯上,腳底那厚重柔軟的觸感讓她覺得很是新奇,卻也不難受,於是起身走向了窗邊,朝外面望去。
這一望,卻讓她足足驚訝了一把,寬大的石窗外是一座熱鬧繁華的城市,白色尖圓的屋頂一座座的點綴在街道之中,各式各樣的商鋪林立,往來都是些牽著駱駝的異域商人,勾勒出一幅蘇洛從未見過的,西域諸國的繁華盛景。
她所在的地方卻是能將這整座城市的盛況都收入眼底,想來是建在了城中最高處,正在蘇洛推測自己身在何方時,房間外傳來一聲鈴響,一個侍婢頭頂著巨大的托盤走了進來,朝蘇洛微微躬身,將托盤放到了房間中央的石桌上。
「貴客可算是醒了,離用飯還有些時日,要是餓了就先吃些蜜瓜墊腹吧。」侍婢朝蘇洛微微一笑,這也是個西域女子,五官深邃眉目傾長,雖是比不得先前遇到的舞姬,卻也算得是令人想要駐足多看幾眼的美人了。
托盤中放著一個精緻的水晶容器,裡面盛著不少水果,除了葡萄之外都是蘇洛沒見過的,那葡萄也跟蘇淮的不太一樣,不是飽滿的紫色,卻是如新芽一般的淡綠色,很是稀奇。蘇洛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這會兒到真還有些餓了,便也不多推辭,朝那侍婢回以微笑后便走了過去,就著托盤上的銀制細簽挑了一塊兒蜜瓜進嘴裡。
入口處一陣沁人心脾的香甜,蘇洛幸福的眯了眯眼睛,這西域的瓜果真是美味,這般撓人心肺的甜,配上那爽脆的口感,簡直令人慾罷不能。蘇洛又試了試那翠綠的葡萄,與外表的顏色不同,那葡萄也是甜的讓人舒心,一點也嘗不出蘇淮那邊的酸味兒來。
蘇洛一口氣解決了托盤中的大半瓜果,這才覺得腹中的飢餓感緩過來了一些。那侍婢笑了一笑,正要說些什麼,忽然門帘被人從外面猛地掀開來,一個人影風似的竄進了房中,急急的問道,「她醒了嗎?」
蘇洛回頭一看,卻是那日在酒肆中偶然救下的闊綽女子,似乎叫做赫木恩,然而眼下她的裝扮卻和在酒肆之時相去甚遠,一頭如海藻般漂亮的褐色捲髮被精心編製成了長辮盤於腦後,墜了不少不菲的銀飾與寶石,額間依舊帶著那枚蔚藍寶石的月環,一雙傾長上挑的眼睛宛若天空深處的蔚藍,一如那額間的寶石一般熠熠流光。
她穿著西域極少出現的上等絲綢,腰間與手腕上都帶著鏤空雕花的銀飾,然而這樣一身價值連城的衣飾也遮不住她舉手投足間的貴氣,那必然是長期作為上位者才會養成的氣勢,僅僅是隨意地站在此處,便叫人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結合剛才在窗外看到的景象,若是再猜不出眼前女子的身份,蘇洛也就枉為江湖客了。她轉過身,學著那侍婢的動作,朝赫木恩行了一個面見西域王族時的大禮。赫木恩饒有興趣的一笑,伸手想要去挑蘇洛的下巴尖,卻在最後一刻被避開了,她也不惱,笑吟吟的看著蘇洛像是如臨大敵的神情,深覺有趣。
「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赫木恩,在你們淵族的文字中寫作『尉遲朔』,大宛國第一王女。我們如今所在之地,便是我大宛的王城,西域諸國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方。」赫木恩平敞開雙臂,眼中是滿溢的自豪之感,「歡迎來到我的王城,淵族人。」
蘇洛聞言微微一驚,卻是不想自己順手而為的念頭,竟是救下了一個身份如此顯赫之人。大宛是西域諸國中最強大的王國,坐擁十三座主城,是西行的商人們最常去的地方,像是先前與蘇洛同行的商團,便意在前往大宛的主城。歷史傳說中大宛的第一任王在夏淵王朝開國之戰中有助於先帝,因而得賜姓『尉遲』,許永世安寧,待夏淵一統天下之後也再未進兵西域,是以『尉遲』之姓是夏淵唯一認可的王族,也是大宛如今能保有獨立性,未在夏淵強盛的兵力之下淪為屬國的原因之一。
「在下蘇洛,一個來自夏淵蘇淮之地的江湖客罷了。有勞王女在傷復時相救,不敢言謝。」蘇洛恭敬的拱了拱手,而赫木恩聞言卻挑起了眉,有些不高興的看了她一眼。
「叫我赫木恩,初遇之時我便這麼自報家門了,你敢於在重傷之際為個陌生人獨戰那幫悍匪,卻不敢在我面前直呼名諱么?」
她說話時眉頭微蹙,神情像極了那日在酒肆中輕佻又闊綽的大小姐,看的蘇洛噗嗤一笑,「那怎會,不過是表達尊敬之意罷了。殿下若是願意我自然高興,不過作為交換,赫木恩也叫我阿洛罷。」
緋衣少女說完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赫木恩微微一怔,隨即也笑了起來,她長的美艷,這一笑便如同天空中碎開的萬丈霞光一般,波光灧瀲,「阿洛,阿洛……果然是個有趣的傢伙。」
她負手踱步到了蘇洛的身邊,身形一轉坐到了那鋪著柔軟羊毛氈的睡台上,順勢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蘇洛坐過來,而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少女的眼睛,那烏黑清澈的顏色在西域十分少見,赫木恩忍不住湊近了些,「按說你在酒肆救我一命,我在傷復時救你一命,我倆應該算扯平了才是……只是我醞釀了大半年的離宮出走,還未走出大宛國境便又為著你這傷給回來了,這一樁阿洛你打算如何賠我?」
「離、離宮出走?!」蘇洛聽的目瞪口呆,感情這美艷的王女是因為私自逃家才出現在那邊境小城中,還連個護衛都不帶,以至於被一幫馬賊給逼至了絕境,也算是奇事一樁了。
赫木恩挑了挑眉,對自己胎死腹中的出走計劃耿耿於懷,惹的那送瓜果的侍婢忍不住一笑,勸道,「朔殿下這次可把整個王宮的人都嚇壞了,昭殿下說,下次若再要出走,至少把他帶在身邊防身才是。」
「你們一個個的,都只會幫著父王埋汰我,這宮中能贏得我刀法之人也就只有昭一個而已,還真當我會敗在那群馬賊手中不成?」赫木恩聞言哼了一聲,至於被馬賊襲擊時因為從未經歷過而有些驚慌失措,後來忙著看打鬥之時別具風姿的蘇洛而忘記幫手這種事,王女大人是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的,「倒是我此番外出發現邊境並不安寧,那幫橫行霸道囂張擾民的馬匪,得找個機會好好清理一番才是。」
蘇洛噗嗤笑了出來,赫木恩頓時有些羞惱,捏住她的下巴將蘇洛的臉強行轉了過來,「別的不管,阿洛你總要賠我才是,你可不知困於深宮之中日日批複公文的苦。我為你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你該拿什麼來還?」
蘇洛笑的收不住,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有趣的王族,掙了半天都沒能從赫木恩的魔爪中掙脫出來,,「那我帶殿下再逃一次如何?你放心,有我在必不會再出現那日被馬賊欺負的情況。」
赫木恩聞言眼睛一亮,似乎真在考慮這個計劃的可能性,驀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般,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目光,「……阿洛你這傷,再逃一次怕是就回不來了罷。你這丫頭,還真是一點都沒把傷勢放在心上?」
蘇洛輕輕笑了笑,「反正赫木恩你也發現了……放在心上也並不能改變什麼,何不將之拋在一邊,好好享受還活著的當下呢?能在最後的時間遇到你,也算是樂事一樁啦。」
她話音未落,額頭出就被赫木恩用力敲了一下,痛的她低呼了一聲。美艷的王女深深蹙眉,似乎很不喜歡聽到蘇洛這般不將自己的命當一回事的態度,她難得嚴肅了語氣,「阿洛你是我救回來的人,怎可如此草率,我必定要將你身上的傷治好,否則怎對得起我為此放棄的離宮出走計劃?」
赫木恩說完,朝立在旁邊的侍婢問了一聲,「古力大夫呢?」
「一早便派人去傳話了,只是那位大人脾性古怪,朔殿下您是知道的。」侍女無奈的回答道。
蘇洛卻是因赫木恩的話而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來這一次自蕭雲手中重傷之後,她卻是一直抱著不上不下的心態,直到最後練功突破之時因對蕭雲的恨意而走火入魔,落得如今的下場;向來樂觀坦然面對人生的她,這一次卻顯得懈怠,對體內的傷勢不管不顧,甚至做出留書一封,獨自遠行的任性之事來。
連初初相遇的赫木恩都如此盡心,她卻枉顧了所有人的關心,事先一步放棄了。
說什麼用兩個月的時間看遍世間,到頭來也只有她自己明白,性命垂危的蘇洛有多麼捨不得離開。
倘若在這遙遠的異鄉之中真有一絲能救她的可能性,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期待,不去全力一試呢?
正當蘇洛心思紛亂之際,房間之外卻是突兀的響起了一聲驢叫。蘇洛愣了一愣,想說生驢怎可能出現在這森嚴的王宮之中,那驢卻是又叫了一聲,緊接著一陣鐵蹄摩擦地毯的詭異聲音響起,一隻肥碩健壯的黑驢出現在了門外,驢背上倒坐著一個渾身綾羅錦緞的胖子,唇邊兩簇上翹的小鬍子,分外不耐煩的朝為他引路的侍者吼道,「那緋衣丫頭的傷沒個兩三天怎麼可能醒?你們催著我過來也是白搭,我——」
胖子還沒說完,忽然看到了坐在赫木恩身邊的蘇洛,眼睛頓時瞪的有銅鈴大,一個翻身跳下驢背就朝蘇洛奔來。那身手之矯健,彷彿一顆凌空彈起的球,絲毫沒有先前坐在驢背上那懶洋洋的樣子,饒是蘇洛也沒能反應過來,愣是被這胖子一把抓住了手腕,號起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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