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找上門來
雲伴鮮沒有忘記,自己是如何落到那九死一生的境地的。結合這大半個月來沈復告訴她的情報,她自是毫不猶豫地將嫌疑人鎖定為懷安公主。
據她猜測,是這個女人脅迫昔日舊仆袁姨娘對她狠下毒手,不但趁著月黑風高把她往死里掐,還巧妙地對她下了毒,待到事成之後,那人再以江茹衾的性命相要挾,逼得袁姨娘「畏罪自盡」,來個死無對證,以此將自己從這樁兇案里摘得乾乾淨淨。
她唯一尚無法確定的,就是對方的最終目的——究竟是要她死,還是想賣太子爺一個人情?
不過,既然人家如今都找上門來了,她是不是該去好好迎接一下,順便探知一二呢?
雲伴鮮微眯著眼,望著房門的方向,殊不知此刻轉悠在她腦袋裡的那些小心思,早已被沈復給看了個透。
「你的臉還沒完全調理好,最好乖乖待在屋裡,哪兒也別去,什麼人也別見。」
男子一句語氣如常的告誡,直接將她心下打著的算盤給奪了去。
雲伴鮮看他一眼,撇撇嘴,終於收了念頭。
沈復則神色淡淡地看向前來通報的丫鬟,吩咐道:「你去轉告公主,娘子染疾,尚未痊癒,為免傷了公主的玉體,請公主恕我二人不便迎她入內。」
得了傳染病的說辭,是江河海早在雲伴鮮醒來的那一日就想好的幌子,如若不然,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接連二十餘日不曾露面,豈會不叫人起疑?
只可惜,這懷安公主本就心中有鬼,偶染急病的說法,她怎麼可能輕易就信?能夠等到今日才來登門造訪,她已經算是相當坐得住了。
目送丫鬟低眉順目地出去回稟,雲伴鮮不慌不忙地收回視線,對沈復說:「你現在依舊算是她的人,和我一起待在屋裡拒絕相見,就不怕她懷疑你是假意投誠嗎?」
「懷疑便懷疑吧,她這麼快就對你動手,且壓根就沒通過我,」男子聞言若有所思,一雙美目不著痕迹地眯了眯,「我才該懷疑她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路數如此奇怪。」
「大概是打算想盡一切辦法,從各個方位堵死我的活路吧。」雲伴鮮倒不覺著有多匪夷所思,在她看來,一個人若是恨你恨成了神經病,那麼做好多手準備,一波接一波地對你施以毒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復凝眉不語,似乎是姑且接受了妻子的推測。
「也不知道那個袁姨娘怎麼樣了,有沒有把懷安公主騙過去。」直到雲伴鮮冷不防話鋒一轉,提起了那個業已被要求秘密轉移的婦人。
「依我看,江大人那幾日對你的擔心是真的,所以,且不談他有否看清事情的真相,應該會至少聽從我的建議,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沈復啟唇道明自己的看法,卻見女子仍是雙眉微鎖。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聽見她說:「這麼多天了,也沒聽到發喪的消息。」
「我估摸著,是不準備發喪了。」
雲伴鮮抬眼看他。
「因為江茹衾。」
怕年幼的孩子受不了「生母暴斃」的打擊,索性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身後事給辦了——這倒是個不錯的借口,如此一來,懷安公主就算是長了心眼,也無從求證了。
正略作頷首著表示了解,雲伴鮮就聽見屋外傳來了少女尖利的嗓音。她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這是出了什麼事兒,那惹人厭的聲音伴著推門聲長驅直入。
「讓開!」她聽到來人惡聲惡氣地斥責了想來是試圖阻攔的丫鬟,不久就目睹沈復霍然起身。
男子留下一句「你待在這裡,我去看看」,便三步並作兩步地邁向了外屋。
一出裡屋,沈復就不出所料地見到了江茹寧那趾高氣昂的架勢。隨後映入眼帘的,則是站在其身後的懷安公主。
四目相接,電光石火,他刻意不去看婦人此刻的表情,這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駐足向這對母女拱手行了禮。
「沈復見過公主。」
江茹寧目視來人從容不迫地抬起眼帘,對上她徑直投去的視線,臉上盛氣凌人的神情不由得就減了幾分。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雖然沒有高貴的出身,但卻是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一顆少女心突突直跳之際,江茹寧卻看到對方猝不及防地挪開了目光,注目於站在她身後的母親。
「不知公主駕臨,有何貴幹?」
明知故問。
懷安公主的腦袋裡即刻蹦出這四個字,可一張嘴卻口是心非道:「我聽說雲姑娘病得厲害,所以就來瞧瞧。怎麼,這屋子進不得嗎?」
感受到來者不善的視線,沈復心想,他的娘子還真是一語成讖——眼前的婦人既不相信她是真的病了,也不相信他已經被自己收買了。
罷,本來就是對方自己莫名其妙找上門來的,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沒必要再裝腔作勢了。
「回公主的話,娘子的確是突然染了重病,因為恐會傳染他人,是以委實不便起身相迎,還望公主海涵。」
「重病?傳染?那你怎麼跟她待在一個屋裡,還一待就是二十幾天?」
「娘子是我的髮妻,我身為人夫,自當躬身照拂。」
懷安公主暗自冷笑。
那個小狐狸精,也不知是對這沈復施了什麼妖術,讓他一個年輕俊傑,就這樣放棄了自己許給他的大好前程。
「雲姑娘有你這樣一個夫婿在旁照顧,可真是有福。」懷安公主似笑非笑地說罷,便悠悠地往前邁開了腳步,「不過,本宮金枝玉葉,蒙天眷顧,也不怕什麼病氣入體,雲姑娘是在我江府得的病,本宮身為一家主母,理當略表關心。」
言說至此,儀態萬方的婦人已然一步一步靠近了裡屋,誰知,就在她快要瞧見屋內情景的前一刻,男子敏捷的身影竟猝不及防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內。」
懷安公主瞬間沉了臉:「我怎麼不知道老爺下了這樣的命令?」
沈復面不改色心不跳:「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江大人。」
「大膽!我娘是公主,你也敢攔她?」孰料就在婦人聞言將欲發作之時,快步湊上來的江茹寧就搶先一步呵斥了沈復。
「江姑娘此言差矣,攔公主的不是沈復,而是娘子的急病以及江大人的吩咐。」男子鎮定自若地抬起腦袋,不卑不亢地開啟雙唇,「公主有所不知,娘子的病不但會傳染他人,她自身還萬萬吹不得風,也萬萬沾不得外頭的塵土。饒是公主同江姑娘就這樣不帶一物地走進去,那一不留神帶入的塵埃,也能要了娘子的命。」
「什麼病,如此嚴重?本宮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懷安公主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這就不依不饒地向他發問。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娘子這病就是如此古怪,還請公主憐惜她遭此飛來橫禍,莫要叫她病情複發。」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沈復看人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長,這讓懷安公主一瞬覺得,自己竟在他的眼睛里瞧見了隱隱的威脅。
笑話……真是個笑話!他一個無權無勢的賤民,也敢恐嚇她?也不點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
暗地裡雖是嗤笑不止,婦人明面上卻只得暫且罷休。
她原本是盤算著,即便自己礙於身份不好硬闖,那麼靠著女兒那刁蠻任性的脾氣,直接闖進屋裡一探究竟也未嘗不可。豈料這沈復為了不讓她見那個賤丫頭,居然連那般荒唐的說辭都搬了出來——倘若她不聽勸阻硬闖進去,屆時若真鬧出個什麼三長兩短來,那豈非得不償失?
她不願破壞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好不容易利用一個袁姨娘把自己撇了個一乾二淨,要是在這陰溝里翻了船,那她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枚有用的棋子?
更何況,她雖然沒有如願親眼見著人,可瞧他們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也知道那賤丫頭鐵定不是生了什麼病,而是被「鴛鴦心」毒得容貌盡毀了。
想起這半個多月來,太子那邊始終杳無音訊,懷安公主就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人若死了,一了百了,再好不過;如果僥倖讓她逃過一劫,那麼憑藉「鴛鴦心」的力道,也能叫她從此變成見不得光的陋顏醜女,更別提什麼被當朝儲君收去做側妃或是通房了。
從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一下子變成令人作嘔的醜八怪,想來這從雲端跌到泥地的滋味,定是很不好受吧?而且那賤丫頭心高氣傲,若是一時難堪,自我了斷了,也未嘗沒有可能。
總而言之,對方痛苦,她就痛快。
思忖了一會兒便覺著舒坦了不少,懷安公主注目於沈復的眼中忽而透出了亦真亦假的柔色。
「既然事關雲姑娘的性命安危,那本宮也不好強人所難了。」她裝模作樣地說罷,就徑自眸光一轉,看向自己的女兒,「茹寧,我們回去吧。」
「娘!」江茹寧沒想到母親放棄得如此之快——先前聽母親說那雲伴鮮怕是凶多吉少,自己還想來看她的笑話呢!怎麼還沒見到她的醜態,娘就要喊自己回去了呢?
「走吧,要是害你姐姐出了什麼岔子,我們母女倆如何同你爹交代?」
沈複眼瞅著對方虛情假意、惺惺作態,心下只覺一陣厭惡,直到他突然思及某事,繼而靈機一動,令眸中重新染上了溫文爾雅的笑意。
「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