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還未休息片刻,樓下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文水心坐起身來,但見慕南鄉依舊在低頭縫補,絲毫不做理會。慕南鄉見她要翻身下床,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文水心點點頭,側耳聆聽客棧內動靜。卻是不消一刻鐘,地下就沒了聲音,文水心心中好奇,想去開門瞧瞧,卻也怕有詐。
等了一會,客棧里響起桌椅擺放的聲音,並掌柜的說話聲,「七個碗,二十張碟子,三張桌並兩條折了腿的長凳子,一共八兩銀子,大師,請付錢吧。」便聽見一聲「阿咪陀佛」,卻是道女聲,心想,咦,莫不是個尼姑。
慕南鄉低頭將線頭咬斷,站起來抖開衣服,向她招手示意她穿上。文水心立馬翻下床,接過衣衫穿上,「阿姐。」
慕南鄉看了她一眼道,「小衛,何事。」
文水心聽她呼她假名,便心領神會,「岳大哥,我腹內空空,甚是難耐,下樓叫些飯菜如何。」
慕南鄉面露笑意,「好。」
文水心開了房門,手扶著護欄,邊走便望向下面,桌椅都擺放整齊,地上散落了兩把劍,不見人去拾取,想來人已不在客棧,角落裡一桌,正坐著一大一小兩個尼姑,店小二站在她們面前伸手要錢。
只聽年長的尼姑雙手合十,又唱了聲佛號,睜開眼笑著說,「老尼一路得人施捨方能吃得起這兩個白饅頭,哪裡還有餘錢。」
那小尼姑對他施了一禮,「店家,桌椅是那三人摔壞的,怎能算到我們頭上呢。」
店小二嘿嘿一笑,「小師父此言差矣,可是大師出手將那三人摔了出去,這才砸壞了店裡的東西,大師沒留得住那幾人,讓他們跑了,這帳自然只能算在兩位師父頭上。」
小尼姑有些生氣,「那三人先動手,我師父不還手,等著挨打么。」
店小二搖搖頭,「那咱們可管不著。」
年長尼姑道,「店家,壞了貴店的東西,實在非貧尼所願,可我師徒兩人卻當真身無長物,便念一卷經文,替施主祈福消災可好。」
店小二擺擺手,「大師怎說身無長物,我瞧大師背上行囊不像是裝得衣物,倒像是個盒子,大師敢說不是寶物嗎。」
店小二忽然嘻嘻哈哈跳到一邊,「師太是要像小的動手么。」
那尼姑道,「施主若是同那幾人一般心懷不軌,貧尼便對不住啦。」
除了尼姑那一桌,樓下還有三桌人,俱是身形不動,目光卻黏在尼姑身上,文水心想了想便轉身回了房,關上房門。
「我瞧這店是家黑點哩。」
慕南鄉道,「不是沖著我們來的,不要去招惹是非。」
文水心撇了撇嘴,丟下劍去床邊看小顧。
慕南鄉問她,「不是餓了嗎,不下去吃飯嗎。」
她倒進床上,「在房間吃,一股子味道,岳大哥下去吃吧,吃完了給我帶兩個饅頭上來就好。」
慕南鄉搖了搖頭,自取了銀子下樓去。客棧里暗潮湧動,慕南鄉並不覺得驚詫,江湖上的是非太多,少年時候還曾是一腔熱血,如今,這份心也淡了許多,四周都在僵持,她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氣,填飽五臟六腑最重要。
掌柜的頭抬也沒抬,自始至終低頭撥著算盤珠子,她朝掌柜的走去,「掌柜的,有飯菜不。」
掌柜的抬頭,「有,得等上一會兒。」
慕南鄉從袖袋裡摸了摸,摸出二錢銀子,「來倆饅頭,剩下的看著給來兩道素菜。」
掌柜的撥走了錢,店小二回頭朝廚房喊了一聲,「兩個饅頭,一份清炒豆腐,一份蘿蔔白菜,一碗飯。」
慕南鄉找了個位置座下,心想,這店小二倒也敬業,打架歸打架,生意到沒忘。四周暗地裡皆在掂量這年輕人,但見她眉眼清俊,步伐內斂瞧不出深淺,早前見她攜帶個孩子,又身無兵刃,均為對她多有注意,及至方才一番動亂之後,這人仍然一臉泰然,端坐在凳子上,並不將眾人的劍拔弩張放在眼裡,這才仔細探究起這人來頭,一邊考究,一邊不忘關注那一方狀況。
瞧這陣勢,也不怪文水心好奇,便是她自己也有些想知道這尼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眾人眼紅,這尼姑一身風塵僕僕,腳上布鞋磨損甚是嚴重,好似一路步行,能身懷重寶而選擇步行的人,多少有些震懾人的身手。
方才在房中,慕南鄉便凝神探聽雙方出手動靜,這尼姑一身內家功夫,非三十年不可得,制敵的正是脖子上一串佛珠子,這等軟武器最靠巧勁與內力,方才一陣響動,只聞雙劍落地聲,那幾人竟一招未出,便被彈開,那幾人均是外家子,腳步沉重,慕南鄉料想這幾人不過是這群人丟做試水之用,武功平平,便是以文水心對之,也不會出過第三劍。
左手邊一對三十歲男女,男子手中一把摺扇,女子纏著一條鞭子,乃是一個內家功夫,一個習的外加功夫,慕南鄉記得扇子用的好的這般年紀的男人,中原中一個是洪漣山莊三當家費言生,一個是重水幫泗水壇主曹春鳳,這兩人一個是左撇子一個是獨眼,與客棧中的這人並不相符,這人呼吸間有一股濁氣,內家功夫不到家,慕南鄉只瞧了一眼便知深淺。
另一桌圍著四人,均是中年漢子,未攜帶武器,四人手掌寬厚,一雙肉掌便是最好的武器,四人呼吸綿長有力,竟是四個內家高手,對於那尼姑而言,這四人算是勁敵。
靠她二人最近的那一桌是一個青年,面上帶著半截面具,身著藤甲,背上背著一把重劍,劍身裹以麻布,那人自顧喝著酒,下巴已見熏紅,卻又向店小二喊道,「再來一壺。」
那店小二進了廚房,手上提著一壺酒,那青年喝的微醉,「滿上。」店小二也不計較,嘴上道了聲,「好嘞。」一手提著酒壺,手腕一動,給斟滿了一碗酒。
慕南鄉當時掃了一眼,但見這店小二,腰上使力,手臂幾乎沒動,酒一滴未濺出來,便是碗壁也未沾上半點,手上如此之快而穩,也算半個角色。
飯菜上了桌,慕南鄉拔了兩隻筷子,低頭吃了起來。
當先動的卻是那四個中年漢子,其中一個中年人單掌在桌上一拍,酒罈震得離桌兩尺,那漢子手掌輕輕一拍,酒罈向小尼姑面上飛去,小尼姑身形未動,老尼姑手上的珠串向酒罈子一套借力消力,酒罈順著老尼姑手上的勁道繞著她劃了個圈,穩穩落在老尼桌上,竟也是滴酒未灑。
慕南鄉暗暗在心裡贊了聲好。
這漢子出手未襲擊老尼,卻向小尼姑打去,存的便是試探之心,漢子到底老道,那小尼姑一手未出,旁人大約只將眼光盯在老尼姑身上,卻不知,莫欺少年輕,漢子這一手依舊未探出小尼姑身手,但既已經出手,便沒收回之理。兩名漢子,腳上踩著方位,一青衣大漢撐掌打向老尼姑,另一黑衣大漢拍掌揮向小尼姑腦袋,哪知,掌心離小尼姑尚有一丈距離,凳子上便沒了她身影,原來那小尼姑一骨碌鑽進桌子,又從邊上冒出來,肩上橫著一張凳子,溜到了老尼姑身後,卻好似沒站穩,原地踉蹌著轉了個圈,老尼姑頭一低,長凳一端正好落在青衣大漢手中。青衣漢子,「哼」了一聲,捏著的長凳便要震開小尼姑。黑衣漢子收回的掌風翻了個方向,同時排向老尼臉面。老尼一手背向身後用佛珠串捲住長凳,一手拈出一顆佛珠,打向黑衣漢子。青衣大漢直掌一拍長凳,老尼立刻收了珠串,長凳撞在牆上,竟入壁一寸。黑衣漢子徒手接住佛珠,卻是後退半步,面上一驚,攤開手掌,佛珠粉末落在掌心中,掌心竟叫這佛珠燒出一個窟窿。就這一會兒工夫,老尼姑已經與青衣漢子對了兩掌,老尼姑坐在凳子上向側退了一寸,那漢子向後退了三步,高下立見。
就在這時,一道長鞭呼嘯向著老尼姑脖子捲去,老尼姑端起一杯茶向後一仰,「啪」得一聲,杯子碎在半空中,那婦人乘勢轉了力道,依舊向老尼脖子橫掃而去,老尼借著方才直起上身的力道又向桌上一撲,又避開長鞭。那婦人只得順勢收回長鞭,哪知,到得近前才發現鞭子末梢不知何時,被一根筷子貫穿,那婦人收鞭時乃是卷向手中,在這一手逼迫之下,竟只能丟掉鞭子。江湖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若是過招,被打落武器便是輸了,更何況這婦人竟是無奈之下親手棄了武器,頓時立在那裡,面如白紙。旁邊的男子見狀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扇子一收放進袖中,拉起那婦人便離開了客棧。原來,這男子早那婦人瞧見不對,迅速持扇子揮向筷子頂端,哪知老尼在拈起竹筷時,便已注入內力,方才能瞬間叉入長鞭,那男子的扇子上也夾著內力掃去,扇子卻同樣被其貫穿,這一內力的較量不過分秒間,便已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