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菜人
薛蟠腳踏入院門,招手讓薛慶下去,薛慶行禮告退時,薛蟠忽叫道:「今日王兄囑託的事情你要辦好,找個機靈的,明天起就守在羅兒衚衕,鄰里四下也說說,別晚上人去了找不到人。」
「我的爺您放心,早些休息好。」薛慶一一點頭答道。
薛蟠點點頭沒別的事就讓薛慶下去,這傢伙如今學習管理府內雜事,過段時間手腳忙不過來就要換個小廝了。身懷才幹的人,總不好屈居小廝之位,總要放到更利於的地方。踏進了卧室門,薛蟠感到內側床上的呼吸聲,不由臉上一陣煩躁。
賈環穿著褻衣褻褲盤腿坐在床上,見了薛蟠,托著腮,無賴道:「薛大哥哥你教我讀書吧?!」
薛蟠說了好幾遍,不想再重複拒絕的話,冷眼看著賈環,「你覺得這樣做我就會心甘情願的收你為徒?」
賈環咬著下唇,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無賴,而且這個薛蟠不像前世那樣莽撞耿直,這樣死皮賴臉下去沒準人家會嫌棄報復他,但是、但是自從他扳倒了王夫人後,整個賈府雖然沒人小瞧自己,但都把他當透明的看不見的存在,更別提他父親對著他不知為何態度冷淡了許多,要說上學請夫子不會有人真心待他幫他忙的,賈府中的學堂他去過,那樣的環境下根本不可能在三年內考中秀才的。
薛蟠見了賈環這樣倒是說不出傷人的話,對方畢竟是個孩子,就因為這樣他心裡才煩躁,打不得下陰手又太重,對方畢竟沒做什麼對他陰損的事情,就單單這樣癩皮狗的模樣還真是沒辦法。
「薛慶收拾好了側屋,你睡過去別逼我動手。」薛蟠話音裡帶著不耐煩。
賈環混跡後院常年看王夫人賈母的眼色生活怎麼可能看不出薛蟠那明面不加掩飾的煩躁和不耐煩呢?心裡有絲委屈,更多的是怨恨,薛蟠明明能幫到自己為什麼要拒絕?自己都已經求他這個樣子了,為什麼大家都對他不好,為什麼所有人都瞧不起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時鑽到牛角尖的賈環一雙吊梢眼陰沉沉的看著薛蟠,薛蟠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有時候脾氣不對付了,軟硬都不吃,而賈環倒霉的就是薛蟠脾氣不對付的時候,本來就煩躁忍著,現在還給他來這一套,分分鐘火氣上頭,什麼話沒說,關了門進了內側,床上賈環不知死活的陰氣沉沉的盯著薛蟠,薛蟠上手,一把拎起賈環,冷笑,「你他媽的腦子有坑是不是?!全天下都得是你媽處處順著你照顧你才對,我跟你有半毛錢關係!」拎著賈環的衣領,像拎小雞仔似得,往外扔。
賈環心口又氣又燥,臉憋的通紅,他知道他不在理,但就是受不了,上輩子窩火委屈再活過來那一刻就只想全都毀滅,要是能讓賈府提前滅忙,哪怕丟了這條命都成。拳頭砸著薛蟠,嘶吼道:「你打死我,我不要活了,反正、反正.......」反正他都是死了一遍的人了。
薛蟠對上賈環那雙陰沉的眼,冷冷道:「你是死是活不關我們姓薛的,要死----」話音還未落,便瞧見手底下賈環蒼白著一張臉,嘴角溢出血絲,薛蟠見了,恨恨罵道:「簡直日了狗了。」手裡的賈環半暈半醒,聽見了薛蟠的怒罵聲,得逞的一笑,面上陰損完了。薛蟠手裡拎著嘴角流血的賈環,是扔也不好揍也不好,哪怕重生到紅樓書中的薛蟠也沒有過這種時候,現在面對這樣的賈環,這他媽的是老天爺派來克他的吧?!
心情很不好,手裡的動靜就不會太溫柔,薛蟠將賈環甩在床上,出了門,喊了薛慶,請大夫過來,想了想,又囑咐道不要聲張,大晚上的薛王氏薛寶釵都睡了,何必為了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小兔崽子折騰。
薛慶為人忠直,特別聽薛蟠的話,不聲張就從角門出去,親自請了大夫。
薛蟠回到卧室的時候,賈環穿著褻衣,半開著露出光潔的胸膛,衣服是他扯開的,出去之前也沒給蓋被子,此刻賈環面色蒼白嘴角還流著血,顫抖的睫毛怎麼看怎麼凄慘可憐,可薛蟠一點同情心都沒,只恨不得趕緊把這個剋星送回賈府去。
不耐煩的拉了被子給賈環搭上,儘管討厭賈環,面子上的薛蟠還是明白,一會大夫過來,賈環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薛府怎麼欺負賈環了,薛蟠可沒忘記賈環那陰毒的手段。
「救我!」賈環低聲急促道,夢裡他又回到了上一世。
薛蟠盯著賈環緊緊拽著他衣角的手,往開掰,此刻床上賈環感覺到,小手攥的青筋暴起,閉著眼急促喊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要當菜人、不當菜人-----」
菜人是什麼薛蟠自然知道,顧名思義,被當做菜食用的人,又稱兩腳羊。薛蟠曾在《異地誌》讀到過,舊陳時代,淮州以南發大水,淹死房屋村落百姓數不勝數,那個時候的舊陳又面臨四周戰火,戰線前衝鋒的將士也只是堪堪果腹,自然沒有餘糧錢財賑災,菜人就是在那個時候盛起,捨不得吃自己孩子的就互相買賣,吃對方的孩子果腹。
想到此,薛蟠眉頭一冷,賈環從小生在賈府,雖說不受寵可怎麼也不會把他當菜人賣掉。
「什麼菜人?」薛蟠道,面色緩和許多,聲音也不自知的軟和了些。
不過說話間,床上賈環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的汗珠,賈環口中重複著『菜人』、『不要吃我』之類的,薛蟠一直覺得這賈環不對勁,如今聽了菜人,心頭更是隱約有了想法,這賈環估摸著跟他一樣,不過他是現代穿到書里,而賈環怕是直接重生了。
想通了一個點,思路就清晰許多,薛蟠坐在床邊,另一隻手請輕拍著賈環的胸口,低聲道:「沒人會賣了你,不會有人吃你,別說話好好睡一覺。」一會大夫過來,賈環要是胡言亂語就不好了。
賈環嘴裡低低呢喃,情緒卻平復許多,薛蟠見賈環不在像剛才那樣亂言,心裡反倒雜亂,盯著賈環的雙眼也複雜許多。
請的照舊是臨街的王大夫,嘴嚴不好打聽,是這幾條街宅院的老大夫了。薛慶下去去燒熱水,王大夫把了脈,凝神一思,面有凝重,沖著薛蟠道:「小公子原本就傷了根子沒將養過來,如今操勞過度加上怒火攻心,這樣下去怕是活不過十八,老朽開了方子,以後勸著點小公子莫要在生氣動怒操勞過度了,這樣也許還能留下子嗣,若是照現在這樣下去,老朽也......」
「這般嚴重?」若不是王大夫是薛慶請的,薛蟠以為這是賈環給他下的苦肉計。他知道賈環身體弱,動不動就暈動不動就低燒,但從來不知道這是短命的事,一時間萬般心緒,凝思,氣氛沉默,薛蟠嘆了口氣,問道:「可有根治的法子?」
王大夫搖頭,「根治老朽是能力有限,先將養調理好了,或許請上宮裡的太醫瞧一瞧或許還有幾分可能。」
薛慶燒好了熱水擱在一處,聽見王大夫這麼說,看著床上的賈環面上也露出幾分同情。送走王大夫,薛慶熬藥,薛蟠擰了熱水帕子,給賈環擦身,一邊擦一邊狠道:「真是個癩皮膏藥!」貼上來就撕不掉了。
薛蟠動作粗魯,手腳麻利的給賈環擦遍了全身,這傢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兩下就擦好了。盯著床上的賈環,薛蟠在思考以後,先炸出這傢伙實話再說,要真是......
薛慶熬好了葯送了過來,賈環昏睡死死的,葯壓根沒法灌下去,薛蟠指著薛慶,「你,喝一口給他哺進去。」薛慶端著葯愣住了,聽明白后,一張臉囧的萬分,結巴道:「不、不好吧!」
薛蟠一想畫面也覺得不好,可要他給哺進去是不可能的,那多臟啊!
「府里可有蘆葦杆子或者細竹管?」薛蟠道。
薛慶現在腦子高速運轉,聽主子的意思要是沒有這倆樣東西就得他嘴對嘴哺,當下記憶力爆棚,直接點頭有有有,跌跌撞撞出去找了,就算沒有也要做出來根!反正後院有一片竹林。
等薛慶做好了竹管進來,將竹管遞給薛蟠,匆忙的逃了。
薛蟠捏著細竹管,葯已經放涼,自己灌了一口到嘴,心裡又罵了幾句賈環,這才將竹管塞到賈環嘴裡,隔著竹管給喂完了。當晚薛蟠睡在外間床榻上,心裡一直不得安寧。
翌日,薛蟠早朝下后,照舊給三皇子趙弘逸講完課,打發了兩位伴讀,三皇子鬼機靈,見狀規矩的走到薛蟠身邊,眼裡透著一股子的期待,道:「師傅你要收我為徒嗎?」
「臣不知一年時光竟是如此短暫。」薛蟠笑道。
三皇子頓時耷拉了腦袋,眼珠子轉了一圈,聰明勁道:「老師打發了我兩位伴讀,定是有事要問我。」
薛蟠瞧著外表虎頭虎腦內里卻聰明精幹的三皇子,要是收下他為徒也是不錯的。「三皇子聰慧。」薛蟠淡淡的誇了句,三皇子倒是沒得意,薛蟠見了直言道:「臣有一小兄弟身有頑疾,三皇子可知宮中哪位太醫是臣可請動得?」
「若是談醫術,自然是父皇身邊的劉御醫、張御醫好了,不過這兩位御醫是父皇專用的,老師的官職是請不來的,即便是我也是父皇親自撥了才成,冒然去請有越矩之嫌,其餘的太醫們數李太醫、夏侯太醫婦內科要好,老師既然說了小兄弟便不可能是女人的病痛,那外科傷的便屬白太醫和朱太醫,但是老師品級在這兒,只怕請不到此二人,不過老師的小兄弟就是我的小兄弟,老師只管等著罷!」三皇子條理清晰道。
「可有為難?」力所能及他自然覺得可行,要是為難薛蟠就不想攬下賈環那破事破身體了。
三皇子搖頭,道:「我雖不受寵,但還是大慶朝的三皇子,請兩位太醫算不得什麼為難。」
「如此便麻煩三皇子了。」薛蟠道,心裡卻嘆了口氣,這下子是真甩不掉賈環那塊牛皮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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