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寶蟾記

我叫寶蟾，從沒想過能再看到這樣一望無際的桂花林。

人命是天生的，強行改不來，所以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我是丫鬟，夏金桂是小姐，我是通房，夏金桂是正室。

但人怎麼活是看自己的，我和夏金桂，造了一生的孽，都沒有個好下場。

我叫寶蟾，住在長安城夏家，但我不姓夏，姓夏的是我主子夏金桂，她家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這長安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貢奉，故人稱「桂花夏家」。

我對這個主子並不忠誠，不知是因為我自己太有「上進心」還是因為我的主子對我們這些奴才從來使性弄氣，輕罵重打？

我家主子小時父親去的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守一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我們家奶奶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跖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從娘家到婆家，從沒有能降得住她的。

我從小就伺候主子，從小就有了上進的心思，在一眾丫鬟里，我挨打挨罵總是最少，到後來，主子好似獨獨倚重我一個人。

但也只是好似罷了。她知道我心大，我也知道她不過把我當成豬狗牲畜，不知何時，我們有了這樣的默契，我幫她做成她不想做的事情，她給我我想要的金銀首飾，倒也兩廂得益。

後來夏金桂十七歲時嫁進了薛府，我也跟著陪嫁過去，她妒恨一個叫香菱的美婢，就把我當做禮物送給了她的丈夫薛蟠。

若是在話本小說里，我應該是寧死不屈或者忍辱負重的，可誰讓我太想成為主子了，並著夏金桂一齊算計了香菱后，就和薛蟠*的勾搭起來。

我終是後悔的，在牢里我悔的腸子都青了。我不後悔自己貪圖富貴，只後悔自己沒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我苦慣了，只要有丁點機會就會趕著往上爬，不管會不會摔下來，不管會不會踩了別人。

會有這麼一天，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不，不對，這裡不是牢里，是夏家種桂花的一個莊子，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記得自己有記憶后唯一在桂花莊子上呆過的時候就是我父母出事那幾年，我帶著弟弟被打發到了這莊子上。後來我自己想盡法子進了府，再沒管過被我留在這裡的弟弟，再沒回到過這裡。

我慢慢走了出去，此時正是十月莊子里樹上結滿了桂花，果如香菱所說：蘭花桂花的香，非別花可比。而樹下揀桂花的婦人，也清晰的不似夢中。

見我出來，有人過來和我打招呼道：「寶兒可是好些了？你可要保重自己，你還有個弟弟要養呢，養大了他，你出嫁了好歹也有個靠山。」

說實話，我自從把弟弟拋棄掉，就從來沒怎麼想過他，不過這個大娘說的也對，我要是把他養大了，受了委屈起碼還能有個人聽我哭。

不過這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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