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1
還是正兒八經的齊北大花虎!沒上套繩鎖鏈,張嘴對著柳九九一聲嚎。大花虎似乎嫌棄她一臉血,一腦袋撞在她腦袋上,她整個人立馬跟盪鞦韆似得,在空中左搖右擺。這一下來得又重又狠,導致她整個人都頭暈眼花,七葷八素,胃裡一陣翻騰,差點沒倒吐出來。
老虎沖著她呲牙咧嘴,那牲口噴了她一臉的口水,老虎嘴裡一股腥臭,比起土豆的腳臭有過之而無不及,熏得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大舒服。
周澤走過去,用手拍了拍大老虎的頭,大花虎似乎有些不大高興,頭一偏,重重撞在他胸口,又差點將他給撞出去。大概是覺得當著柳九九的面,覺得沒面子,他揉了揉胸口,穩住身子,抬頭看著她,「你就是小皇帝要娶的那個什麼館的老闆娘?」
這群人明顯是沖著狗皇帝去的,她一個良家小百姓,無緣無故被抓來已經夠委屈,還被一個俊哥哥打得吐血……偏這位俊哥哥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她越想越鬱悶。大抵是最近吃太多,體重有飆升,加之吊她的繩子不太結實,「砰」一聲,整個人掉了下來,重重壓在大花老虎的背上。
重力使然,大花老虎被她這麼一砸,半點脾氣都沒了,趴在地上「嗚嗚」叫喚。怕壓壞了身下的大傢伙,她忙從大傢伙脊背上翻了下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伸手摸了摸虎頭,用平日哄大黑的語氣哄它:「乖大花,不疼,不疼……」
周澤愣在原地無言,打量著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女人。齊北虎生來彪悍,照常理來說,應當一口咬斷此女的胳膊,然現在,它卻半點反應沒有;反而耷拉著耳朵趴在那裡,仍由柳九九摸它腦袋,似乎,還挺享受?
他在震驚中還沒緩過神兒,就見齊北虎伸出厚實的舌頭,舔在柳九九手背上。
——這就老子辛辛苦苦養大的虎?就這樣臣服在一個女人手下?
周澤越想越不是個味兒,幾步跨過去,還沒對柳九九出手,她便毫無徵兆地倒在齊北虎軟綿綿的脊背上。他就想一掌將這個坐他臉的女人一掌拍死,還沒出手,齊北虎便弓著背挺身,渾身毛幾乎都要豎起來,沖著他齜牙咧嘴,嚇得他往後跳了幾步。
他蹙著一雙濃眉,索性坐在凳子上,摸著下巴打量齊北虎。只見那牲口伸出舌頭就幫死女人舔臉上的血,氣得他伸手將桌子一角捏的粉碎。
——老子辛辛苦苦養大的虎,去跟別人獻殷勤?
等柳九九再次醒來時,躺在一張紅綢帳子的雕花楠木大床上,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摸到一隻毛茸茸的大爪子,手感很舒適,就跟過冬裹的狐狸毛似得。
她望著金絲繡花帳頂,愛不釋手地又摸了兩下,緊接著手背就被厚糙的舌頭舔了舔。她第一反應是大黑,可轉念一想,大黑這爪,何時便得如此大?
腦中迅速閃過昨晚畫面,她意識到什麼,定定扭過腦袋,猛地對上大花虎那顆大腦袋。大花虎看見她,明顯歪了歪腦袋,就跟人似得,還……眨巴了一下眼睛?
做夢吧?她闔上眼睛抿嘴,一定是做夢!
「再不起來,我可就把這滾燙的茶水,澆你臉上了。」男人冷沉的音調中帶著幾分陰狠。她的胸口到現在還火灼似得疼,這要是一杯滾燙的水澆下來,那她還不得疼死?
她越想越怕,慌忙坐起身,直勾勾看著坐在桌上的男子。她理了一下思緒,昨夜守門的大漢看見他個個兒都跟見著鬼似得,加上這人養了頭齊北花皮大老虎,一定是傳說中的……匪寨頭子?
她看了眼花皮大虎,起身哆哆嗦嗦朝木柱後面躲,只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睜著兩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他,「你……你到底誰!你……你……我我不認識狗皇帝,狗皇帝這是拿我當替死,大哥你千萬別上當。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放我走,我保準兒不告訴別人你養花皮虎!」
「周凌恆那個小東西,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貪生怕死的蠢貨?」周澤冷冷掃了她一眼。若不是花皮虎拿她當食物護著,他昨晚就剁了她的兩條胳膊。
柳九九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大哥你誤會了,我根本不認識那狗皇帝,那狗皇帝一定是知道你們要抓他的皇后,這才莫名其妙讓我頂上。」她怯怯地望著拿她當雞腿看的花皮虎,雙腿盤在木柱上,試圖往上爬,奈何柱子被打磨得油滑,腿剛盤上去,就滑了下來。
周澤瞧著她那副蠢樣,將信將疑。難不成,真的中計?他還在思慮中,便聽柳九九又道:「大哥,您去打聽打聽,我開酒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甭提狗皇帝,就是連個像樣的男人都沒見著過。我這成日泡在廚房裡,那狗皇帝怎會看上我?是有千里眼不成?」
「你叫什麼名字?」周澤看著她,語氣偏冷。
「九……九,大哥您可以喊我大九,雙九,二九,都成,都成。」花皮虎蹭過來,在她腿上舔了舔,她嚇得渾身發顫。她總覺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吃掉。
「你放心,它暫時不會吃你,這畜牲這兩日胃口不好,它得等你再肥實些,才捨得下口。」周澤見她那副哆嗦樣,嘴角不懷好意地向上一揚。默了一會,他緊接著又問:「你是廚子?」
柳九九抱著木頭柱子,木訥點頭。
「會做肉嗎?」周澤斜睨著她。
她就跟小雞叨米似得,「會會會,什麼都會。」
周澤帶著花皮虎已經進京兩日,京城的伙食實在難以下口。偏偏他的愛廚全集聚在玉鱔樓,已經被周凌恆一鍋給端了,思及至此,他便恨得牙痒痒,一拳頭砸下去,將雕花紅漆楠木桌砸了個粉碎。
柳九九脖子一僵,吞了口唾沫,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隨後便被兩個大漢拎著肩膀,半拖半推的將她帶進廚房。
她蹲在灶台前,點燃一把干稻草塞進灶里,拉動風箱將火點燃。隨後用葫蘆瓢往裡面摻了一瓢水,直至水熱后開始涮鍋。
案板上有排骨有雞有魚,吃的東西一應俱全,她拿起菜刀在手中一陣把玩旋轉,大概是太過用力,猛咳幾聲,胸口位置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用刀背撥弄著排骨,攥著菜刀祈禱排骨大哥這會兒能吃排骨。她利落地將排骨剁成小塊,下鍋翻炒。她揉著胸口,又低低咳嗽一聲,嘀咕道:「現在不是吃飯的時辰,排骨大哥一定不在……」
她剛嘀咕完,耳中便傳來周凌恆幾近瘋狂的聲音,「鏟鏟!」他嘴裡似乎裹著食物,口齒不清,發音不甚清楚。
聽見排骨大哥親切的聲音,她有片刻恍惚,那感覺,就跟做夢似得不真實。她掏了掏耳朵,嘗試著叫了一聲:「排……排骨大哥?」
「是我。」
柳九九在九歌館失蹤,周凌恆讓鄧琰帶著人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能找著她。他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了糖醋排骨上,雖然鏟鏟未必有機會做排骨,但這是他唯一能與她說話的方式。於是他從今兒一早,就開始吃排骨,中途因為膩了肉,吐了幾次,無論太醫們怎麼勸,都勸不住他,都表示拿他沒轍。
吃了一天排骨,總算沒白費……
他扭過頭,招手讓小安子遞來痰盂,又吐了一波,遂甩手讓小安子出去,開始跟柳九九說話。
他走到書案前,提起筆,蘸了墨,問她:「鏟鏟,你在何處?」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一個大宅子里。」柳九九打量了一眼寬敞的廚房,又想了一下方才的院子,半點思緒都沒有。「我不知道這是哪兒,是座很大的宅子,很大。」
從前院到廚房,東繞西彎,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時間。
「你說一下,宅子的特徵。」周凌恆這話剛說完,胸口便湧來一陣火辣辣地疼痛,就跟火灼似得,疼得他握筆的手微微一抖。不僅胸口,就連臉上,下巴,額頭都有些火辣辣地疼。「鏟鏟,你受傷了?」
柳九九嗯了一聲,「差點被一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打死,昨晚害得我,吐了好大一口血。」
「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一切環境。」周凌恆蹙著眉,莫名心疼她。他十分怕這種身體折磨,但這會,他居然主動想替她疼,疼久一些。
他越疼,九九便越輕鬆。
他按照柳九九的描述,將環境大概畫下來。他害怕排骨變涼,不能再與她說話,便從桌上端起排骨捂在懷裡,企圖用懷裡的熱氣兒讓阻止糖醋排骨涼透。
周凌恆的腦子迅速旋轉,忙囑咐她,「鏟鏟,別讓你的排骨出鍋。」
柳九九懂他的意思,「嗯。」她從灶里取出兩根燒得正旺的柴,只餘下幾根微微弱弱的小柴炭。她攥著鍋鏟,望著灶內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有些難過,「排骨大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我怕死……剛才我差點沒給那人跪下,求他不要殺我。」
周凌恆打了個嗝,凝著眉頭,聲音柔下來,安慰她:「鏟鏟,怕死是人之常情,若那人肯放了你,就算磕頭也沒關係。尊嚴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你盡量護著自己,要保持冷靜,儘可能的將傷害降到最低,我和鄧琰會來救你。」
「排骨大哥,你真的會來嗎?」柳九九心裡有些沒底。
「來,否則,怎麼對得起我吃了一天的排骨?我這好好的肚子,都快被撐壞嘍!總算知道你沒事……」他明顯鬆了口氣,接著又說,「切記,不要跟對方硬碰硬。」
「死排骨,你真的為了我吃了一天排骨?」柳九九有些感動,鼻尖發酸;尤其是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有排骨跟她說話,給她希望,她很感動。
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捂著臉就「嗚嗚嗚」哭起來。周凌恆聽見她哭,心口那裡悶著發疼,很想伸手拍著她的腦袋,將她摟進懷裡,用自己的雙臂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鏟鏟,我害了你。」他幾乎能看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愧疚感和心疼感紛紛湧上心頭,讓他受到好一陣的折磨。
「排骨,我等你來救我,你一定要來救我。」如果他不來,她可能就真的會被花皮虎給吃掉,活生生地看著自己得胳膊腿被咬斷,就跟她平時吃脆骨似得,翻出「嘎嘣、嘎嘣」的脆響聲。
即便周凌恆捂著餐盤,糖醋排骨終究還是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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