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而為人
離開應城之前，許七雖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仙道，卻對仙道沒什麼清晰的印象。真要是說起來，許七對仙道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所看的那些小說中，對這個世界的仙道到底如何，這個世界中的修士到底是如何的一個心態，許七還並不明白。
在調查清楚孫勝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許七對一直面目模糊的「仙道人士」有了個初步的認識。但在那時，許七對仙派也還存有一點幻想，覺得孫勝應該只是仙道之中的渣滓，仙道中人，總不該人人都是披著修仙的皮，做著魔道的事吧？
可是後來來劫法場的仙清派李太哲，讓許七覺得這仙清派似乎存在那麼一點問題，配不上「仙派」的稱呼。而遇到沒半點仇怨，或者說根本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麼仇怨，卻一心要弄死自己的青陽子時，許七對所謂的「仙道」就只剩下冷笑了。
一入仙道，不管是不是已經成仙得道，仙道中人便不再將自己同常人等同視之。即便平常也算是有禮有節，但是在仙道修士的心中，常人不過是螻蟻罷了。
常人沒礙到他們的路的時候，仙道修士不介意和他們眼中的螻蟻和平相處。但是一旦常人礙到了仙道人士的路，或者只是一個常人的死有利於仙道修士，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眼中螻蟻一般的常人殺死。
這一點，在青陽子要殺許七的時候，已經被許七看的清清楚楚了。
初入這個世界的時候，許七心中對求仙訪道還有一些期待。但時至今日，許七對這個想法沒有半點的興趣了。
進入這樣的仙道之中，只因為有強大的力量，就將和自己沒有差別的人視作隨手可殺的螻蟻？這和許七一直以來信奉的理念不同。這樣的想法，在這個世界中可能是被認可的，不管是仙道還是常人，可能都已經將這種邏輯視為常事。但是這樣的「常事」，卻是許七絕不能認可的。
一樣都是人，只不過是擁有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就將自己視作超越了常人的存在，視常人為螻蟻？這樣的人，哪兒有一點臉面稱自己為「仙道」？只不過是一群被自己的力量所迷惑，根骨里和常人沒任何區別的人渣罷了。
如果仙道之中都是這樣的人，或者說，如果這樣的觀念在仙道之中已經根深蒂固……那將這樣的仙道毀去，將奉行著這樣的邏輯的人盡數殺光，又有什麼問題？
所以，當日小世界中和九陽妖尊做交易時，許七便說出了「滅盡仙道」的言語。許七現在的力量想要做到這一點，無異於痴人說夢，但是這就如仙派中人想要成就真仙一樣，這是許七心中最為執著的一個念頭。如果許七能夠擁有足夠的力量，他會毫不猶豫的去做這件事情。
也正是在那一天，一直沒什麼目標的許七，覺得自己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的目標。
他要踏在那些自命不凡，高高在上，視同類為螻蟻的仙派修士的頭上，告訴他們，什麼叫做生而為人，無人能夠高高在上的驕傲。
王明世對許七發出的，以各自本心之中堅守的道理進行爭鬥的挑戰，不管帶來怎樣的結果，許七都不懼怕。
如果自己所堅持的道理，自己的本心，連面前這麼一個對仙道畏首畏尾，自甘成為他人眼中的螻蟻的腐儒都不能勝過的話，那就此死了，許七也沒什麼怨言。
與整個仙道為敵，前路如何兇險，許七心裡有數。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那又憑什麼去走過之後的兇險前路？
草廬內，兩方罷手，王明世取出了一個骷髏頭。
這骷髏頭潔白無比，好似是白玉雕成，雙眼之中時不時的有磷火閃動，看起來有些邪氣，不像是正道里的東西。
「這是在下誅殺魔頭時，從魔頭那裡得來的一件寶物，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在那魔頭手中，這骷髏頭派什麼用場在下並不清楚，但在在下這裡，這卻是用來磨練本身意志的一件利器。」
王明世托著骷髏頭，說道：「這寶物之中自有一個意念所成的世界，會化出無數妖魔、幻象，若是心志不夠堅定，便會被其中的幻想所迷惑。但若心志足夠堅定，便能在這寶物的世界中以自身意志，化出強橫力量，斬殺一切幻象。」
頓了頓，王明世對許七說道：「妖尊既然想要分出個道理勝負，那就不妨和在下來這寶物中的世界，看看各自信奉的道理哪個更勝一籌。
「王先生說話，未免太輕巧了些。」
一旁的楚紅袖說道：「這寶貝是王先生的，我家主尊將意識投入其中，便如同落入了王先生主宰的世界中。到時候王先生想有多強，這寶物之中的世界便能讓王先生有多強。我家主尊雖然道理無缺，但卻不一定敵得過身為世界之主的王先生。」
「咳……」
王明世乾咳了一聲，似乎有些尷尬的說道：「楚姑娘，實不相瞞，這件寶貝雖然落在我手中，但是這寶貝卻不是儒門浩然正氣可以煉化的。若要強行煉化，這寶貝的諸般神異也就消失了。所以這寶貝雖然在我手中，但卻不能算是歸我所有。如果楚姑娘不信，自可探查一番。」
說著，王明世便將骷髏頭遞了過來。
楚紅袖看了許七一眼，見許七面上沒什麼不悅之色，也沒有阻攔之意，便將手放在了骷髏頭上。神識投入其中探查一番，這寶貝中果然沒有被煉入禁制，只有一道泛著熊熊魔氣，支撐著這個寶物運轉的陣法而已。
誠如王明世所言，他手中的這寶貝，現在就如同是無主之物。王明世雖然能夠運用，但這寶貝卻不會以他為主，給他什麼便利。
心裡來回琢磨了一番，楚紅袖還是有些不放心，對一旁的許七說道：「主尊，王先生的寶貝雖然如他所說，但這事情……」
許七擺擺手，笑道：「我倆明辨道理，不管勝負如何，都會是一場好勝負。本座現在雖然對儒門失望至極，但對儒門的操守，還是有那麼一點相信的。」
向著王明世一拱手，許七道：「請吧，勝負如何，我倆分辨個清楚。」
「奴婢遵命。」
楚紅袖不再阻攔，轉而看著王明世，說道：「我家主尊願意相信王先生，還望王先生當得起主尊的信任。若王先生要做些弄巧的事情的話……北疆雖然地處偏遠，但九陽山中妖族，也願長途奔襲，殺盡王先生的徒子徒孫。」
「九陽先生是信人，在下自然也是，希望楚姑娘也是。」
王明世應了一句，不再多言，將手中骷髏頭向上一拋，那骷髏頭便懸在了半空之中。
骷髏頭在空中滴溜溜的轉了兩圈，雙眼之中的磷火一轉，化作兩道綠油油的光芒噴出。其中一道罩定了王明世，另一道罩向了許七。
幾乎同時，兩道綠光同時罩住兩人。綠光在兩人身上一轉，從王明世身上捲走了一道白光，自許七身上捲走了一道血霧，折返骷髏頭中。
綠光罩住本身時，許七隻覺得眼前一片鬼火翻騰，耳邊一聲聲的鬼哭神嚎。但一晃眼之後，眼前鬼火便消失不見，耳邊的鬼哭神嚎也再也聽不到了。
在許七眼前的，是一片光禿禿的黑山，頭頂黑雲朵朵，身旁陰風陣陣，陰風之中夾雜著無數的黑灰。
這片天地，如同被極盛的烈火焚燒過似的，空氣中似乎都帶著一股灰燼燃燒之後的味道。
不遠處，王明世的身形被裹在一道白光之中，身形清晰可見。他向著許七朗聲說道：「妖尊，這裡便是你我二人辨理之處了！」
「倒是個好所在。」許七一邊應聲，一邊看了看自己。自己周身裹著的，正是當時帶著自己從李太哲手中逃走的血霧。
「那麼，還請妖尊小心了！」
王明世一聲輕喝，周身白光瘋一般的涌動，在他身後化出一個老者的形象。看那老者面容，竟然和草廬之中，中堂上掛著的儒家至聖先師一模一樣。
似乎是受到這白光的衝擊，王明世頭頂百丈方圓的黑雲都被盡數重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璀璨星空。
這星空之中，日月同光，星辰盡顯！
若有旁人在側，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王明世在這意識世界中，以堅定本心，強悍意志，模擬出了儒門至聖一般的存在！
「妖尊只要想著自己心中所堅定的信念，也能像在下一樣，以意志之力模擬出一個強悍的存在。這本就是你我二人意志的爭鬥，妖尊請不要有所顧忌……當心了！」
王明世正向許七講說著這其中的訣竅，卻冷不丁的大喝一聲，帶動著頭頂星空、身後儒聖，向著許七合身撲來！
「兵不厭詐，你這腐儒，兵法倒學得不錯！」
許七冷笑一聲，心念轉動，在王明世合身撲來之時便倒飛了出去。
倒飛而出的同時，許七心中的信念，借著這世界中力量，化作種種形象。
血霧幻化，化作一個個市井之內常見的人物。
走卒，擔夫，苦力，商販……一個個形象逐漸完整。
許七心中所堅守的信念，是什麼？
是生而為人，無人能高高在上的驕傲！
是滅盡仙道，讓常人不再成為螻蟻的雄心！
是人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不被所謂的「超越常人」的力量擺布的自由！
在內心深處，許七有一個建立沒有仙神，不再有高高在上，可以將常人隨意滅殺的「高人」的世界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