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眾生所願
「妖尊所化出的意向，竟然不是妖族，而是常人么？」
王明世向著許七發出衝擊時，眼見著許七化出的各種形象，臉上似乎有些嘲笑之意。但這嘲笑之意只是在他臉上稍微一轉，王明世便不笑了，他猛地停下，驚叫道：「你不是妖尊九陽……你到底是誰？！」
在這個意識的世界中，進入者的意志所化出的形象，無論如何都會帶著他本來面目的一些影子。一個魔道高手到了這個意識世界之後，即便他善於騙人，能在人前裝出一副正道人士的模樣，但在這意識的世界中，本心彰顯，他絕對無法化出種種天仙形象。
身為妖尊，所化出的形象里竟然沒妖族的影子，全是最普通不過的常人？這和常理相去太遠！
想到了這一點之後，王明世便意識到，自己的對手絕對不是妖尊九陽！
被王明世看破了身份，許七也有些意外。許七本來還計劃著用這個身份，詐唬王明世一下，看看能不能取得什麼優勢。不想這個意識世界竟然如此奇妙，能讓王明世看出自己的身份。
「你問我是誰，嘿嘿……王先生，我倒是想問問，你是誰？」
這時，站在無數如同真人一般的意志所化的形象前的許七，從血霧中露出了身形。
見到許七，王明世便知道自己想的不錯。他雖然不曾和妖尊九陽會面，但是他也知道，妖尊九陽的意識，絕對不該是一個人類的形象。
一個妖族，卻自以為人，這怎麼可能？
聽許七這麼問，一時間拿捏不准許七的來路的王明世也不敢妄動，揣測著許七話中的意思，道：「我是誰？我乃儒門弟子，聖人之徒！倒是你，假借妖尊大尊的身份，不敢以真面目見人，有資格問我這番話么？」
「不……」
許七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問你什麼身份，也不是問你所學的是什麼。我只是問你，你是誰？」
頓了頓，許七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諸般常人形象，向王明世問道：「拋開你所學的那些什麼聖人之道的學識，拋開你儒門弟子的身份，你是誰？！
王明世面色一變，不曾想到許七竟然從這個角度發問。
「拋開你所謂的身份，你也只不過是常人之中的一個罷了！」
許七向著身後一指，喝道：「我問你是誰，你卻說什麼聖人之徒，儒門弟子……你被自己的身份迷惑，忘了自己本身是誰，怎麼敢說知道自己是誰！」
許七話音未落，他身後眾生形象皆做怒目狀，低喝道：「如何敢說！」
「如何敢說！」
「如何敢說！」
……
聲如滾雷，在這天地之間鼓盪！
在這一聲聲喝問之下，心性如王明世，臉上也禁不住一白，心裡有些發慌。
而這一慌之後，王明世心中便叫了一聲「不好！」
在他身後的那儒門至聖的形象，似乎被這雷聲一般的低喝震動，形象在怒喝聲中淡薄了數分。
兩人各自化出的形象，都繫於一心。若本心堅定，意識所化出的形象自然堅定強大。但若是本心被震撼，那這意識化出的形象也就連帶著會變得弱小。
王明世在許七的一聲質問下，本心所堅守的道理便出現了一些慌亂，來不及對答。而正因為這麼一絲慌亂，他所化出的形象便變得弱小了。
心道不好，王明世聚集精神，將心中那一點慌張壓下，將本心堅定起來。在他的努力之下，王明世身後的儒門至聖形象，終於恢復了幾分。
「閣下言語精妙，但說的卻不是道理。」
王明世振奮精神，對許七搖頭道：「我所堅持的道理，本身便是人間所奉行的道理，也是人所堅持的道理。所謂的忘了本身是誰之類的言語，聽起來雖然犀利，但卻空泛無物。」
「哈哈！」
許七朗聲一笑，指著王明世，喝問道：「你既然說你這是人所堅持的道理，那我問你，聖人教了你將天下正道，讓給所謂的仙道的道理？世間奉行的道理，難道就是自甘螻蟻，匍匐於強者腳下？一條縮卵老狗，也敢聲稱自己所堅持的道理，是人間正道？真是讓我笑掉大牙！」
許七一番話，王明世面色更白了三分。這話處處卡著王明世所堅持的道理，但又處處向王明世亮著刀子。王明世回想自己所堅持的道理，再想想之前和面前這年輕人說的道理，一時間難以言語。
他一直所堅持的道理，可不是這樣。也是和仙道久經爭鬥，終究無效，王明世心灰意冷之下才有了和先前不同的想法。
這兩種想法一相撞，王明世頓時便沒了立場。這可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能解釋的過去，就能應付本心中所堅持的道理的。這是分明的念頭轉變，王明世自己所說過的言語，過不去自己的本心這一關。
他身後的形象，隨著許七的一句句言語，一點點開始崩潰。王明世被許七刺中了心中漏洞，自我反思之下早已是心神不定，哪兒還能聚集起本身意志。即便是他有心，在心中所想兩種道理，兩種心緒的情況下，王明世也難澄清心緒，找到自己的本心。
意識之主本心混亂，意識化出的形象自然再難以堅持。本來如同實體一樣的儒門聖人形象，已經變得淡薄透明，看起來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
或許是意識所成的形象將要消失的危機感喚醒了王明世，在身後形象將將崩潰的時候，王明世強自穩定心神，向著許七發問：「你說我所堅持的是錯路，但你呢！你所說的滅盡仙道之類的言語，難道不是空泛大話么！我和仙道爭鬥過，知道其中的艱難之處。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知道仙道的強橫么？如此妄語，你倒也能堅持么？！」
雖然自己本心混亂，但是王明世還有辯才！
他相信，只要引動著面前這人說出心中所想，自己便能將他所堅持的道理給擊破，然後讓他意識崩潰！
滅盡仙道……這樣空泛無物的想法，也能成為堅持奉行的本心？實在是不堪一擊！
只要能將他的本心擊潰，讓他的意識崩塌，面前的這個小子……就是死路一條！
兵不厭詐這條計，王明世學的的確不錯。
如他所言，這個世界是用來磨練本心的好地方。但是他卻沒對許七以及楚紅袖說明，投入這意識世界之中，以自己的本心構建形象的，並不是進入者的一縷意念，而是進入者的神魂！
一旦在這個世界中，被擊敗了本心，進入者的意志便將崩潰。而意識一旦崩潰，神魂雖然不會受損，其中的意識念頭卻要被毀。好一些的，就是意志破碎，成為一個瘋子。壞一些的下場，那就是神魂之中的意志被清洗的乾乾淨淨。
這被清洗乾淨所有意志的神魂，即便回到了本體上，也失去了所有的神智，只剩下魂魄中的本能。從各人意識的角度而言，意識被清洗乾淨，即便神魂尚在，也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這種針對本身意志而非神魂的手段，天下罕見。王明世在得到這件寶貝之後，也從未示人。今日他想要用一個婉轉些的辦法，除掉九陽妖尊，這才將這寶貝拿了出來。
果不其然，就連楚紅袖，也被這寶貝給騙了過去。
現在情勢有變，進入這世界之中的並非九陽妖尊，言語還頗為犀利，能點中自己心中漏洞。但是王明世也不慌張，要將面前的這個不知來歷的小子收拾掉，是沒有絲毫問題的。他神魂回到體內之後，最好的下場也是一個瘋子，但神魂卻還完整，任誰都不能說是他王明世做了什麼手腳。
因此，王明世屏息凝神，只待面前這年輕人說出心中的本心，便一舉擊破，將今日這局面徹底收拾了。
「你想知道我的本心？哈哈……我本心簡單，你聽好了！」
許七頓了頓，朗聲道：「我所想的，只不過是生而為人的，能明白生而為人的驕傲，有主宰自己命運的勇氣，有選擇自己命運的能力。不被什麼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控制，不被任何高高在上的存在，當作螻蟻一般！」
「所謂的滅盡仙道，只不過是實踐這個目標的一個步驟而已！仙道兇悍我也清楚，前路如何難行，我自然明白。但！這本心在，事就一定能成！」
生如春雷，許七不給王明世半點插話的機會。能如此暢快的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對許七而言也是一種享受：「仙道兇猛，我心中有數。或許我無法以一人之力抗衡仙道，但這世間有著千千萬萬，不願生來便奴隸的人！我一人難以抗衡仙道，千萬人如何？」
「千萬人不能抗衡仙道，千萬人的後代又如何？」
「我所要的，就是抗擊仙道，將這對抗仙道，不做他人腳下被隨意碾死的螻蟻的意志當作種子，點進每一個不甘於俯首仙道，不甘於做一個奴隸的人的心中！我即便在和仙道的爭鬥之中身死，但這一點種子也會發芽成長，最後結出數萬萬對抗仙道的果子！」
「這是眾生自由之願，是眾生主宰命運之願，是眾生不甘成為奴隸的渴望！」
「我就是要點上一把火，這一把火雖然弱小，但只要形式得當，火頭不滅，就能成燎原之勢！」
「如今仙道大興，常人如同奴隸，你說，這形勢算是得當么？我這燎原之勢，難道成不了么？！」
「我！告訴你！」
許七一腳踏前，戟指王明世，喝道：「我許慶之要的，就是一個沒有仙神，無人能踩在人類頭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