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所謂信任
胡勇和百花環誤闖知世山這件事情,許七心裡自有他的計較。
自己頂著妖尊九陽的名頭,剛回到了九陽山中,就有人誤闖知世山,得自己前去解圍?若說是巧合,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王明世身為儒家宗師,是看不上妖族的,想來也很難和某些妖族合作。策劃這件事情的人,看起來並沒有借著王明世的手殺自己的意思,至少對這個是不報很大的希望。
這樣來看的話,那胡勇和百花環誤闖知世山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之下形成,用來試探自己的。
自家的妖族,要在自家的地盤上被儒門宗師殺掉。五百年後轉世回歸的九陽妖尊,該怎麼處理?
任由妖族被殺?這事情傳出去,九陽山連帶著九陽妖尊的名頭,會飛速直落;保下犯了九陽妖尊自己定下的規矩的人?這事情傳出去之後,出爾反爾的九陽妖尊也要被人恥笑。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之後,許七也想誇這個和自己隔空下棋的人,實在是手段高明。
但是,這個幕後人的手段雖然高明,許七也不差。這進退維谷兩頭堵的局面,許七已有辦法破解。
許七下了首陽峰,隨楚紅袖上了俯陽峰。楚紅袖為九陽山中首座時,這俯陽峰就是她的居停之所。
相比首陽峰,俯陽峰上的建築不少,雕樑畫棟,頗有幾分人間的富貴味道。
楚紅袖將許七請到了正廳的座椅上,喚來一個妖族交代了幾聲,便揮退了旁人。
不一會,胡勇和百花環便被帶來了。
「見過首座……」
兩人要對楚紅袖行禮,楚紅袖卻將身子一閃,避過了,伸手向許七一引,道:「這是我們九陽山主尊,你們這兩個沒大沒小的東西,眼瞎了么?」
兩人一僵,轉而向許七行禮:「見過……見過主尊。」
妖尊九陽在五百年前,雖然威名赫赫,但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九陽山中的妖族雖然都是聽著妖尊九陽的傳說長起來的,但更多的都是將妖尊九陽的存在視作一個故事,一個傳說。現在見到了活生生的妖尊九陽,即便是兩人先前見過許七,現在也有些反應不及。
許七看看二人,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胡勇,百花環?」
「是……」
二人都不知道這傳說中的人物到底是個什麼心性,此刻又要做什麼,應對之時十分的心虛。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敢犯本座留下的規矩,闖入知世山,驚動儒門大尊的最後隕落。」
許七說話的聲音不大,也沒什麼嚴厲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淡的事情。但他越是如此,在旁人眼中,這位凶名赫赫的妖尊身上殺氣就越足。
「不僅如此,你們兩個還打擾了本座的修行,讓本座費時費力,去知世山中為你們兩個費口舌……」
許七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聲音不大,卻和言語聲一起落在了兩人心頭,如同重鎚:「犯了本座的規矩,耽誤本座的修行,打殺了你們兩個,實在是應該。」
兩人頓時面色慘白,尤其是那百花環,臉上相比胡勇更多了幾分慌亂。她長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又強壓了下來。
胡勇面色也是難看,但臉上除卻慌亂,還有數分不忿懊惱。
許七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裡,心中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他輕輕敲著桌子,道:「若是按照本座的意思,你們兩個今日必死。但是……」
略頓了頓,許七繼續說道:「當日王老先生同本座講了許多的道理,讓本座頗為受用,本座便拜在他門下,成了他的關門弟子……」
大廳之中,除卻許七之外只有胡勇百花環以及楚紅袖三人。這話一出口,三人面上都有些驚訝。
雖然五百年前,九陽大尊好像就和人間的儒門有些關係,這才送了知世山給人間的儒修。但是拜在一個儒生門下……即便這個儒生是儒門大尊,但從地位上來說,九陽妖尊可比儒門之中的大尊要尊貴的多。
更何況,他奉為師尊的是一個不滿百歲的凡人。若是真論起輩分的話,九陽妖尊的輩分可比那個王明世高太多了。
雖然妖族之中向來不看重人間的禮儀輩分,但九陽妖尊拜王明世為師,這未免也太……太不注重禮儀輩分了吧?
胡勇百花環二人臉上只是有些驚訝,但楚紅袖臉上,卻隱約有些發白。
「師尊隕落之前,曾說不想因為自己一人而讓兩人沒了性命,要本座饒過你們兩個的性命。本座本不願將這件事情就這麼輕輕放過,但是師尊有命,本座也不好違逆。」
「然而。」許七看著胡勇和百花環,說道:「你們兩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受些苦頭,本座的法度何在?楚紅袖,將這兩人身上的力量禁住,鞭笞五百,關入囚室一月。差人照看著,要不了性命就好。」
妖族肉體雖然強橫,但是施刑者的肉體一樣強橫。將身上力量鎖住之後,這五百鞭可不好消受。若是施刑者下手重一點,受刑者也就留下一口氣在了。
但是相比被直接殺死,這已經是莫大的優待了。
「是。」楚紅袖領命,喚來兩個妖族,將二妖帶了下去。
等到大廳內只剩下許七和楚紅袖時,楚紅袖便跪倒在地,柔美的身子微微發抖:「請主尊憐憫奴婢,不要將奴婢的魂魄,用來祭煉法寶,奴婢縱死,心裡也感念主尊大恩。」
「哦?」許七看著跪倒在地的楚紅袖,明知故問:「紅袖這是為何?說的哪裡話?」
楚紅袖連連叩頭,並不言語。
許七和王明世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旁人不知道,楚紅袖可是全都看在眼裡的。雖然當日許七也聲稱王明世是自己的師尊,但是親手殺了王明世的也是他。
現在這位「妖尊」借著王明世的名義,放過了誤闖知世山的這二妖,那他會放不過誰?
放不過將那件事情從頭到尾全看在眼中,知道「妖尊」秘密的自己啊!
聽「妖尊」對這二妖說出那番話之後,楚紅袖心裡便是冰涼,心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怕妖尊是容不下自己了。雖然自己知道的秘密並不算是大秘密,但日後捅出去的話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以妖尊的心性脾氣而言,他定會滅殺自己,一勞永逸。
許七說出這番話,也正是要讓楚紅袖這麼想。
見楚紅袖不說話,許七嘆了口氣,道:「紅袖,站起來吧,本座還是信得過你的。你雖然知道些事情,但也無傷大雅,本座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便殺了你。若是日後你果真背叛了本座,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本座也照樣能殺了你。」
這番話,讓楚紅袖如蒙大赦。她站起身來,向許七施了一禮,道:「能得主尊信賴,奴婢三生有幸,但主尊日理萬機,奴婢怎敢讓主尊為奴婢費心。」
說著,楚紅袖手掌一翻,取出一塊玉佩來。她微微皺著眉,將玉佩貼到額頭上。
玉佩上一陣光華閃過,一隻火鴉在光華之中飛舞翻騰。火鴉凌空一吸,從楚紅袖頭頂吸出一道光華來,吞入口中。
火鴉吞了那一道光華,重返玉佩之中。
楚紅袖身子猛抖了抖,額頭香汗淋漓,面色發白,看起來損失這一道光華,讓楚紅袖頗為難受。
來不及抹掉額頭香汗,楚紅袖雙手捧著玉佩,緊走幾步,將玉佩送到了許七面前。
聲音略微抖著,楚紅袖說道:「這是妖尊的九陽群妖佩,裡面是九陽山中各個妖族的一點真靈。奴婢已將本身一點真靈投入,縱使奴婢到了天涯海角,是生是死,也全在主尊一念之間。」
許七看看楚紅袖,搖搖頭,道:「你倒是忠心。」
說著,許七接過了楚紅袖手中的九陽群妖佩。
這玉佩雖然是玉質的,但拿在手中,卻十分的溫熱。玉佩上雕著一頭圍繞在火焰之中的烏鴉,正展開雙翅,衝天而起。
把玩著這玉佩,許七心中頗有些意外之喜的感覺。
對於楚紅袖,許七隻能說不是十分的懷疑她,但是卻無法談及信任。認王明世為師尊這件事情,許七自有他的打算。借著這件事情徹底掌握楚紅袖,只是摟草打兔子,捎帶手一起做了。
許七今日說出這件事情,就是要探探楚紅袖的態度。如果楚紅袖的表現讓許七不夠滿意,或者說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忠誠的話,許七是早晚要清除掉這個不安定的因素的。
只是沒想到,楚紅袖的表露忠心的方法竟如此徹底,不僅交出了對九陽山的實際控制,更連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許七手中。
看著面色蒼白,消耗過度的楚紅袖,許七心裡還真是有些過意不去。但即便是過意不去,這件事情還是要這麼做。只有這樣,許七才能信任楚紅袖,免去了要時刻提防揣摩她的麻煩,對兩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許七做事,向來是先小人,后君子。他可不想做那種表面上和人交心,背地裡卻要提防所有人的「君子」,那樣實在是自找不快。那樣的「信任」雖然看起來好看,但不管是「君子」還是被「信任」者,雙方心裡只怕都打著鼓。
像許七這樣,用不太上的了檯面的手段,所有能掌握的全部牢牢的抓在手中,雖然看上去做派是不夠大氣,但是在這不夠大氣的做法之後,卻是真正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