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儒門為何不敗

將九陽群妖佩把玩了一番，許七將玉佩收了起來，對楚紅袖說道：「本座知道你心裡定然有許多疑問，想問什麼只管問來。」

楚紅袖連忙道：「奴婢不敢揣測主尊心意，更不敢過問主尊的謀划。」

許七知道她是避嫌，擺擺手，說道：「不必如此。本座還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做，你心裡明明白白的去做事，總要比什麼都不知道的去做事更加有把握。事情既然交給你去做，你就要在做事時有些臨場的變化。你若心裡不清不楚，對本座要做的事情沒個把握，本座如何讓你去辦事？」

楚紅袖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忠誠，許七也願意將自己要做的事情，跟楚紅袖說說。這些事情雖然自己去做，會更有把握，但是自己眼下還有一大攤子事情要處理，東奔西跑的事情還是交給楚紅袖比較好。

聽許七這麼說，楚紅袖的膽子大了些。她略作猶豫，斟酌著用詞：「奴婢愚鈍，不知主尊為何要認王明世王先生為師。王……王先生雖然是儒門宗師，但主尊卻是九陽山首座，不管是名聲實力，都比一個儒門宗師強了太多。主尊若是為了名聲的話……奴婢愚鈍，實在不知主尊的心思。」

許七笑了笑，道：「紅袖，你一定聽過『名正言順』這個詞吧？」

「奴婢聽過。」

「好，那我問你。」許七的手指敲著桌子，問道：「以九陽山的實力而言，你覺得傾盡全力，能夠滅掉儒門么？」

楚紅袖略作思索，搖頭道：「若只是除掉儒門之中的高手，讓儒門高手零落的話，九陽山傾盡全力，可以做到。但是滅掉儒門……雖然現今仙道大興，儒門不能顯布天下，但儒門傳人遍布天下，以九陽山之力滅掉儒門，可能太小。」

許七點點頭，道：「說的不錯。那我再問你，以九陽山……不，以整個北疆妖族之力，對抗仙道，你覺得有幾成勝算？」

楚紅袖微微張了張櫻桃小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現今的世界，仙道大興，一般的仙派已經極為難纏，更別說那些有真仙傳承的真正仙道了。想要以妖族對抗仙道，實在是沒有半點勝算。

這答案十分明顯，但是楚紅袖卻不敢隨便說出來。面前的九陽妖尊，當年可正是被一位真仙打落到域外靈界去的。要是真的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只怕妖尊心中不喜。

「不敢說？那本座就替你說。」

許七道：「即便是以整個北疆妖族來對抗仙道，也毫無勝算。北疆妖族雖然算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但是一旦涉及到對抗仙道這種仙道生死存亡的事情，北疆妖族在仙道面前就如孩童，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更別說北疆妖族之中，還有些人和仙派有所勾連。如果真的和仙道開戰，只怕北疆妖族就先分崩離析了。紅袖，你說本座說的對不對？」

楚紅袖不敢妄語，道：「主尊深明局勢。」

「哈哈……」許七擺了擺手，道：「這種局勢本座能看的明白，你也能看的明白，北疆妖族之中的各個掌權的首座也都能看的明白。但紅袖你想過另一個問題么？」

許七話鋒一轉，問道：「一個傾盡九陽山之力，雖不能滅，但也要讓它大傷元氣的儒門，為什麼能和仙派爭鬥個不相上下，有輸有贏？」

楚紅袖張張口想說話，許七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本座說的不是力量上的爭鬥，說的是大興於天下的仙道，為什麼在朝堂上、在市井中，不能碾壓一般的勝過儒門？仙道信徒如此之多，力量如此之強，為何這天下還不是仙道一手遮天，儒門還能和仙道一較長短？」

許七雖然沒離開過應城，但是也聽人說起過天下的事情。當今天下，仙道大興，信眾無數，供養無數，各地都有仙道人物的道場，各國都有仙道的供奉。在不少地方，一個仙道人物的號召力和影響力，甚至比當地的官員更強，當地官員命令施下難以通行，但仙道將同樣的命令施下，便能迅速推廣。

即便仙道的影響力已經如此之強，但是在市井之中，朝堂之上，儒門也還有著相當強的影響力。拜入仙門求道者眾，但埋頭書房刻苦用功，趕考應試者更多。

當今世上，仙道的確大興，但儒門也並非完全的沒落。只是仙道壽數長出太多，儒門中耗費了一代人的時間做的一件事情，即便對仙道有了那麼一些作用，卻也只被仙道中人視作一時的下風。

在這樣的競爭中，仙道的大興的確是勢不可擋。儒門之中即便有天縱之才，但也最多能制衡仙派百年，百年之後，仙道依舊縱橫。

市井之間談起仙道的興盛時，最後往往將仙道的興盛歸功於天數，歸功於神仙保佑，天意讓仙道大興。至於儒門，絕大多數人都在說為什麼會在和仙道的爭鬥中無法取勝，卻沒人說過，為什麼儒門能在和仙道的爭鬥之中沒有完全落敗。

許七有上一世的經驗，對這些事情自然有自己的理解。只是當時聽時，許七從沒將這些事情和自己聯繫到一起，也就沒下心思琢磨。

現如今許七要滅仙道，再將這些事情仔細琢磨一番之後，許七便有了更深的見解。

楚紅袖身為九陽山首座，經營九陽山的同時自然也關心天下大勢。對於仙道和儒門之間的爭鬥，楚紅袖要比許七知道的更多，也更加清楚。但是她還真沒想過，為什麼儒門在已經大興的仙道面前，還有爭鬥的力量。

想想「妖尊」先前說的，楚紅袖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但卻還沒完全明白過來。

看著若有所思的楚紅袖，許七屈指一叩桌子，道：「儒門之所以能和仙道相爭，沒有讓仙道一手遮天，只因為儒門中有一位儒家至聖先師，儒門是帝王之師，是朝野為官者所必學，是數萬萬讀書人尊崇的人間正道！」

「儒門依附帝王，卻又引導帝王；依附民眾，卻又引導民眾；依附讀書人，卻又引導著讀書人。」

「不管儒門到底是不是人間正道，但是民眾相信這是人間正道。而除了儒道之外，也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引導民眾的方法。儒門雖然不能讓天下風調雨順，施符舍咒平定瘟疫，卻可以打造一個能夠引導民眾的王權體系，用父子、君臣這些禮儀，給出一個整套的引導民眾行為的辦法。」

「相比之下，仙道雖然能長生，能行雲布雨，但卻不是人人可修仙。若以仙道之中的那些個觀念來引導民眾……嘿，那和民眾想要的，可不一樣，民眾自然難以接受。」

許七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給出了自己的結論：「歸根結底，仙道不能徹底壓倒儒道，一手遮天，只因為這天下數以百萬計的常人。民眾務實，仙道能在民眾之中有那麼強的影響，只是因為仙道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說民眾將仙道視作工具一類的存在，也無不可。」

「所謂的仙道大興，也算是大興。但是在本座看來，這仙道的大興，可是虛弱的很。」

楚紅袖從未想到過這一點，也從沒聽人這麼說過。往常評判仙道，都只是評判仙道的力量如何、宗派多大，至於仙道大興，這已經是所有人心**同的觀念了。

現在聽許七將這其中事情掰開了說清楚，楚紅袖一時間頗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她第一次覺得，仙道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大。

再看「妖尊」，楚紅袖便有了些別的感覺。

從來只是聽說九陽妖尊有如何的凶名威名，今日聽九陽妖尊這一席話，才知道九陽妖尊並不光是實力強橫，心思也非常人所及。

妖尊九陽……果然非同凡響！

楚紅袖心中頗有些「已得其主」的感覺，心緒激動之下，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妖尊……妖尊真知灼見，奴婢……奴婢佩服！」

許七也沒感覺有多得意，這隻不過是他作為歷史長河的後來者，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以一個要滅盡仙道的常人的角度來看仙道之後得出的結果罷了。他所有的，只不過是在上一世讀過史書，知道上一世生活的時代是如何開啟的。換句上一世的話來說，就是比這個時代的其他人，更明白「宗教的局限性」而已。

不管仙道有多強的力量，最核心的那一點也還是宗教罷了。宗教能吸引信眾，但是宗教本身就有其局限性。要和仙道爭鬥，只要捏住了這一點下手，自然大有可為。

許七語調平靜，說道：「本座之所以要認王明世為師，就是要借儒門的這個名頭。仙道想要對付本座，北疆妖族之中也有不歡迎本座重回世間的，兩方一合計，自然就有了當日乾陽山中的一戰。仙派想要對付本座，本座自然也不能避戰，只是若還像是上一世那樣去做的話，本座這世最終也要隕落。」

「這一世，本座和仙道之間的爭鬥，就要以大義披身，從小處入手，將仙道徹底摧毀。儒門宗師關門弟子這個名頭，實在是大有可為。」

楚紅袖跪倒在地，雙眼之中依稀有一股火苗在閃動：「奴婢願為主尊鞍前馬後，以成主尊之願！」

「正有事要你去做。」

許七輕輕的敲著桌子，微笑道：「關押那二人的囚室年久失修，若是被人跑出來了，只怕也不稀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