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成名契機
在這世界生活了二十年,許七對這個世界中的科舉考試還是知道一些的。
所謂的「兩科」,指的就是科考的明經、進士兩科,進士科偏重文章詩詞,而明經科則要「明曉經義」,略偏重經義一些。國子監是最高學府,其中的學子基本上都是內定的天子門生,能在這些精英之中被稱之為「獨秀」,那得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
許七雖然聽說過國子監,卻還真沒聽說過「兩科獨秀榜」,估摸著是國子監里的排行。見身邊人聊的熱鬧,許七搭話道:「兩位兄台請了,適才聽兩位兄台說起這『兩科獨秀榜』第九,卻不知道那位兄台誰?」
被許七問到的兩人頗為詫異的看著許七,上下打量著他。其中一個搖搖頭,對許七說道:「這位兄台,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吧?『兩科獨秀榜』第九名的田縱雲,你竟然不知道?這可是國子監里的風頭人物,兄台沒聽說過么?」
「是,在下的確是初來京城,對國子監並不熟悉,不如兄台你見多識廣。」
許七帶著笑,問道:「剛才聽兩位兄台說,這位田兄已經斗敗了七個人了?這是為何?今日難道是個擂台么?」
被許七吹捧了兩句,說話的那人面有得色,話匣子登時就打開了:「今日若說是擂台,那也不是擂台。但若說不是擂台,這也正算是個擂台……兄台初來京城,應該不知道這繞樑樓三樓是什麼景緻吧?」
「請教了。」
說話那人賣足了關子,這才說道:「這繞樑樓三樓上不設桌案,平日絕不待客,只有稱得上名滿天下的文人墨客,才能獲邀上這三樓,在三樓上留下自己的墨寶。這百十年來,能在繞樑樓上留名留字的,都是當世讀書人中的楷模。」
「但是除了名滿天下之外,另有一條路可以登上三樓,那就是在科考的時候來這繞樑樓,與人辯經辯世事。只要年紀在三十歲一下,無論是是否有名,能在這繞樑樓上與人辯經辯世事,辯倒百人以上,或者辯的無人挑戰,便能在這繞樑樓上留名。」
「若真的能在這繞樑樓上留名,登時名傳天下。田縱雲在『兩科獨秀榜』上排行第九,前八名都已經過了三十歲,他們是沒機會在這樓上留名了。如果他能留名繞樑樓,『兩科獨秀榜』前八名的風頭都要被他超過去了。」
「原來如此……」
許七算是完全聽明白了,今日的繞樑樓,就是天下讀書人的成名捷徑,只要能辯倒百人,便能立刻名揚天下。難怪繞樑樓中的儒生這麼多,原來都是瞄著這個機會來的。
但是辯倒百人,談何容易?不僅要明經曉義,更要清楚天下大事,還要有非凡的口才,出眾的學識,能應對各種刁鑽的問題。不是通達全才,如何能做得到?
這繞樑樓是一朝成名的捷徑,進京趕考的讀書人都盯著這個機會。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有家世雄豪的想要取巧,以權勢逼退別人,也得掂量著天下讀書人的口誅筆伐。
一朝成名天下知這種事情,是每一個胸懷壯志的年輕人心**同的夢想。見這機會在眼前,許七也有些心動,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深淺,也不準備登樓挑戰。
要是辯論天下大事的話,上一世在論壇與人論戰無數的許七借著後世積累的經驗,噴倒百八十目光止於一朝一代的書生不成問題。但是說到辯論經義的話……許七這點水平就是給別人刷經驗的雜怪,隨便來一個認真讀書的書生,許七都沒多少勝算。
敗者下樓,大堂內的書生們一個個的交頭接耳,大多都是在互相攛掇。
在這一片人聲里,一個默不作聲的書生走到樓梯口前,向大堂內的儒生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在下失禮」,便轉身上了二樓。
這書生身材有些單薄,一身青色儒衫洗的有些發白,看起來是個寒門出身。他一上二樓,一樓大堂中有些打扮顯得頗為貴氣的年輕人,面上頓時有些譏笑之意。
倒也不能說是家資雄厚的看不起寒門出身的,只是家資雄厚,就能請來專門教書的先生,相比寒窗苦讀的寒門士子,起點是要高上一些的。而且家資雄厚,父輩交遊廣闊,對天下大勢了解的也比寒門士子要多些,起點就要再高一籌。
更別說身在最高學府國子監內,有名師指導暫且不說,光是身在京城,也能了解很多他人所不了解的大事。相比寒門出身的士子,田縱雲可以說擁有極大的天然優勢。
現在一個寒門士子要上去辯經辯事,這勝算可是不大。
看著這上樓的儒生,許七也笑了。他沒嘲笑這書生的意思,只是因為他聽出了這個儒生的聲音。
這個人,就是今天早上挨個敲門的那個書生。
想想這書生早上做的事情,再看看現在的情況,許七登時就有了些興趣:「這個書生是有備而來,要在這繞樑樓上一朝成名?有趣有趣,我得好好看看這是個什麼情況。」
書生上了樓,大堂里又沒了嘈雜之聲,隱約能聽到二樓上兩人說話。
二樓上的二人說了些經史,討論了些文章,做了些詩詞。聽起來,兩人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那書生還沒走下樓來。
此刻大堂里,所有人都收起了對這書生的輕視之意。之前的挑戰者能撐上一刻鐘,就已經算是了不得了,這書生可是打破了所有挑戰者的記錄。
出身寒門要做到如此的地步,非得花上比旁人數倍的努力不可。一個出身寒門的讀書人,能和國子監「兩科獨秀榜」上的第九名平分秋色,已值得另眼相看。
大堂中已有人在低聲打聽這個書生的來路,許七也留心聽著,但是大堂里這許多人竟沒一個認識這書生的,更不知道這書生叫什麼名字,是何方人士。
二樓上的二人說完了經史,說了兩句閑話,便談起了天下大事。
十年寒窗為功名,說是探討天下大事,其實就是以天下大事為例子,來辯一辯胸中的治國抱負。
許七聽二人以天下大事說治國抱負,聽的有些索然無味。那田縱雲說要以忠孝為本,以忠孝上對君王,以慈愛下對百姓,自然國家昌盛。上去挑戰的那書生,也說忠孝,但重點卻是以忠孝立法,以聖人教化為法度,以法度治國。
這兩人思路上雖然有分歧,但是跟腳都沒離開儒門那一套忠孝思想,區別在於感化和法度而已。這兩個答案聽起來都是正確答案,各有出彩之處,大堂內的儒生們也一個個連連點頭。
但是在許七看來,這兩人都錯的離譜。
許七對儒家的那一套忠孝思想並不怎麼反感,剔除了其中糟粕之後,剩下的那些東西用來作為立身的指導是可以的。但是用儒家治國?這還是免了。
上一世讀史書的時候許七就明白了,天下百姓想的從來不是如何做儒家要求的君子,想的是如何吃飽飯,如何將自己的日子過好。只有能衣食無憂之後,才會考慮如何去做一個君子,所謂倉稟實而知禮節,就是這樣。
天下所求的,歸根結底不過是「吃飽飯」而已,這是如此簡單的要求,如此純粹的道理。這一點能做到了,諸子百家愛用哪一家都行。這一點做不到,諸子百家用哪一家都得歇菜。
忠孝治國?忠孝能讓百姓吃飽飯么?法度治國?百姓飯都吃不飽的話,法度又有什麼作用?
許七也知道,這些人都不是蠢人,只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自有其局限所在。而自己心中所想的,如果被人當著所有的面宣揚出來的話,那這可就是詆毀聖人之言,必然要招致全天下讀書人的口誅筆伐。
這也是許七對儒生沒什麼好感的原因所在。孔丘立下儒門,儒門本身的教義是沒太大問題的。但是這些後來的儒生中,多的是手捧聖賢書,腦袋僵死一片,高談闊論口中有千言,親身做事袖中無一策的腐儒,書中的道理就是一切,眼裡再也容不得他物。
現在身處繞令樓中,看這進京趕考、日後要成為離國棟樑的書生們,一個個對樓上兩人所連連點頭,許七心裡是暗暗的搖頭。
運氣好的話,這裡面最多有兩成,或許能接受自己的理念。運氣不好的話,能有一成就不錯了。
想到這一節兒,許七頓感無聊,想要從這抽身離開,不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
心裡正這麼想著,許七卻聽樓上那上去打擂的書生,不緊不慢的說起了一件事情。
這事情簡單來說,就是離國中原的某處州府,有仙道在那建立了道場,深得民心。州府有令要行,還不如仙道中的命令行的乾脆利落。在州府之中,仙道的權威倒是比州府更大。
那書生沒點明是哪處州府,也沒點出是哪個仙道宗派。但是聽到他言語的人心裡都各自清楚,只因為這種事情不止一州一府,實在是常見的很。
說完了這件事情,那書生拋出了自己的問題:「仙派勢大,民心所向,我等儒門中人,該如何看待,如何對待?」
聽那書生這麼問,許七挑了挑眉毛,收起了要走的心思。
這個書生實在有趣,且看他能說出點什麼來,也看看這國子監里出來的高才,在這件事情上是怎麼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