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聽說了沒?」
「聽說什麼?」
有人神神秘秘捂了嘴巴,等他人附耳過去,四下查看周圍無人,方才小心翼翼道:「冬至祭天,陛下遇刺一事!」
「嘶……」
「什麼……祭天遇刺?」
「……小聲點!」
「快說快說,怎麼回事?」
「我跟你說,這還能是什麼,不就是隨國聽說我們新皇登基,必有天降鴻福,就派了刺客來刺殺陛下。聽說那刺客身高九尺,魁梧彪悍,力大如牛能舉千斤鼎……沒事沒事,咱陛下福氣深著呢,聽說那天啊陛下大顯神威,毫髮無傷!」
「真的?!」
「那還有假的?我鄰居二姑媽的表舅的妹夫可是在朝廷里當官的,那麼多人親眼看到還能有假?」
「嘶……隨國竟然如此大膽,難道他們不怕天帝怪罪?!」
「怕,怎麼不怕!聽說隨國現下正因這事兒鬧得很兇呢,隨國太子和二皇子都打起來了,隨帝那老頭也快病死了……呵,看看吧,說不定明年隨國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咯!」
「唉,不過這些秘密我們知道就算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
一夕之間,這一流言幾乎傳遍京都大街小巷,於百姓心中激起無數火花。
朝堂之上有人彙報了這情況時,兇狠了幾日的姜澤似又端不住架子般恢復了先前懶散模樣,甚至叫百官有了祭天那日天子威儀不過錯覺之景。
自幾百年前周王自封天子,沒有讀過書的百姓大多對天子一名深信不疑。是以原先有些名不見經傳的姜澤,在這祭天遇刺之後,忽然被廣大百姓所知並且無限尊重讚賞。
這對姜澤而言當然是好事,便無視右相板著的那張老臉,對姜溯傻笑了笑。
他確實很高興。
嗯,這麼短時間裡能將流言散播至整個京都,其中必須有他家哥哥的手筆。不過能想出這種辦法的,恐怕還是某個神棍。
於是他非常愉快地腦補起了自家哥哥面對諸葛瑜的「昨夜在下夜觀星相,見……掐指一算此乃……」句式,必是端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非常可愛呢!
好、想、看!
下朝時,姜溯沒有出宮,而是隨著姜澤去了書房。
這幾日紙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姜溯單獨尋了個院子做為工坊,並且找了些在製造錦帛上頗有建樹的老工匠,給了他們足夠的材料。於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群人找到了麻布的新代替品:草木。
眾所周知,麻布是由麻類植物製成。既然麻布可以製成紙,那麼工匠們大多認為麻草亦可用來當作原料。等到第一批麻草成功后,他們又開始思考除了麻草之外是否還有更普遍的草木也可以。
是以等到揮退眾人,姜溯方才將這一疊紙送給了姜澤,要求他於翌日在朝堂之中將它推薦給百官。
姜澤轉念一想,即可明白姜溯想法,便支著下顎,側頭看坐在他身旁的青年:「明日哥哥呈上來不好嗎?」
他大約是眯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從姜溯角度瞧去便見眼尾微微上翹,風情萬千。
姜溯淡道:「不好。」
姜澤想不明白:「為何?」
「你是我的弟弟,由你來做我很放心。」他頓了頓,又說了一番接下來的安排:首先在姜國百官士族大夫之間推薦,再招攬商隊售予其餘四國,賺取所有都將充入國庫軍隊,以備不時之需。
他沒有說「你是姜國之主,理應由你來做」這種從理智出發的話,而是單純從感情角度來鼓勵他,也許正是看出了姜澤「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也正是如此,他不願再接受姜澤的退讓。
縱然當不成天子,他也可以是堂堂正正的存在。
他不需要姜澤的犧牲與成全。
姜澤緩緩咀嚼了兩遍,按捺不住嘴角上翹。他看著身旁已開始翻閱案牘的青年,輕輕喚了一聲:「哥哥……」
姜溯頭也不抬:「嗯?」
姜澤彎了嘴角,又甜甜叫了一聲,「哥哥。」
姜溯依然沒有抬頭:「你說。」
姜澤沒有說出後文,而是變換了聲線,低沉而繾綣地喚了一聲,「哥哥。」
姜溯聽出了他聲音里的溫柔,頓了頓,抬起頭來。
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姜澤忽然湊過身來,準確無誤地側頭吻住了他!
這一次並不像登基前夜那般火辣熱情,姜澤只異常小清新地用嘴唇刷過了姜溯的唇瓣。但當他瞧見姜溯毫無防備、僵硬獃滯的表情,忽然又覺太不過癮,猶豫不滿一瞬便心癢難耐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近在咫尺的淡色唇瓣。
姜溯豁然起身!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凝視姜澤,豈知對上姜澤比他更不可置信的大眼,滿眼皆是對他這一大動作的驚嚇與控述。
姜溯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了。
雖然這十年來他們時常躺在一張榻上睡覺,但姜溯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兄弟之情,他們之間也從未有過任何親密接觸。然而他將自己禁閉一月後再見,原本自以為對姜澤感情變質,卻未發現原來姜澤也在改變!
倘若登基那一夜的親吻只是姜澤不想娶洛毓嵐的惡作劇,那麼後來姜澤為何對他吹口哨,今日姜澤又是為何親他?
而這若只是惡作劇……
……又是誰帶壞了姜澤?!
思及此,姜溯怒道:「誰教你這樣做的?」
姜澤眸光微閃。
他痴迷地凝視眼前俊美無雙的青年,漆黑的眼眸里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可是我小時候有見過父皇和如夫人這樣做啊,原來不可以嗎?」
姜溯:「……」
姜豐與如夫人本是伉儷情深,她去世前,後宮只有她與皇后兩個女人。後來她去世,姜豐心性愈發剛愎自用、昏聵無能,甚至開始從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如夫人的影子。
他毀掉了姜溯心中那個完美的父親形象。
但姜澤所言是一切都尚未發生之時的景象了。哪怕現在的姜溯偶爾想起,這些塵封已久的回憶也有了恍如隔世的朦朧感。只是母親到底是他心中最溫暖的存在,是以他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他看著姜澤的眼睛,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說錯了嗎?姜澤心下一沉:姜溯並不是未來的他,現在他主動提起姜豐和如夫人是否不太合適?姜溯會不會因此……遷怒他?
他的眼眸里有了一絲忐忑。
好在幸運的是,比起回憶,姜溯顯然認為姜澤的教育更加重要一些。他很快將自己從那一抹悲傷中剝離出來,凝視姜澤語重心長道:「阿澤,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我們不可以。」
姜澤驟然放下心來。
雖然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但他也知道自己扮演的是十八歲問題少年而不是七八歲熊孩子,只能見好就收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哦。」看來如今依舊未到火候,還需再煮上一煮,才能開吃。
可惜姜溯不會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只有沉默,無法承受的沉默縈繞在他們之間。
他看著姜澤快垂到膝蓋上的小腦袋,一時只覺唇邊被姜澤小舌舔過的地方太過苦澀難忍,緩緩伸手,撫了撫姜澤的腦袋。
他家小孩還什麼都不懂,他這樣告訴自己,喜歡也許只是他一個人的事。
沒有必要將他也捲入其中……不得逃脫。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