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上將府。

夜色瀰漫，濃重的濕氣氤氳成大團大團的迷霧，沾濕了行人的風衣。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為何今夜召集大家來，成敗在此一舉，現在選擇退出還來得及。」

殷上將的嗓音比夜色還醇厚，帶著一絲中年人特有的喑啞，卸去平日里的威嚴，儘管軍裝在身，眼神卻給人以平易近人的感覺。

成王敗寇，這是用生命在賭！

在場的所有人都清醒地知道這一點，可偌大的會議廳卻落針可聞，走到了這一步，想要退出，只怕是不可能了。

每一步謀算和計劃，他們都參與其中，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彌足深陷，哪怕這條路通往的是深淵，他們也只能走下去。

無他，殷上將的手段，從來沒有人敢小覷。

殷鴻疇目光深邃，慢慢掃視過每一個人的表情：「很好，殷某最敬佩一往無前的勇士，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若是敗，我必死在你們前面！」

眾人目露動容，他們選擇了殷家，踏上了這條船，除了已經意識到帝制的*，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殷家人才輩出，榮耀軍團如日中天，這樣的底牌，足夠跟軍部叫板。

殷鴻疇見火候已到，便緘口不言，默默等待斬首行動成功的信號。

「你你你，你是誰，怎麼進來的？婉，婉兒，你醒醒！」

華美宮殿，紫色幔帳無風自動，男人驚慌失措地搖晃著身邊冰冷的屍體，眼底有化不開的恐懼。

「她醒不過來了。」蒼老的聲音宛如地獄傳來的召喚，那人慢慢走過來，只露出一雙眼睛以及眼下滿是皺紋的皮膚。

「朕給你榮華富貴，你想要什麼？軍隊？權力？朕都可以滿足你！你別過來！」

老人眼底劃過一縷嘲諷，聯邦帝王就是這麼個草包，全靠軍部那些死忠才能撐起來門面，他乾癟的手指撫了撫腰間的熱源屏蔽器，腳下依舊未停。

「滋滋滋滋……」

一連串粒子炮從帝王手中的超動能粒子槍中發射出來，未到老人身上，就成了小小的電弧，僅留下幾不可聞的聲音，和一點微弱的光。

借著這道光，帝王看見了老人的模樣。

「徐，徐……朕答應你，你放了朕，朕就給徐耀斌自由，你別聽信別人的謊言，他們利用完你，一定不會替你達成心愿。」帝王瞳孔驟縮，他怎麼也想不到本該死在二十多年前的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有這詭異的能力，到底，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皇宮裡的防衛安全係數非常高，就連殿門也安裝了瞳孔識別裝置，徐修謹是怎麼進來的？

帝王思緒電轉，身子微微后傾，突然，一道灰白光束洞穿了他的額頭！

速度之快，連血液來不及濺出來，帝王已經沒有了心跳。

徐修謹漠然地看著帝王因為詫異瞪大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定格在這具已然失去生機的屍體里，嘴角微勾，這個蠢貨，以為弄幾個替身就能為自己擋災，在他的精神力下，那些替身根本無所遁形。

徐修謹低頭，在右手手腕上隨意劃了划，他對殷鴻疇這個盟友還是很滿意的，如果沒有殷鴻疇的部署，就算他精神力再強大，也不可能輕易完成任務，更何況，殷鴻疇上位，他跟自家孫兒才有重逢的可能。

他的眼底劃過一縷紅光又很快掩去，「還不到你出來的時候。」徐修謹冷然道。

……

與此同時，索里奧星球。

「嘀嘀嘀——」

尖銳長鳴的警報聲充斥基地，雲庄被震得耳膜發疼，也顧不得隱隱作痛的腦袋：「發生什麼事了？」

「我去看看，」殷凌摯系紐扣的手一頓，轉而揉了揉雲庄的發頂，「你再睡會兒。」

「不了，我一起去。」雲庄偏頭，躲過對方作惡的手。少將閣下，您好歹也算是貴賓，賴著不走是什麼意思？

他也懶得問，大冬天的有這麼一個暖爐也算不錯？

殷凌摯看雲庄這一副忍著翻白眼無可奈何的模樣，悶笑：「我去接水。」

「嗯。」

雲庄伸伸脖子，享受殷少將貼心的伺候，熱氣蒸得他心熱，毛巾在臉上摩挲，有點小痛，估計是殷少將伺候人的技能還很生疏。

沒事兒，練練就好了，雲庄臉色微紅，不知道是擦得太用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而後，就看到殷凌摯用同一條毛巾擦了擦臉，動作隨意的像是在吃飯喝水一樣。

「走吧。」緊急警報響了，就算雲庄不怎麼關心，殷凌摯總得第一時間到現場，所以他們只是草草地洗漱一下就往基地中央走去。

「第一衛星傳來消息，有一大批宇宙蟲即將登陸索里奧，更可怕的是，這批宇宙蟲背後，極有可能有一隻母蟲！」

榮達將軍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人心生震撼。宇宙蟲，他們上軍校的第一節課就知道，這個無惡不作的噁心生物到底是什麼，造物主給了萬物生機，宇宙蟲卻只能帶來毀滅，而母蟲，則是站在造物主的對立面，最高端的生物。

伯維爾接過話茬：「作為聯邦的第一道防線，我有責任保護索里奧星球，我們決不能放過哪怕一隻宇宙蟲，因為一旦宇宙蟲深入聯邦，母蟲就會立刻發現聯邦的存在，到那個時候，等待民眾的只有絕望和毀滅。」

「在場的有一部分是軍校生，我可以派一艘航艦帶你們回去。」

雲庄發現，不僅精神力系的學生在，連戰鬥組的學生也都回來了，他朝杜濤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得到對方的笑容，心裡踏實了不少。

說實話，如果他能選擇，絕對要離開這裡，宇宙蟲有多可怕他穿越過來不久就從教科書上看到了，以索里奧基地的兵力，跟宇宙蟲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至於突破了這道防線，聯邦人民會怎樣，他就更不想去管了。

可殷凌摯一定不會離開。

雲庄抬眼，殷凌摯站在伯維爾右邊，後背一絲不苟地挺立著，眼神是不同於跟他相處之時的柔和，而是泛著綠色光芒的幽深。

他想戰個痛快。

雲庄眯了眯眼，然後呢，死在這裡，達成軍人的最高榮譽？

真是偉大又崇高。

殷凌摯確實決定留下，他一路爬到少將的位置，多少次險死還生，這或許是他遇到的一場危機，卻不會是最大的，他有最先進的機甲，很大程度上可以保證他的生存。

他也很清楚，這一場保衛戰，恐怕凶多吉少，即便是一點點危險，他也捨不得拿雲庄去賭。

所以他一定要讓雲庄坐上返航的航艦。

「決定離開的，可以私下裡告訴我。」伯維爾體貼地補充了一句，不少還在搖擺不定的學生們堅定了下來。他們本就怕自己臨陣脫逃的作為被其他人嘲笑，有了伯維爾這句話，徹底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伯維爾接著又簡單部署了一下，雲庄沒仔細聽，在這樣碾壓的戰鬥里，怎麼部署都是死局。

散會之後，杜濤小聲問：「雲庄，你打算走嗎？」

雲庄反問：「你呢？」

「呵，我們杜家沒有逃兵。」杜濤傲然。

「你是蓋亞帝國人，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保護聯邦……」犧牲。

杜濤眸色柔和：「唇亡齒寒，聯邦和蓋亞帝國，乃至其他三個帝國都屬於同一個星系，聯邦滅亡了，蓋亞一樣保不住。」

「嗯。」戰士，就應該死在戰場上，他從來沒有像現在覺得這句話離自己這麼近過。

「你回去吧，雲庄，如果聯邦淪陷了，你還可以去別的地方。你有思默號，完全能夠擺脫宇宙蟲。」

雲庄眼神微閃，他對聯邦沒什麼歸屬感，畢竟他才來到這裡半年多，對聯邦的感情，乃至這個年代的感情，都不可能比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21世紀要深。

於情於理，離開都是上上之選。

可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如果他真的走了，好像會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不想去深追，可現在，他少一個讓他留下的理由……

「庄庄庄庄！我醒辣，想不想我呀？」

雲庄嘴角抽搐，這憨憨的聲音，絕壁瀟洒哥無疑。但他現在真心想找個人聊聊天，哪怕是個蛋也好。

「你想留下？」瀟洒哥傳音。

雲庄頓了頓：「……不知道。」

「這麼不幹脆可不像你啊，庄庄，為什麼還要逃避，你明明心裡有殷少將，不然你現在還猶豫個屁，唉，我醒過來你居然第一件事不是問我怎麼了，而是為了別的男人勞心，我好難過！」

「閉嘴！」雲庄額頭青筋暴起，他覺得找瀟洒哥聊天真是他這輩子做的最錯的決定。

瀟洒哥很不道德地哈哈大笑，末了，總算大發善心說了兩句：「你想要理由，我給，我這幾天進化了，得到了更多的傳承記憶，聽著，雲庄，你還記得你曾經看到的精神力吞噬的技能嗎？」

雲庄點頭，當然記得，那本精神力修鍊方法裡頭明確提到的，不過吃別人的精神力，想想都覺得膈應。

「你可以用這個辦法，吞噬母蟲的精神力，然後用龐大的精神力衝擊更高層次的精神力，這樣就能開啟我族最後的傳承。」

最後的傳承？雲庄將信將疑地摸了摸耳釘，總算承認瀟洒哥還算有點用。

留下的理由，聽起來確實很難讓人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