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戰神號角
沙場之上,翻滾的塵土漸漸沉澱下來,六個人的身影安靜地立在那裡。而場邊的數千名觀眾呢?他們時不時看看這個人,時不時又看看那個人,有些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是該叫好呢,還是該為自己支持的戰隊表示出沮喪呢?
沉默總不是個辦法,就是對比賽中的選手也是如此。終究,有人說話了,是那個手持長弓的木精靈老者。「小姑娘,你的技巧很不錯,作為一個不滿二百歲的木精靈來說,你已經很不錯了……」他微笑著對面前的加維拉說道,首先鬆開了弓弦,將右手扣住的羽箭放回到箭袋之中。「放下武器吧,我們一起去旁邊坐一坐,我應該還能在對戰獵人的方面,再給你一些建議的。」
加維拉皺在一起的眉頭緩緩放開,最後反握著雙匕站直了身體。「謝謝……」她說著,從口袋中掏出「參賽銘牌」,隨手扔到了地上,最後深深看了眼扎爾和野蠻人,頭也不回地向場外走去。
木精靈老人笑著點了點頭,同樣丟下了自己的銘牌,跟著加維拉一起走了出去。
另一邊,人類老者笑得更開心了。「怎麼樣?年輕的獸人,是不是我們也該退場了呢?」
「當然,輸了就是輸了。」獸人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銘牌甩手丟出,最後和扎爾對視一眼,點了下頭,走向了場邊。
與此同時,人類老者也沒有多做停留,他抱著法杖,「叮」的一聲彈出自己的銘牌,轉身向四面八方的觀眾頷首致意,最後笑呵呵地離場了。
四枚銘牌落地。四人出局,場中只剩下默默對視著的扎爾和野蠻人洛維斯特。涼棚邊的觀眾席上,半精靈緊抿著嘴唇遠遠看著,一臉凝重的神情。
他的身旁,阿佳妮的神色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怎麼了?卡迪烏斯先生?你好像……」
半精靈直接嘆了口氣。「這場戰鬥的節奏完全被這幾個老傢伙給控制住了。」他說。「四人出局的結果,起碼到現在為止,實際上是我們輸了。」
「我們輸了?」阿佳妮跟了一句,有些擔憂地看向了場中的扎爾。
「是的,事實上,對方的實力應該在我們之下,時間拖得越久,這一點便體現得越明顯。」半精靈咂著嘴說道:「用兩人換兩人,這樣的結果反而會大幅降低我們的優勢。至於剩下的野蠻人。好吧,他的確是對方戰隊戰力最強的傢伙了……」
「因為年齡么?」阿佳妮問道。
「沒錯,因為年紀。」半精靈表示肯定地點了下頭,「接下來就簡單了,一對一,誰贏誰出線。」他略帶不滿地撇了撇嘴,「這群老奸巨猾的的老狐狸……」
女孩聽著小聲笑了起來,將目光穩穩落在了扎爾身上。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麼。
戰場之中,野蠻人望著扎爾露出了笑容。「這裡就剩下我們了。扎爾。」他說。
扎爾拎著「希舒亞」和「灰刃」直起了身。「看來,的確如此,」他有些無奈地抬起了雙臂,「打從一開始,我可從沒想過,這場戰鬥會打成這個樣子。」他停了下。「不過你說的沒錯,就剩下你我了。」
野蠻人對自己點了下頭。「你知道么,扎爾,當時我在看台上,親眼看到你打的那場『混戰晉級賽』時。心裡想著什麼么?」他沒等扎爾開口,便直接說道:「我無比希望站在那裡的是我,即便最後力竭而亡,我也希望再聽聽轟擊胸腔的心跳,再看看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野蠻人自嘲地笑了下。「我已經老了,戰神在上,無論我多麼不想承認,我都已經老了……」他說著,將重劍橫倒了身前。「陪我好好打一場吧,扎爾,在我無法再揮起這把武器之前。」
扎爾望著野蠻人重重地點了下頭,濃烈的煙瘴在手中的「灰刃」上翻滾著,好像炸開了一層烈焰一般,變成了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我會拼盡全力,為了你的榮光,我發誓如此。」
「謝謝。」野蠻人滿意地笑了,舉起重劍,立在頭頂。「我會將所有的『戰怒之力』,用來釋放一個技能,」說著,他突然動了,魁梧的身軀在所過之處落下一串模糊的殘像,蒼涼的怒吼炸向「日光廣場」的高空!
「戰神號角——!」
剎時間,刺眼的紅芒瀰漫在野蠻人的周圍,猛地一縮之後,萬道猩紅如劍的紅光刺入了他的身體。骨骼、皮膚、肌肉,瘋狂爆起,那片原本深藍色的圖騰紋身瞬間變成了一片鮮紅,被他狂奔而來的身影拖拽出道道血紅色的流痕!
全場觀眾,齊聲驚呼,震耳欲聾的戰吼刺痛了他們的耳膜,就像不息的戰鼓一般,砸在他們的心底。半精靈、加維拉、格羅爾、阿佳妮、甚至涼棚中的卡薩瓦隆以及阿瑟夫,所有的人,臉色全變了,看著那道不似凡人的身軀,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兩者之間,燥熱的空氣被擠壓殆盡,一團由戰意與怒吼組成的風暴筆直衝向了扎爾。而後者,淡褐色的長發在凜冽的氣勁中逆風飛揚,手中沸騰的煙瘴升騰著,炸出陣陣低沉的轟鳴。一輪肌肉聳動的紋理從他的肩頭推向手掌,無光的「希舒亞」顫抖著,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癲狂歡唱。
「來啊,來啊——!」扎爾的吼聲越來越高,幾近破音。
逼近的風暴之中,一聲沙啞的爆音響徹全場!「殺——!!!」
終於,兩道身影撞在了一起。重劍的利刃帶著呼嘯而來的破風聲狠狠劈在了架住的「希舒亞」與「灰刃」之上!
「當——!!!」
裂空穿雲般的撞擊聲彷彿震碎了世間所有的聲響,震散了無數觀眾臉上的血色,所有的聲音被瞬間抽離出去,眼前只剩下蒼白一片的畫面。
下一刻,一道身影在漫天炸起的土石中倒飛出去,另一道身影則橫舉著重劍。狂奔著追擊而上。空中,緊咬牙床的扎爾猛地甩開纏繞在身旁的血霧,扭動身形將雙腿狠狠地撐在了地上。
伴隨著犁開沙場的兩條溝壑,扎爾的雙腿承受住所有後退的衝力,猛地蹬住地面,彈射而出。帶著一抹跟在身後的煙塵,再次迎著野蠻人沖了上去!就在這時,野蠻人前沖的身影突然滑行著旋轉起來,那把粗糲的重劍在身旁掃出了無數道盤旋的旋風,刮擦著地面的土石,向著扎爾涌了過來。
一直向前,「希舒亞」與「灰刃」在扎爾身前掃出了道道寒芒,抽打在嘶聲尖嘯的旋風之上,伴隨著一連串氣勁炸散的爆音。數不清的亂流四散紛飛,在堅實的地面上刻下了道道風刃卷過的划痕。
面前的阻力終於一輕,衝破了劍刃風陣的扎爾揮起武器,掃出一片刺眼的寒芒向著野蠻人壓了下去,而後者也止住了旋轉的重劍,迎著扎爾的攻擊,怒吼一聲,兀自不退。
接下來。兩道站定的身影之間,呼嘯凜冽的劍光接管了一切。他們的動作快到了只剩下模糊的光影。而手上的武器則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形態,猶如道道扭曲的光鏈一般,瘋狂地撞在一起。
漸漸的,那些亮白色的劍光染上了點點殷紅,雙方的鮮血被彼此的鋒刃帶著,甩到了空中。飛濺著,最終跌入塵埃。
終於,就在觀眾們的心弦馬上就要綳斷的一刻,所有轟鳴與綻放的火花突然消失一空,重新清晰起來的身影再次映入眾人的眼帘。只見野蠻人的重劍稍稍一停。在頭頂畫出一輪弧線,帶起一輪扭曲的光暈打橫戰斬向了扎爾的肩膀。
「灰刃」直立,扭身格擋,「當」的一聲脆響之後,扎爾的身體被巨力撞擊著猛地一陣,數道血霧從他身上的血口中噴到了一旁。左臂發力,「灰刃」在扎爾手中順著重劍的去勢猛然下壓,隨後右手的「希舒亞」突然撩起,掃向了野蠻人的胸膛。
「噌」的一聲之後,鋒利的劍尖甩向天空,一蓬血霧從野蠻人胸前的創口中衝天而起。短暫的錯愕在野蠻人的眼中變成了更為濃烈的戰意,他不但沒有後退,反而甩起了重劍,向著腳下的大地一擊砸下!
「轟轟轟——!」
三輪圓環形的氣浪從野蠻人的周圍擴散開來,層層翻起的土石被震到了半空,連同扎爾一起,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急退數步,漫天落下的塵土遮住了扎爾的視野,就在這時,一陣致命的危機感襲遍了扎爾的全身。下一刻,筆直的劍光將填滿泥沙的世界一分為二,帶著撕裂空氣的轟鳴,斬到面前!
左臂在身前猛地一甩,翻滾的煙瘴在扎爾周身急速旋轉,將其團團裹在了正中。劍光與霧氣終於撞在了一起,「轟」的一聲巨響,破碎的光斑與煙瘴炸向四周,不過對攻的雙方已經脫離開原本的位置,就像早已想到對方的動作一樣,跨過彼此間的距離,再次撞到了一起。
塵埃散盡,拎在野蠻人身後的重劍被掄過頭頂,一擊斬下!對攻還是防守?!凜冽的勁風撕扯著扎爾的皮膚,瘋狂又或決然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側肩微閃,讓開必死的要害,甩起右手,無光的「希舒亞」斜斜刺出!
「轟——!」
扎爾身旁,土石紛飛,鮮血迸現,鋒利的碎石將他的左肩打出了道道猙獰的創口。而「希舒亞」則在野蠻人的脖頸處一閃而過,帶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兩個人的動作瞬間全停住了,片刻之後,扎爾收回了長劍,倒退了數步之後,靜靜地站住不動了,鮮血,染紅他整條臂膀。而野蠻人則抹了一下脖子上的血跡之後,笑了。
「沒躲過去啊……」野蠻人說著,渾身的紅芒漸漸消散,整個身軀重新恢復到原本的樣子。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大口喘著粗氣,沾滿血水的胸腔起伏著,好像不堪重負一般。「我,輸了……」
扎爾緩緩搖了下頭。「不,你並沒有輸給我……」他說。
「是啊,我輸給了我自己……」野蠻人有些落寞地說道,「我輸給了時間,我甚至已經無法支撐住『戰神號角』的『戰怒』消耗了,哈哈哈……」他說著,將「參賽銘牌」從口袋中拿了出來,輕輕婆娑著,最後看了一眼,扔到了塵埃之中。
「再見了,我的『鮮血競技場』……」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扎爾,「謝謝,我的朋友,真的,謝謝……」說完,扛起重劍,向著場邊走了過去。
無聲之中,無人喝彩,無人歡呼,似乎沒有人知道,該為這位年邁的野蠻人,送上祝福還是安慰。他的心是高傲的,也許,即便離場,需要的也僅是挺起胸膛。
涼棚之中,阿瑟夫用力拍了拍卡薩瓦隆的肩膀,似乎在表達著由衷的慶賀,而老管家的嘴巴里卻有些苦澀,他不知道該對這位老夥計說些什麼。老去的只有「岸柏之敖」戰隊的三位角鬥士么?不,並非如此。
觀眾席上,阿佳妮輕咬著嘴唇,看著野蠻人的背影,這是第一次,面對扎爾的勝利,她的心底卻沒有開心的味道。卡迪烏斯輕輕嘆了口氣,武者最失落的不是戰死沙場,或者一敗塗地,而是雄心猶在,卻已年華老去……
場邊,法師和獵人已經站起了身,他們的臉上沒有一丁點輸掉比賽的難過,或者惋惜,他們只是用最平和的笑容,迎接著緩緩走向自己的夥伴。
「等等……」一聲清亮的話音劃破了沉寂,是立在場中的扎爾。
全場一愣,野蠻人疑惑地轉回了頭,只見扎爾也拿出了銘牌,直接扔到了地上。「我無法給你勝利,因為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他「噌」的一聲,將希舒亞釘到了地上,布滿左臂的「混沌之力」突然消散,「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場無憾的戰鬥。」
「我在學院里曾經讀到過埃瑞克人的決鬥習俗,『律法刀鋒』,對么?」扎爾望著渾身劇震的野蠻人說道:「來吧,打完這一場。以沃德拉克之名,即便在生命的餘暉中,你的勇氣,也無愧於戰神子嗣的榮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