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6. 跟師傅埋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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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鎮政府門前的廣場,奧迪車左拐下老菜青公路,駛上寬闊的街道,小曾開車超了過去。三兒回頭看到,後面跟著朱虎子的車。三兒躺好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
「老朗說昨晚打電話,」胡小月笑笑,「說你現在是大人物。」
三兒嘀咕著:「我還說看看老清水街呢。」胡小月說:「老清水街有什麼看的?後面的土房子快倒光了,破爛不堪的。街兩邊的房子還有人住,白天有人,晚上黑燈瞎火的鬼影子都找不著。市裡叫我們搞什麼保護性開發,做仿古商業街,或者做旅遊景點,說那破地方是文物。原來老街後面都是房子,密密麻麻的。善良說,現在倒了沒人要,一開發都他媽的算地面建築,不幹。」三兒不滿地操了一聲:「清水窮的時候,老街上住的人多了,再沒人說它是文物,再沒人關心一下,沒人住又成文物了。」胡小月問:「到底是不是文物哇?」
「屁文物。」三兒說,「現在他媽的什麼都是文物。按有些人的說法,是他媽所謂的文物都保護起來的話,沒地方住人了。要不你想想看,中華文明,盤古至今幾萬年,哪兒找不到有說道的地方?要是古人也這麼做,都保護起來的話,人住哪兒?就他媽的有些文人沒事發神經。全國各地,像清水這樣的明清老街,數不勝數,菜籽湖哪個鎮沒有?」
胡小月不解地問:「那你跟朗叔說,清水是百年古鎮?」三兒問:「朗叔說的?」胡小月笑道:「也是上回大人物來,他提前回來了,帶同事在家裡住著,晚上跟大姨父他們喝酒吹牛,神乎其神的。我說叔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哇?他說,哪呀,三兒跟我說的。」
「是我跟他說的。」三兒說,「我當時想替鄉里把徐庄的地要回來。朗叔是秘書出身,自詡文化人哪,跟他說話自然要文化點。想想朗叔挺有意思的,找老婆都文文化化的,馮姨是那樣的吧?錢姨還那樣。徐庄的地真是我要回來的,把鄭如鬆氣的,說我跟市裡說半天也沒人理我,陳三說一回就把地要回來了。一晃十七八年過去了,光陰似箭哪。」
車到余窯公墓所在的黃土包腰下依次停下來。正是上午七點多,太陽高掛起來,陽光溫熱刺眼。三兒下車,仰起頭,眯眼看看萬里睛空,吸了口新鮮的空氣。胡小月也下了車,招呼周徐慶把香紙拿出來,問三兒:「還是家裡好吧?沒霧霾。」三兒反問:「那你還吵著到北京去?」胡小月來到三兒身邊:「你在北京唄。」三兒說:「回來好幾天才看到天。我覺著北京霧霾沒人說的那麼嚴重,回來一看,家裡空氣真好。天怎麼這麼藍呢?假的一樣。」胡小月拽著三兒,跟著周徐慶和小曾,往坡上墳地邊走。周過和朱虎子跟了上來。
「朱主席怎麼樣現在?」三兒問朱虎子。
「怎麼樣就是好唄。」朱虎子有點生怯。
三兒斜眼怪道:「學周過呢?我們是師兄弟。」朱虎子撓頭咂咂嘴。三兒說:「昨天請你岳父吃飯,他跟我說,虎子可孝順了,比兒子還孝順。」朱虎子笑笑:「向師兄學習。」三兒特別地無奈:「向我學什麼?」胡小月插話:「他現在不孝順不行,工會主席,不孝順怎麼說別人哪?公司明文規定,不孝順父母者,不顧念妻小者,即行趕出公司。」三兒意外地噢了一聲:「我老這麼說,現在成規定了?」朱虎子接茬:「工會成立的時候林總弄的規定,說以後這些事都歸我管。當時塑鋼廠嚴才志在外面鬼混唐朝的,把人女孩肚子搞大了,回家跟老婆吵架,要離婚,他父母跑廠里求徐總,叫徐總說說他。根本就聽不進去,非要跟他老婆離婚。然後工會成立,我也去動他,還是不聽,然後我建議公司把他開除了。」
「這事我知道。」三兒說,「開得好。虎子你爸現在幹嘛呢?」
朱虎子咂了下嘴:「死了。」三兒特別意外:「死了?」大家蹲了下來,幫周徐慶拆香紙包。朱虎子接著說:「前年開春死的,肺癌。我跟雅麗給他治的病,給他送的終。」胡小月又插話:「那時候虎子跟雅麗他爸都沒錢,錢是大傢伙借的。」三兒不解地問:「公司里不是有發展救助資金嗎?」朱虎子解釋說:「不是沒錢,錢集資做清小區的房子去了。」
「虎子四十多了。」三兒嘆了口氣,「徐慶發火。我磕頭去。」
小曾放了鞭炮,大家跟三兒給先人們磕了頭,隨三兒在台階上坐下來。朱虎子給三派了支煙。周過看著邊上的空地說:「師傅我把邊上的墓地買下來了。」三兒點上煙:「你爸才五十齣頭吧?早著呢,你媽更年輕。」周徐慶插話:「不埋他爸,埋我們。」三兒怪道:「多大你們就買墓地?」周過說:「我們比師傅小不了多少,趙康健比師傅還大兩歲,方胡生也比你大月份。我們就是想死了跟師傅埋一塊。」三兒回頭問周過:「不怕我揍你?」
「不怕。」周過笑笑,「師爺叫我們埋一塊,說埋一塊熱鬧。」
三兒舉煙哎呀一聲:「這死老頭,沒事在家想這個。晚上把那幾個狗日的都叫上,陪死老頭喝一杯去。師弟也去,把曾師叔接過來。」朱虎子噢了一聲。三兒又吩咐道:「一會兒到小黃山祭奠吳叔。徐慶不去,你去把胡生叫上,通知菜市場的老朋友們,就說中午陳三請他們到二號店喝酒去。」周徐慶也噢了一聲。胡小月意外地問:「請他們吃飯哪?」
「請他們吃飯。」三兒說,「賣魚幫我挖了第一桶金,他們是我最早的生意夥伴,還有小飯店的老闆們。胡生說菜市場都重做了,一會兒看看,新菜市場是什麼樣。」
胡小月眯眼回憶道:「那時候真忙,覺都沒得睡,想掙點錢唄。」小曾問:「那時候三兒也窮是吧?」胡小月搖頭說:「不窮的,拉魚他就是富人了。」小曾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