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互相試探
唐非魚揮揮手,滿院的黑衣人瞬間消失了。但顧西辭卻知道,這些人只是分散到宅子各處去警戒了,一有情況會立馬出現的。折騰了一個晚上也有點累了,顧西辭站直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在唐非魚饒有興趣的目光注視之下,走到了龐雲的身前。
龐雲的臉色有點僵,自從他被拆穿了身份,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死在龐府門口那個,是朱子寧的人?」顧西辭又問了一次,語氣輕快,尾音上挑。
龐雲咬牙,什麼都沒說。
「隱元會內部的確不是鐵板一塊,否則我師父和他爹也不會這麼多年連朱子寧的影子都沒抓住了。」沒在乎龐雲會不會回答,顧西辭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她在龐雲的身前來回踱步:「不過那沒什麼可丟人的,畢竟以朱子寧的能力,混到商會之主的地步,還不能在隱元會插下幾枚有用的釘子,連我都替他害羞。
「那些釘子能讓他安然無恙地躲了十幾年,想必一定能力不小,如此有用的暗樁,為何在今日卻暴露了?」顧西辭的腳步猛地一停,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龐雲。
龐雲的呼吸頻率加快了一些。
「大概是他撐不下去了吧?中毒了?受傷了?還是快死了?」顧西辭伸出手指一根一根認真地數著,數到三,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唐非魚:「我記得叔叔說過……他跟朱子寧打了一架?他還受傷了?」
「人有失蹄……」唐非魚咳嗽一聲,想幫自己老爹開脫,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太對,於是趕緊改口:「咳,不對,是馬有失蹄……」
「唐門老大,隱元會無名,武功一定很高啊!」顧西辭想起了自己曾經跟唐七葉「對過一掌」,那人輕輕鬆鬆就把她推出去老遠,不由得衷心讚歎道:「但商會之主聽起來怎麼也不像是擅長打架的人,雖然師父一直教導我不能以貌取人……好吧,我們就假定朱子寧的武功跟叔叔不相上下好了。兩個勢均力敵的人全力以赴,沒道理一方受傷了,另一方卻活蹦亂跳活的好好的啊。」
「況且……」顧西辭語氣一轉聲音壓下,陡然變得冰冷起來:「我師父的內傷也跟朱子寧有關係吧?」
「呵。」唐非魚忽然撐開扇子冷笑道:「小西辭,你知道么?十七年前,武林中有個說法叫做一劍雙氣六宗師,是講當時武林大會之後,江湖之中武功最高的六個人,分別走六種不同的套路。這個說法是按照武功高低排列的,排第一的一劍就是你師父刀行雲,而剩下的五個人則分別是相國寺住持道苦大師,落鳳閣主鍾離鶴,霸刀山莊柳文素,藏劍山莊葉臨川和封刀樓刀梓林。那五個人的名頭隨便拎出去一個,在江湖上都是震動一方的人物,你師父還在他們之上。雖說這個排名有前輩相讓的嫌疑,但當時刀行雲天下第一的名頭絕對是公認的。可這樣一個公認的天下第一卻被人陷害到為武林中人所不容,最後群起而攻之,差點兒連命都丟了。」
說到這裡,唐非魚頓了頓,他看到背對著他的顧西辭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死死攥成了拳頭。
「我覺得你話還沒說完。」過了一會兒,顧西辭慢慢說道。
「刀前輩被江湖中人圍攻,身負重傷殺出重圍,又跟朱子寧對上了,然後這一戰,是平局。後來我爹來找刀前輩,又跟朱子寧交了一次手,還是平局,不過這次的平局卻是兩敗俱傷。」唐非魚從石椅上站起來,慢悠悠走到了顧西辭的身後站定,抬起頭看著龐雲,似笑非笑:「誰能想得到朱子寧竟然在修鍊生死決那種陰邪的功夫?不過,我唐門也不是好欺負的主……當年我爹送你主人那一掌蝕心腐骨,他可還受得了?」
龐雲喘著氣,怒視唐非魚和顧西辭。
「看來是受不了了。」唐非魚把扇子一合,恍然大悟般敲在了手掌心中,「也對啊,生死決原本就是至陰至邪,雖說練成之後邪氣不侵,但練功過程卻容不得半點差錯。朱子寧在邪功未成之時被刀前輩冰心訣的陰性內力所傷,又受了我爹一掌毒掌,生死決再無可成,反倒被內力反噬日日經受折磨……忍了這麼些年,也算是他有能耐了。」
聽到唐非魚說朱子寧這十七年來過得也不是很好,顧西辭心中微微暢快了一些——憑什麼只有刀行雲一個人被陷害趕出家門不容於武林,每月還被內傷折磨的睡不著覺?而始作俑者就能逍遙法外那麼多年!他活該日日經受苦難,東躲西藏,心中滿是隨時直面死亡的恐懼!這才是壞人該有的下場。
「朱子寧現在最希望的應該是怎麼才能活下去,那毒和內傷他撐了這麼多年也快到極限了吧?所以這次在我們查到他的蹤跡之後,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抹掉痕迹直接離開,反而甘冒風險繼續留在了開封府,還光明正大的來隱元會發了懸榜,為的就是攪渾了開封這潭深水,從而達到自己最希望的……」唐非離慢悠悠地說道,「去查查這次龐太師的壽誕賀禮有沒有丟失的東西,如果有,丟了什麼,什麼時候丟的。」
唐非離話音一落,幾道黑影刷刷刷飛出了庭院。
「他留下來是為了偷東西?」顧西辭想了想,問道,「某種可以治療他疾病的珍貴藥材,就在龐太師的賀禮之中?」
「恐怕是這樣……」唐非魚從桌上拿起了黃金算盤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原本我只是猜測,但看這人的表情就知道*不離十了。」
「那到底是誰殺了那個朱子寧的暗樁?你的朋友?」顧西辭又問。
「你不是很能猜嘛,猜猜看咯。」唐非魚有意逗逗顧西辭,但看著顧西辭微微眯起的眼睛,還是舉手投降了:「這我也不知道,我得先看看那人是怎麼死的才能斷定。屍體在開封府,有展昭和包大人在,現在去太不安全了,等明天給你問問。」
「好吧。」顧西辭想了想,妥協了,然後她指著龐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那個白玉堂,跟他到底有什麼仇?」
「哎呦!光顧著查你師父的事情,把白老五的事情給忘了!」唐非魚猛地蹦了起來,一拍腦門。
「你別想我會說什麼!你殺了我吧!」這個時候龐雲忽然喊了起來。他已經默默地聽了好久顧西辭他們的「自言自語」——其實就是說給龐雲聽的,看看這人能扛到什麼時候去。
「呵。」唐非魚冷笑,「我們已經問出了想要的,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朱子寧把你推出來假扮他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還這麼忠心地為他賣命啊?你不說怎麼了?頂多我明天告訴白五我啥也沒問出來,讓他多一條鄙視我的資本,然後換他親自來問你……嘖嘖嘖嘖,你以為白五爺是什麼賢良淑德溫文爾雅的好人?那白耗子瘋起來比誰都要命,事關他哥,他只會更加瘋狂,你不說,沒關係,就等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龐雲雙目赤紅,怒視唐非魚。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唐少主對於龐雲的目光毫無感覺,他拍拍顧西辭的肩膀說道:「今天晚了,早點睡吧,明天一早應該就有消息了,你得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揪出朱子寧,為你師父報仇。」
「是么?」顧西辭眯眼看了看唐非魚,唐非魚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無辜,然後顧西辭嗤地一笑,搖搖頭轉身往往客房走去。
等到顧西辭也走了,庭院中只剩下了龐雲和唐非魚。唐非魚臉上那種似笑非笑弔兒郎當的神情終於消失不見了,他整個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綁在柱子上的龐雲,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龐雲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支走白五,是為了讓小西辭問她想問的。」唐非魚慢慢說道,「支走小西辭……自然就是問我想問的。我想問什麼,你一定知道。」
「說?還是不說?」唐非魚晃了晃手裡的金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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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第二天顧西辭早早就醒了過來,這是刀行雲多年來幫她養成的習慣之一——早起練一遍劍法再去吃飯。於是顧西辭頂著睡成雞窩的頭髮老老實實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面把江海凝波劍又複習了一遍,這才打著哈欠摸著扁扁的肚子去找唐非魚要早飯吃。
路過昨晚他們審問龐雲的那個後院的時候,顧西辭的腳步頓了頓,她看到了唐非魚正跟白玉堂坐在石桌前,一邊對飲,一邊說著些什麼。
那個白玉堂來的這麼早?顧西辭眨眨眼睛,想到自己昨晚被趕走睡覺的時候,唐非魚還沒問出來有關白玉堂想知道的消息,又想到這位白五爺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但那發脾氣的威力可是相當的大,常人並不敢跟其正面對剛。不知道當白玉堂得知唐非魚並沒能問出他想要的消息時會是怎麼樣的怒火。
本著幸災樂禍看熱鬧的心態,顧西辭溜進了院子裡面。剛靠近兩人身邊,就聽到唐非魚「咔」得一聲撐開扇子,對白玉堂笑道:「……白兄客氣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一定會給你個結果,況且咱倆以兄弟相稱,你大哥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責無旁貸的。」
唐非魚一邊說,一邊躲在扇子後面對顧西辭跑拋了一個媚眼。
想偷聽呀~來晚了呦~
顧西辭:「……」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看自己來了就匆匆結束話題!太煩人了!
白玉堂點點頭,對著唐非魚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舉杯示意道:「那我就不謝了。」
咦竟然笑了哎……想想昨晚白玉堂的大黑臉,再看看他現在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顧西辭忽然明白了什麼——果然唐非魚那個死狐狸昨晚是故意把自己支走的。
「大清早的……你笑得很開心嘛。」顧西辭勾勾嘴角,她抬腿朝兩個人走了過去,看似輕巧地拍了拍唐非魚的肩膀,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托著下巴笑的一臉純良:「在說什麼?說出來也讓我開心開心嘛。」
「是白兄的事情……」唐非魚臉上的表情在顧西辭拍他肩膀的時候扭曲了一下,然後他慢慢地深吸一口氣,對著顧西辭呵呵。
死丫頭下手太狠了!
「唐姑娘,早安。」白玉堂饒有興緻地看顧西辭跟唐非魚瞪來瞪去暗中搞小動作。
「噗——」唐非魚喝進嘴裡的茶噴了出來,他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道:「白兄,你是我知己!真的!」
「我不姓唐!我不是他妹妹!」顧西辭氣得眼前一黑。
「哦?那你叫什麼?」白玉堂五指靈活地旋轉,把玩著唐非魚用來待客的那盞雨過天青的茶杯,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顧、西、辭!我叫顧西辭,才不姓唐!」顧西辭一字一頓地說道,十分認真。
唐非魚阻攔不及,只得長嘆一聲,露出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瞥了顧西辭一眼,隨即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臉。
「哦……」白玉堂挑眉:「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忽然他手指一停,把茶杯扣入了掌心之中,讚歎道:「好名字!但你不是唐小魚他妹妹嗎?為什麼不姓唐?跟你母親的姓?」
「我——」顧西辭還想說什麼,唐非魚趕緊從後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巴拉巴拉代替她說道:「哦是這樣的其實呢她不是我親妹妹就是我一個遠房表妹家裡沒什麼人了就來投奔我了之前我是逗著你玩的所以她才炸毛了白兄你別介意呵呵呵呵……」
唐非魚一口氣不喘,頂著白玉堂戲謔的眼神飛速說完了一大段話,差點兒沒把自己憋死。
這時候顧西辭也拍開了唐非魚的手,把自己往旁邊挪了挪,低著頭不說話了。因為她終於發現自己剛才傻不拉幾被白玉堂的美色沖昏了頭腦,然後無意之間被人套了話還不自知。
能怪我嗎?誰讓他長得那麼具有迷惑性!顧西辭癟癟嘴,看了唐非魚一眼。而且不就是只有名字嘛,沒有那麼嚴重吧,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不怪你怪我咯?本少爺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很帥,反而看了那個白耗子就被迷惑了。唐非魚翻了個大白眼。
「白某無意冒犯。」白玉堂聽了唐非魚那一長串的話,愣了愣,然後咳嗽一聲,說道。
「哎?」顧西辭眨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白玉堂那句跟道歉差不多的話是因為唐非魚說了「家裡沒什麼人了才來投奔我的」,他怕無意之間勾起了顧西辭不好的回憶。
這個人還是有點兒溫柔的嘛。
「沒什麼啦。」顧西辭微微一笑,擺擺手。
「咳,白兄今日可有去處?」唐非魚趕緊趁機岔開了話題。
「哦,反正無事,我打算去開封府幫忙查一下案子,就是昨天晚上死在了龐府門口的那個。」白玉堂說道。
「嗯?」顧西辭和唐非魚聞言,對視了一眼。根據昨晚他們從龐雲那裡問出來的消息,死在龐府門口的那個人其實是朱子寧安插在隱元會的叛徒之一,他去龐府應該是想給朱子寧報信,但卻被人半路截殺了。唐非魚說不是他手下的人乾的,顧西辭那幫酷炫的暗衛們也沒有干過,不知道是哪個大俠暗中助人為樂做好事不留名。
既然事情牽涉到了朱子寧,唐非魚跟顧西辭都沒有推脫的理由,於是兩個人在相視一眼之後,異口同聲地對白玉堂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幹嘛學我說話!」安靜了一秒鐘,顧西辭跟唐非魚互相怒視。
「又學我!」
於是兩個人在小院子里追打了起來。
白玉堂看著無比幼稚的兩個人,從盤子里摸出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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