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簪

洛伊聽到了師兄和唐府主人的對話，唐離的確是被人下了毒，但她只負責治病，唐府因此會發生什麼變化，與她無關。

她看了看天色，現在回去做飯也來不及了，況且她今天一早上就來了唐府，也沒買菜，倒不如直接去酒樓里把午飯解決。

洛伊在醉月樓里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小菜，要了一壺茶水，心臟微微一抽。

她從未來過醉月樓，這還是第一次，看裝潢倒是華麗，不知飯菜合不合她的口味。今天若不是她穿越十周年的紀念日，她才不會到這種一盤素炒豆腐也要賣到二兩銀子的地方吃飯。

太陽很大，洛伊一邊吃，一邊朝窗外望。

從她坐的地方，剛好能看見湍急的洛水橫過京城。一陣風吹過，帶來一陣清涼濕潤的水汽，吹散了正午的暑熱。

洛水是祁國的母親河，湍急，但是溫和，祁國建國八十幾年，只發過一次不大的洪水。而京城以洛水為界，分為東西二城，東城多貴族，西城多平民。據說當朝的皇宮也因為洛水的緣故，建造時避開了中軸線。

空氣很好，能見度極高，從洛伊坐的地方能看到遠處的青山。

她放下茶杯，難得無聲的嘆了口氣。當初穿越，就是因為學校組織去爬山，她一時沒有站穩，從山上摔了下去，沒想到一睜眼，卻變成了只會哭鬧的嬰兒。

洛伊吃了幾口飯，臉色突然變得青白，身體里傳來一陣熟悉的疼痛，她鎮定卻迅速地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個葫蘆形狀的瓷瓶，倒出一顆硃紅色藥丸，和著茶水吞了下去，片刻之後，臉上終於恢復了一點血色，只是還帶著點不正常的透明。

看天色，剛好是未初。

她長出了一口氣，用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這頓飯卻再也吃不下去。

「您好，一共是十兩銀子。」

洛伊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色，一葷一素再加上一碗米飯，居然要十兩銀子？！

她摸了摸荷包，才依稀記起自己兜里的銀子今天早些時候被師兄借走了。

見她半天沒掏銀子，小二臉上的笑容逐漸轉為鄙夷。

洛伊看著小二表情的變化，抽出頭上唯一的一根白玉簪子，遞到小二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隻簪子是去年生日時，師兄送的，還是羊脂白玉的呢，足足抵上十幾頓飯了，只是回去之後，不好跟師兄解釋。

小二呆愣在原地，盯著洛伊走出去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簪子，臉上露出濃濃的喜色，這一回可賺大了！

酒樓門口的鈴鐺一響，又有三個人走進醉月樓，小二眼尖地看出這幾位公子身上的衣服是清一色的絲綢長衫，名貴得很，想著或許能再賺一筆，忙迎了上去，畢恭畢敬地說道：「三位公子這邊請！」

為首的那個穿紫色長衫的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小二瑟縮了一下，後背滲出冷汗，把手裡的簪子抓得更緊了。

「幾位公子來了？」掌柜在後面看到這邊的狀況，慌忙迎出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弓著身子說：「這小子剛來沒兩天，不認得幾位公子，還望公子不要見怪。」他朝樓梯那邊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笑道：「公子還是坐在老地方吧？」

「走吧。」那個面色沉靜的男子走上台階，一回頭，卻發現身後有個人沒跟上來，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沉聲問：「怎麼了？」

穿著白色長衫的男子盯著小二手裡那枚簪子，微微一笑，柔聲問：「你手裡這枚簪子，是哪裡來的？」

小二感覺一道帶著壓迫感的視線朝自己射來，不由得將身子躬的更低，結結巴巴地說：「剛才有位姑娘，用這簪子抵了飯錢。」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嘲笑那姑娘不識貨，這樣上等的羊脂玉簪子，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這簪子怎麼了？」另一個穿著藏青色絲綢長衫的男子笑容滿面地搖著扇子從樓梯上走下來，將小二手裡的簪子打量了一遍，看著身邊的白衣男子笑道：「不過是支普通的羊脂玉簪子罷了，看著倒是素雅，只不過好像是小姑娘用的款式，莫非你喜歡？」

白衣男子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淺笑，對三哥的揶揄，也不生氣，頗為溫和地說：「看著像是一位故人的東西。」

他望著小二：「剛才給你簪子的那位姑娘的飯錢，是多少兩銀子？」

「十兩。」

白衣男子隨手從懷裡掏出一個二十兩的銀錠，扔給他，說：「剩下十兩算是賞你的，簪子要還給我。」他說話時，語氣依然十分溫柔，聽不出什麼情緒上的變化，彷彿是在單純地打商量。

小二似乎有些不情願。手裡這簪子，可比這二十兩銀子要貴多了。

掌柜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從他手裡把簪子拿回來，畢恭畢敬地雙手遞了過去，討好地笑道：「幾位公子若是沒事了，咱們這就上樓吧？」

「哦，對了。」男子走了兩步又停下，掌柜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不知這位公子又有什麼要求，只垂著頭不說話。

「剛才那位姑娘點過的菜，幫我們上一份。」

「小二，這一盤素炒豆腐你們要賣二兩銀子，未免也有些太貴了。」唐軒用扇子指了指面前的一小盤豆腐，挑了挑眉。

「這……」小二冷汗淋淋，躬身候在一邊，不知該說什麼好。

「罷了罷了，你下去吧！」唐軒擺擺手，臉上雖然在笑，眼中卻透出一絲不耐。

唐瑾一直在把玩手裡的那支簪子，簪頭有一塊血紅，剛好被雕成了一朵盛開的梅花，只有半個小指甲蓋大小，唐瑾轉了轉簪子，將它拿近，發現那朵梅花的中心，刻了一個小小的「洛」字。

果然是那位洛大夫的東西。

「我聽說前兩天，父親請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夫到府里給大哥瞧病，這簪子莫非是那位大夫的？」唐軒搖搖扇子，露出一個充滿興味的笑容，那天他剛好和二哥一起代替父親出門辦事，所以什麼都沒瞧見，著實可惜。

「是她的。她年紀不大，醫術倒是厲害。」唐瑾把簪子放進懷裡裝好，隨意吃了幾口菜，就放下筷子，沖兩位哥哥告辭，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淺笑：「你們慢吃，我去把簪子還回去。」

等唐瑾離開包廂，唐軒吹了一聲口哨，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渾身黑衣的侍衛，他在侍衛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坐直了身子，那侍衛從窗口跳出去，一瞬間就不見了。

洛伊到醫館的時候，蘇焰不在，她鬆了口氣，點著油燈，從書架上找了一本醫書，細細研讀，不時在書頁旁邊寫幾個字。

外面的蟬聲吵得人心煩，整整兩個時辰，洛伊只看進了一頁，她看過那一頁的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雋秀的小字。

她眨眨眼，有些疲倦，剛打算到醫館後面的卧房裡歇一會兒，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洛伊打開門，門口站了一個穿著月白綢子長衫的男子，英氣與斯文在他臉上混合得剛剛好，臉色也很正常，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她有一瞬間的迷茫，不得不開口：「請問你是……？」

男子臉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但又想起自己確實從未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那支被洛伊用來抵飯錢的簪子，說：「在下唐瑾，多謝洛大夫對大哥的救命之恩，家父一直盼著能請洛大夫和蘇大夫吃一頓便飯，不知洛大夫什麼時候有空？」

洛伊的眉頭動了動，有了點印象，上一次見他，他因為焦急，表情有些扭曲，難怪自己沒認出來。洛伊再次被迫開口：「明天不行。」算算時間，她一直想採的那味葯明天應該就要成熟了。

「明晚如何，姑娘晚上總能騰出時間吧，多晚都可以，家父說了，明天無論如何要請姑娘到唐府去做客。」男子微微一笑，雖是商量的語氣，可話中隱含的意味卻不容洛伊拒絕。

「對了，」唐瑾伸出手，手指修長白皙，手裡躺著一支白玉簪子：「這是姑娘的簪子吧。我幫姑娘找回來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下次可不能隨便亂丟了。」

洛伊在心裡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能拿回簪子，必定是幫她付了飯錢。這一下，唐府不去都不行了。

「謝謝公子。」迫於形勢，洛伊說了今天的第三句話。畢竟人家幫她要回了簪子，不道謝是十分不禮貌的。

她原本想著將簪子送給眼前這位公子抵飯錢，可對方卻執意要將東西還給她。

洛伊接過簪子，將長發隨意地綰起來，還有幾縷碎發垂在耳邊。

唐瑾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深，又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說：「中午姑娘走得急，忘了收診費。」

洛伊看了他半天，見他執意不肯把手收回去，沒有辦法，只好將銀子收下。

唐瑾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說：「那麼，在下告辭了，明晚我會派人來請姑娘和蘇大夫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