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奶奶因為外婆的照片書，常常來跟家鳴討論，外婆是優雅古典型的，而奶奶則是幹練富態型，家鳴跟奶奶討論了很久才定下總格局，然後是一張張分頁的設計，奶奶坐在家鳴旁邊邊看邊說，家鳴知道奶奶是個好勝好強的人，不像外婆那樣隨意，所以也時時去請示，奶奶一來就問「家鳴在不在」，都忘了問「嘟嘟和他爸爸在不在」，上官敖很開心，因為這樣家鳴暫時會忘記因為不能回家而悶悶不樂，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嘆息。然而母親很不高興，她感覺自己的不二地位在悄悄鬆動，她也開始對家鳴所謂的華僑身世起疑，也開始懷疑他們的關係，偶爾發現世交的女兒婷婷和兒子關係很親密，就常常給婷婷暗示，因為她覺得只有象婷婷這樣的華貴淑女才配得上他兒子，兩家大企業的繼承人上官敖；她想兒子可能是受到家鳴的威脅才娶她的。
這個星期天奶奶一早就來，害得上官敖馬上進電腦室叫家鳴，看她嬰兒般的安靜的睡姿讓他忍不住想親她，自從那天的事情發生以後，他已經放棄侵犯她的想法，欲罷不能的感受深深地煎熬著上官敖，他舉棋不定，該不該還家鳴自由呢？他輕輕地搖醒了家鳴，「快起來，奶奶找你，快點，收拾一下。」家鳴睡惺朦朧地搖搖晃晃不是腳撞了就是碰了手，嘴裡還不時地「哇噢」「啊喲」，上官敖一邊把收拾著電腦室一邊看家鳴不停地出狀況，急地直叫「小心點兒」。
「奶奶，您來得太早啦。」上官敖開門跟奶奶說。
「兩個懶鬼，現在遲了還抱著睡覺啊。」奶奶指指他們，而家鳴的臉已經紅到脖子根，「傻丫頭，臉皮還這麼薄？算了，嘟嘟幫我打開電腦，你們還睡你們的覺。」奶奶笑著走進電腦室，搞得家鳴進去又不是，去上官敖的床又不是。上官敖回來推推家鳴去洗手間，家鳴進去正準備刷牙上官敖也跟進來，家鳴對他踢踢腿叫他出去。
「幹嘛？一起刷個牙洗個臉而已。」上官敖站在家鳴旁邊看著家鳴刷牙，家鳴奇怪地盯了他一眼，「出去啦，我要換衣服。」「換就換啰，看一眼也不行？」「色狼！」最近倆人經常這樣斗來頭去，好端端地跟去學車，結果都是家鳴氣惱地回家不理上官敖，因為上官敖總是罵她笨蛋，家鳴很難做到手腳協調，方向盤剎車只能記住一樣，氣得上官敖說家鳴就算考到駕照也絕不讓她開，免得禍害他人。
家鳴急急地吃過後就陪奶奶討論照片。
「家鳴你說奶奶這張照片怎樣？」「很酷，我在背景上再做點文章，更酷！」家鳴打了一個響子，連上官敖都伸頭來看。
「家鳴，你連這個也會？我以前偷偷學了很久，就是不會。」
「奶奶我有兩個哥哥，男孩子玩的事我都會。」
「就象爬樹？」上官敖介面，家鳴白了他一眼，奶奶就問：「爬什麼樹？誰爬樹啊？」
「哦，我養了一隻會爬樹的母猴子。」
「是嗎？嘟嘟你可要小心，聽說會咬人的。」奶奶很認真地跟倆人說。
上官敖笑得合不上嘴，家鳴對他齒牙咧嘴，可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想自己以前總是有很多辦法對付上官敖的，現在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奶奶，您說這張做得好嗎？簡直是撒切爾夫人。」從某個角度看去奶奶跟撒切爾夫人有點象，奶奶左看右看覺得很不錯，「唔，好，不知道背景怎樣的。」
「放心，是您最喜歡的顏色和圖案。」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
「不是我知道，是大嫂知道。」家鳴想到平時大嫂說過她的無奈，而且大嫂受過很好的教育，現在她還羨慕家鳴能工作，於是就想著要是讓大嫂進公司工作，心情肯定不會這麼壓抑，於是想請奶奶幫忙，「奶奶，大嫂很細心的，她知道我們很多人的生活習慣，喜歡什麼顏色啦，愛吃什麼東西，很棒的。」
「是嗎？平時看她也沒怎麼上心的樣子？你大哥這麼花心，她也無所謂似的，要是老三早就吵得天都翻啦，唉！」
家鳴聽到這些話，一時接不上口，她想總不能說大哥的不是吧。
「大嫂脾氣好，她也不想吵啦，一個就夠受，兩個都這樣，奶奶您還不老得快？」上官敖幾時也上來說。
「奶奶，您想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超過極限很容易得抑鬱症的，所以大嫂想找份工作排解排解，分分神也就不容易得病，」家鳴還沒說完，奶奶就問了：「她想工作？」「是啊，孩子們都上貴族學校，一星期才見一次，大哥又這麼忙，大嫂很寂寞的，她托我跟外公說說去他公司打工，可我覺得還是去奶奶的公司比較妥當，是不是？大嫂在那兒幹得好呢人家會笑話奶奶說您沒眼光，自己家的人才還被別人挖去；幹得不好呢，又會說奶奶自私，讓自己家干不好的人去害別人，豈不是很難做人！」
一席話說得奶奶低頭思考。
上官敖給家鳴豎豎大拇指，家鳴則對他做了個勝利的動作。
「是啊，奶奶，家鳴老早就跟我說起，我都給忘了，我看大嫂在用人管人方面有一套，您不妨跟大伯說說？我跟媽媽他們說說。」其實跟他們說不說都一樣，只要奶奶說行就行，這一點上官敖和家鳴都清楚，不過上官敖知道奶奶一定會和母親商量的，也知道母親會阻攔的，所以就斷了後路。
「這樣也好，我回去跟大伯他們說說。」
「謝謝您！」家鳴興高采烈地把每張選中的照片背景讓奶奶看看。
祖孫三人在樓上高興，樓下的婆婆很不高興，她越看家鳴越不順眼，很想讓兒子離婚，可又摸不清兒子的心思，上官敖一會兒對婷婷好，一會兒又對家鳴很關心，讓人琢磨不透。於是她常常在兒子不在家的時候讓婷婷來，故意在大家面前冷落家鳴，傭人們也很明白，上官敖在的時候對家鳴也乖順些，不在就愛理不理的，連家鳴赤腳在草坪上走走都要遭白眼，家鳴只能搖搖頭不做聲。她現在的煩惱已經成了她一個人的專利，跟誰都無法開口。偶爾看到婆婆上官敖婷婷在說話，她就悄悄地躲起來，她不想讓上官敖看見自己有多麼在乎他，自從她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上官敖后，心境大變。以前自己總是不計較別人說過什麼，隨他去，對上官敖也是很自然地呼來喝去的，偶爾占他點便宜就興奮得象個孩子似的，現在家鳴覺得在以大戶人家的規矩約束自己，以淑女的標準苛求自己，甚至都不敢跟人談論自己的父母，好像他們會讓她出糗，還用父母的錢去買高檔品，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不想讓上官敖看低她。自信心沒了，感恩心沒了，連平常心也沒了，剩下的只是惶恐惶恐不安的心，家鳴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可能就有家不能歸，可是回家就意味著放棄心中的愛，她心中的傷感如同血液流向全身。家鳴覺得志剛對他打擊是疾風驟雨式的，像她的性格一樣過了就過了，一件小事就能讓她分心而後平靜；現在是上蒼給她的懲罰，她已經沒有還擊的想法和決心。她覺得，婆婆的做法也有道理，「門當戶對」自己原先就這樣對志剛說的，她真的不習慣過少奶奶的的生活，還好有份工作可以分心，所以儘可能的遲些回家。在有些昏暗地燈光下，轉角的那顆樹的影子長長地斜靠在牆上，家鳴無所事事地東張張西望望，突然從樹叢中走出兩人竟然是大姐夫和三堂嫂，三人都嚇了一跳，因為這個時候這條路應該是沒有人出入的。
家鳴沒問。她一則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二則她銘記志剛和上官敖的話不要多問，她只是打了聲招呼就走，三嫂和大姐夫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家鳴走了才想起叫住家鳴。
「家鳴，等等，我們一起走。」三嫂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地跟家鳴說過話。
家鳴回頭等著他們。
「怎麼這麼遲？工作很辛苦嗎？」大姐夫說，「不如象大嫂到外婆的公司去？」
「沒有，我特喜歡這份工作，今天出了點麻煩，所以遲了些。」一想到胡凱，家鳴頭皮就發麻，整天找她麻煩挑剔她。
到了家門口，三嫂看了一下大姐夫，把家鳴拉到旁邊說：「家鳴，我跟姐夫湊巧碰到地，你不要跟敖弟弟說我們剛才一起。」
「噢」家鳴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說，什麼事也沒有啊，她想大戶人家是不是什麼都要隱瞞都要說謊才能幸福生活？難道這就是大戶人家的真實生活？大概大戶人家比平常人要的更多的是面子而不是錢，家鳴暗暗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