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拙劣表演（二）

「俊兒……」

這個稱呼一出，郭子俊只感覺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要往下掉，剛剛唱完紅臉，現在又要唱白臉，前一刻還一口一個「逆子」的訓斥著，現在又和藹可親的喊著「俊兒」，這變臉的功夫怕是川劇中的那一絕都無法比擬。這會扯出這副慈父愛兒的戲碼想幹什麼啊，真當我是什麼都不懂，任你搓圓捏扁的小屁孩不成？

「今日之事，為父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希望你能明白為父的難處。為父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但還是希望你能為了咱們郭家暫且忍一時之氣。」

不得不說，郭天威的表演的確非常非常的拙劣，基本上就是在面無表情地背台詞。像他這種常年處於強勢的上位者，在郭家一直都是威嚴的家主和嚴厲的父親，要他出演慈父愛兒的戲碼，這其中的難度就和中國男足進球差不多。

不過，郭子俊也算是一個非常有公德心的觀眾，並沒有因為郭天威的拙劣表演而表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一副知錯知罪的姿態，低頭說道：「父親有苦衷，兒子是明白的，對於今日之事，絕無半點怨言。」

郭天威還是挺滿意郭子俊這個態度了，點點頭道：「你能明白為父的苦衷，甚好！你今天也確實受委屈了，為父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你想要什麼的話儘管提。」

看來胡蘿蔔加大棒的策略無論是在哪個時代都是通用的，才賞了二十皮鞭，現在又許願送糖果，還真把我當成隨便打隨便哄的不經事少年了，郭子俊心中甚是鄙視郭天威的拙劣表演，但依舊沒有表現出來，沒有多想便答道：「兒子並沒有什麼想要的，只是想向父親求個情。剛才七妹年幼無知瞎胡鬧，還希望父親不要責罰於她。」

對於郭子俊提出這樣的請求，郭天威還是有點意外，微微一愣，不過很快便釋然了，郭子俊和郭海燕向來兄妹情深，他會為郭海燕求情也沒有什麼出奇的。郭海燕本來就是那個計劃中一顆十分重要的棋子，即便沒有郭子俊的求情，郭天威也是不會太過責罰於她的，此時當然也就順水推舟了：「雖然燕兒今天的確是非常沒有規矩，在家族的會議里這般胡鬧，本該施以家法懲戒的，不過既然你為她求情，為父也就不計較了，最多讓她禁足幾天，好好反省反省。」

「那兒子替七妹謝謝父親！」郭子俊這次倒是真心實意的，他向來把保護郭海燕放在心裡的頭等位置。

「俊兒，既然你明白為父的苦衷，這陣子盡量不要和馬坤發生衝突，暫且忍一時之氣，避一避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我當縮頭烏龜了，最好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吧，郭子俊在心中冷笑不止，避我是當然要避的，不過在這之前嘛必然要讓那個死胖子躺床上慘嚎上個十天半月的，否則我還算是暗地裡控制廣州灣的無冕之王嗎？

想歸想，郭子俊自然不會表現出丁點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是淡淡地應道：「父親請放心，我是不會主動去招惹馬坤的。」

對於郭子俊這樣的回答，郭天威顯然還不是很滿意，略微沉吟了一會，又說道：「馬坤在這也待不了多久，要不你暫時出門避一避。正好我有一封重要的信件要給廣州的倪巡撫，不好假借於一般人之手，你就跑一趟廣州將信送到倪大人府上吧。」說著便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郭子俊。

根本不用想，郭子俊就知道郭天威讓他去廣州送信是早就謀划好的，要是臨時才起意的，哪可能一下子就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信件。雖然不知道郭天威這麼安排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這也正中郭子俊的下懷。如果他人都不在廣州灣，那收拾起那個死胖子就更不用顧忌什麼，反正那時他人已經在廣州了，正好擺脫嫌疑。

郭子俊接過信件，放入懷中，應道：「是，我歇息兩天，便起程前往廣州送信。」

這番話下來，郭子俊和郭天威今晚各自的目的總算是都達到了，這兩偽慈父孝子也就沒有了繼續演下去的動力，於是便散場走人。

郭子俊剛一離開，後堂便走出了一個人，卻是郭天威手下的第一幕僚祈應然。

「老爺果然是好謀划，如此便輕易地支開了五少爺，又不令他有絲毫起疑，在下佩服、佩服！」祈應然一出現就大作恭維之狀，狠拍馬屁，讀書人的那點傲骨早就不知道丟哪去了。

雖說郭天威不是那種稍一誇讚就飄飄然的年輕人，但對於祈應然的恭維還是感到很舒坦的，微微一笑，說道：「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啊，子俊和燕兒的感情太好了，如果不把他支開，肯定會鬧起來的，很可能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不錯，五少爺留在廣州灣肯定會壞事的，這些年來他經營的反季節蔬菜莊園是越發好了，還有那個莊園衛隊也是不可小覷。若是五少爺脾氣一起來，把莊園衛隊拉進廣州灣，恐怕會非常難以收拾的。」祈應然面色凝重地說道。

表面上郭天威拿郭子俊沒有辦法，放任其自把自為，實際上這些年來沒有一刻放鬆對郭子俊的監視。

「子俊的能力才幹是有的，就是這性子太野，沒規沒矩，辦事沒有個章程。」郭天威皺了皺眉頭，「還有，那個莊園衛隊居然還有火槍，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你說他到底想幹什麼？」

廣州灣終究是郭家經營多年的所在，郭子俊雖然對隱龍峰基地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但莊園衛隊終究是要出外活動的，難免會被郭天威安插的人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比較慶幸的是，外出執勤的莊園衛隊並不是每次都全體帶槍的。否則郭天威要是知道郭子俊手下有近千的強悍武裝，那還不得嚇暈他。

火槍在十九世紀末的大清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物事，許多商團、地主武裝和家丁護院也有不少是配備火槍的，只不過大多是老式的前膛土統罷了。因此，郭天威雖然對於郭子俊手下莊園衛隊出現火槍有些不滿，但也並沒有大驚小怪。

「現在世道亂得很，咱們這雖說還算太平，可還是不時有土匪出沒。五少爺給莊園衛隊配些火槍，大概是為了防範那些土匪吧。」祈應然想當然地說道。

無論是郭天威還是祈應然，他們的目光始終都是盯著郭子俊手下的莊園衛隊，想盡一切辦法摸清莊園衛隊的情況，卻忽略了實際上最具有威脅的中華武術會館。

郭天威和祈應然雖然都是這個時代的頂尖老狐狸，可眼界觀念終歸是有時代局限性的，根本無法看得清楚中華武術會館裡面的門道。利用類似於幫會的組織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將觸角延伸到社會的各個角落，由下至上控制整個地區，這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看來自然是淺顯得很。可對於郭天威這個時代的人，想要明白這種無聲無息控制某個地區的方法，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隨他怎麼折騰吧，只要不壞了我的事就成了。」郭天威擺了擺手，又囑咐祈應然道，「你還是得安排兩人仔細盯著點子俊，一旦他出門前往廣州，立刻回報！」

「是，老爺！」祈應然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