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徐溫懷等了已經有一會兒了,可是她的臉上沒有顯出半點的不悅神色,坐的極為規矩,背挺得筆直,身子微微往前傾,手上端著一盞茶,正一手捏著茶蓋,輕輕的劃了划,又極輕的吹了吹,才緩緩的喝下一口茶。
她邊上的丫鬟等到她把茶碗放下了,又掏出錦帕擦了擦嘴之後,就馬上給她換上了一條新的帕子,把那條已經用過的收進自己另一邊的袖袋裡,才敢開口,「姑娘,您怎麼就肯定長寧縣主定是會赴這個約呢?」
徐溫懷勾出一個笑來,若是佩佩看到真是要為她拍掌了,佩佩身邊從來都是有教養嬤嬤跟著的,而教養嬤嬤對這個頑劣的主子也是傷透了腦筋,而此時徐溫懷的笑卻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教養嬤嬤期望的微笑,沒有露出一顆牙來,上揚的弧度也是剛剛好好,既叫人覺得真誠,也有是貴女該有的規矩,不張揚不叫人覺得輕浮。
徐溫懷把握的極好,若說佩佩是天之嬌女,在京里人人提到雖是點頭,卻也都忍不住提兩句長寧縣主的不守規矩。那麼徐溫懷就是規矩的不能更規矩的貴女,總是端著一張笑臉,動則行禮,必不會給人留下任何話柄。當然,當初年幼的時候和佩佩發生的那些個齷齪除外的話。她幾乎在外頭的人眼裡是偏近完美的,她聲音輕緩,卻又篤定,只是她的貼身婢女卻能聽出她話里的一份嘲諷意味,「她自然是一下就能猜想到我找她是為了什麼,她雖然不在意說我是不是會因此而欠她什麼人情。」她定了一定,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只是這樣的事,以長寧縣主的性子怕是好奇的不肯錯過罷了。」
「那……若是她對姑娘提了過分的要求呢?」
「過分的要求?」徐溫懷輕笑了一聲,「不會,長寧縣主性子直的很,樂意就是樂意,不樂意就是不樂意。她八成是懶得和我談什麼條件的,若是她有興趣,便會直接應了我。」
不得不說,徐溫懷對佩佩的把握還是很精準的。果然,佩佩一聽完就放下了茶碗,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揮了揮袖子,「此事不必找我了,我是不會幫忙的。」她又道,「找別人也沒用,你既是來找我了,就應該想到了這件事誰出面,去求誰都不合適,偏偏只有一個我,若是我肯為你說兩句話,此事怕是就能穩了。只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事兒不可能,你不要做這樣的想法了,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了吧。」
徐溫懷的臉僵了一僵,她不是沒想過這個結果的,甚至她從打算求佩佩的那天開始,她就想過無數種可能,也為那些個可能排了許多個應對方法,所以她很快就回復了,抿了一個笑出來,眉眼彎彎的,「縣主先不要忙著拒絕,我是想過縣主拒絕的緣故的,我曉得,縣主和呂家姑娘是好友,而這些個日子來,呂姑娘和二皇子殿下有些什麼的傳言也是日囂塵上,所以我原本就知道縣主會拒絕我的。」
佩佩托著下巴,也不和她一樣直著身子,就搭在石桌上看她,佩佩年紀小,長得本就是嬌俏,眼睛也是大的很,這樣從下往上看她,便是徐溫懷也一時被她看的愣了一愣,佩佩道,「那既然如此,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徐溫懷忙回了神,也就不去看她的位子,咳了一聲才道,「縣主容稟。」她又恢復了剛才那個自信的樣子,「縣主想必原本就想過,二皇子和呂姑娘真有什麼可能嗎?呂家握著軍權,即便是太子殿下不在意,陛下也一定會在意的。而二皇子殿下若是有了這樣的皇子妃,未必就沒有心思。」佩佩真要打斷她,示意這些她早便知道了,又聽徐溫懷又道,「可是這些都不是什麼重點,最重要的是,縣主與呂姑娘姐妹情深,可有想過,二皇子若是對呂姑娘真的有心儀之心,又如何任由這傳言在京城流轉壞了呂姑娘的名聲呢?」
她給佩佩重新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去,「茶水單薄,還請縣主不要嫌棄。」她又接著給自己倒茶,「不外乎有兩個緣故,一個就是,他的確是真心對呂姑娘,也想過此事不易,就用輿-論的力量,弄得滿城皆知的時候再去求陛下,勝算怕是大了不止三成。再有一個就是,他只是想要娶呂姑娘,而這樣做最便捷,因為即使他什麼也不說,呂將軍也不會再任由這樣的事傳下去。」她又笑了聲,「最嚴重的就是,就怕呂姑娘已經對二皇子有了傾慕之心,到時候呂姑娘一求,呂將軍未必就不會答應。而這樣的一品大員去求陛下賜婚,陛下還能有不依的?」
她舒了一口氣,仍舊是那副穩操勝算的樣子,「可是不論是哪個緣故,把呂姑娘放在塵囂之上,不顧她貴女的身份,就這樣隨意拿捏擺弄她的名聲,就是這樣的人,縣主真的相信,她會給你的手帕交好的幸福?還是什麼愛情?」
佩佩不動神色,她腦子裡卻已經閃過那日那個月色袍服的單薄皇子,對她柔柔的笑著,眼裡,笑意里,都是無可奈何還有淡淡的情意,他說,「她熱情坦誠,我不希望有那些個小人去編排她。」她突然有些梗住,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想的,她只有回了一句,「既然在你眼裡二皇子有這樣多的不是,不好的地方,那你為什麼想求與我,求我成全你和二皇子之間的事呢?」
徐溫懷似乎是早就料到她有這麼一問似得,「因為我與呂姑娘所求的不一樣,呂姑娘所求的自然是願得一心人,可是我不是。我要的不過就是一個皇子妃的身份。」她說的極為直接,「縣主知道,如我們這樣的從生下來就是不同的,我們被京里的那些個夫人們評頭論足然後排列出一二三等來,第一等嫁給王孫貴族,二等嫁給世家嫡子,三等又是如何的。而我徐溫懷從來都是京裡頭排的一等。」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笑了一聲,「不瞞縣主所說,便是我爹爹和我祖父,也不是沒有為我在太子妃之位努力過,只是始終是無果的。父親也與我說過,不如就嫁一個世家嫡子罷了吧,可是我不願意。」她抬起了下巴,這神情倒真有佩佩欣賞的兩分味道來,「縣主從來看不上我這樣的吧,覺得我太過守禮守矩,覺得我無趣,只是我和縣主不一樣,縣主隨心所欲的活著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我不是。我要做了努力旁人才能認可我,才能對我點頭,對我所背負的徐這個姓氏點頭。
「所以縣主覺得那些不要緊的事,在我這裡其實不是的。縣主或許是覺得不嫁給太子殿下對縣主來說也不要緊,即便是嫁給了別人,縣主是有縣主這個身份在身的,皇家人,所以都不要緊。可是我不是,我之所以要嫁給二皇子殿下,其實目標很明確的,我是徐溫懷,我是一等貴女,我絕不嫁二等的郎君。」她擲地有聲,一詞一句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緣故,可是每個人所期望的不同,所擁有的也不同。佩佩甚至沒什麼可以反駁她的。
她到頭來也只得一句,「其實郎君沒有一二三等,只看你自己怎麼想罷了。」
徐溫懷笑的更開心了,「這就是我與縣主不同的地方了,縣主覺得郎君沒有一二三等,即便我這麼想,京里的所有人都不會這樣想。縣主不在意旁人怎麼看你,可是我不行,我不能夠被人說,瞧呀那徐家溫懷,養的金玉一般的,最後不過也就嫁了個這樣的郎君。縣主,你說我膚淺也罷,說我別的也好,我都無話可以多說的,只是我就是這樣的,如果我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會來求你的。」
佩佩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她從來都是心腸硬到不行的,她從來都是對這樣的事從來不在乎的,可是徐溫懷這句話卻好像真真的敲到了她的軟肋,徐溫懷直接和她說,她想嫁二皇子不是因為喜歡,不是因為傾慕,只是因為他的身份和她的身份。她有一句話沒說佩佩也是清楚的,那就是「若是二皇子殿下還是原來的二皇子殿下,那她就不會想要嫁給二皇子的。因為二皇子那個時候還不在一等的行列上。」
佩佩是曾聽聞京里的人把這些貴女郎君分成三六九等,只是從來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直接說,她被徐溫懷,這樣一個所有人都默認在第一等位子上的貴女。從小,只要有人提到佩佩,從來都是把她和徐溫懷拿來一起比較的。這樣的徐溫懷,在她面前噙著貴女應該要有的標準的笑,一字一頓的和她說,「她不能嫁給二等,她是代表著徐家,不單單是徐溫懷。」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有能回她什麼,只是行了一個告退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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