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衍

第七章 道衍

朱棣拉著徐儀華的手,二人並肩穿行在花園裡,徐儀華開口說道:「殿下特意要了素齋,可是傳召了道衍師傅過府?」

朱棣笑著點頭,溫柔答道:「是的。我聽朱能說道衍師傅前天來過府上,卻撲了個空。所以剛才我已派了朱能親自去請他過來。」

徐儀華微微沉吟片刻說道:「殿下想必已經知道道衍師傅所為何事?」

朱棣含著笑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滿讚許,柔聲說道:「是,想必愛妃也已猜出道衍師傅的意思了?」

「道衍師傅必是為了北伐之事而來。」徐儀華微微頷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正是。看來我夫人果然聰慧過人。」朱棣語氣中帶著幾許驕傲,好像他是一個以愛妻的聰慧而榮的丈夫。

徐儀華雙眸里褪去精明,滿是感情。

她雙眉微皺,握在朱棣手裡的手緊了緊,輕聲說道:「道衍師傅處處為殿下著想,自從同殿下來到燕國,出謀劃策,兢兢業業,實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此番過府恐怕有些事會與殿下意見相左,還請殿下切莫動怒。」

朱棣眼裡的欣賞和溫柔又增加了一分,他笑著點頭道:「你放心,道衍師傅自從入府,對我助益良多,今日就算與我意見相左,也是為了我好,我會動之以情,定不會斥責於他。」

徐儀華露出溫和的笑意,「殿下心中早有計議,倒是臣妾多慮了。」

朱棣正言道:「你事事為我思慮周全,我怎會不知?你不是多慮,實在是關心備至,你不知我有多感動多歡喜。儀華,有你真好!」

不是『我愛你』,是『有你真好』。

原來在不言而喻的夫妻情意麵前,愛這個字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一句有你真好,勝卻人間無數。

徐儀華抬頭看向他,看著他眼眸里熟悉的寵溺溫柔,心下只覺得無比幸福。即便他們的婚姻有著無限的政治色彩,但至少他們是幸福的。

徐儀華一直堅信,他們之間有愛,雖沒有那些海枯石爛的所謂誓言,卻有著相濡以沫的細膩溫柔。

「儀華此生最幸之事,便是成為殿下的妻子。」語氣中有著大家閨秀談及情話時的羞赧,更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堅定。

朱棣微眯著眼,雖然徐儀華就在他身旁,但他仍愉快地想象著她的樣子:素雅,恬靜。

二人不再言語,花園中,他們並肩而行,默默地感受這一刻難得的坦白的溫情。

剛剛回到東暖閣,朱棣和徐儀華就聽到下人來報,說道衍禪師已經到府上了。朱棣忙起身揮揮手道:「快請道衍師傅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灰色僧衣的老和尚走了進來,他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參見燕王殿下,王妃娘娘。」

「道衍師傅免禮,快快請坐。」

朱棣不是坐著等待,而是帶著王妃站在廳內迎接的。這對於他的身份來說實在是一件令人稱奇的事。

這位貌不驚人的道衍禪師聰明絕世,他精通厚黑學,閱書萬卷,見過世面,結交名士,胸懷兵甲,最重要的是,他有抱負!

道衍的抱負不在名也不再利,就只是單純為了實現個人的價值,證明自己的能力。道衍雖然學貫古今,胸懷韜略,卻是個失落的人。他的才學用不到治國之上,整日研究的都是亂世之道。

漫長的歲月里,他一次次期望,也一次次迎來失望,一點點磨練他的心。終於在他五十歲那年,等來了改變他一生的人,燕王朱棣。

「燕王殿下,貧僧願意跟隨您。若殿下能用我,貧僧願送殿下一頂白帽子。」

說完這句話的道衍明白,屬於自己的時代,終於快要到來了。

自從洪武十八年追隨燕王朱棣開始,道衍不間歇的教給朱棣權謀機斷,文韜武略。這對於從小學習待遇就和大哥朱標相差甚遠的朱棣來說,無疑是絕好的機會。

於是,從小沒有受到良好教育的朱棣,在遇到道衍后改變了命運。道衍教給他很多從未學到的東西,所以,對於道衍,他始終如老師般尊敬著。

此時朱棣和妻子一同迎接他的老師,道衍卻恪守為臣之禮,他恭敬道:「王爺王妃尚未入座,貧僧不敢越禮。」

朱棣明白這位老師的性子,也不再多說,便攜徐儀華在主位落座,笑著說:「道衍師傅,現在可以不要客氣了吧?」

道衍輕輕行禮,隨即坐在偏座上。

朱棣揮手叫人看茶,笑道:「小王今日才剛回府,聽聞師傅前天過府見我,便派朱能親自前去相請,不知師傅找小王有何要事?」

道衍雙手合十微微行禮說道:「貧僧聽聞殿下出兵抗阻北元餘孽騷擾邊境大獲全勝,特來賀喜。」

朱棣拿起下人呈上的茶喝了口說道:「多謝師傅。小王能有今日,多虧師傅這兩年來的教導和扶持。」

道衍依舊恭敬說道:「殿下抬愛,貧僧感激不盡。殿下,貧僧聽聞年初的北伐消耗過大,已經給燕國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是否確有此事?」

果然來了,朱棣放下茶杯,點頭道:「是。」

「殿下可有計議?」

朱棣如實回答:「小王決定用王府的俸祿填補燕國的損失。」

道衍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朱棣問道:「師傅覺得有何不妥?」

道衍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思。

朱棣看了身旁的徐儀華一眼,無奈一笑,道衍師傅會有如此反應,他們早就料到。

徐儀華微笑開口,神色高貴典雅:「道衍師傅,殿下此舉實是為了燕國百姓計較。」

道衍眉頭微皺,總算開口:「殿下心繫百姓,是社稷之福。只是燕王府存糧是整個燕王府的根基所在,輕易動用恐怕傷及根本,請殿下三思。」

朱棣笑道:「師傅多慮了,那些存糧本就多餘……」

「殿下錯了!」道衍打斷了朱棣的話,語調正經果決:「燕王府的存糧再多也不多餘,每一粒糧食都是殿下日後成就霸業的墊腳石。」

朱棣知道這位老師又要開始他那一套「規勸」自己的大逆不道的理論了,自從他跟隨自己來到燕國,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了。

朱棣笑了笑,道:「小王能成就什麼霸業?無非是為大明守疆衛土,禦敵於國門之外罷了。」

道衍愣了一下,不由得心下嘆了口氣,他明白現在說再多也是無濟於事。於是他話鋒一轉,語氣放寬:「不說其他,殿下也該為自保考慮。」

朱棣和徐儀華面色皆是一滯,自保?

朱棣看著道衍低沉的臉色,不由得收斂了笑容,低聲問道:「師傅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王身為藩王,何須自保?」

道衍面色依舊,沉聲說道:「正因為殿下貴為藩王,才更該防範於未然。殿下難道忘了漢朝藩王的七國之亂?」

朱棣明顯一愣,他只是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忘記。

道衍繼續道:「殿下沒有忘記,難道太子就忘記了?」

道衍這說了這一句,之後就沉默了。

沉默,屋子裡瀰漫著可怕的沉默。

徐儀華輕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側頭偷眼看向朱棣,只見朱棣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屋內的空氣中似有膠凝的冰涼之感,杯中涼茶也入喉也顯得冰涼刺骨。屋外的蟬鳴顯得愈發的嘶啞,聽在耳里只覺得煩悶異常。

徐儀華有心安撫朱棣的情緒,卻不知如何開口。道衍所言字字句句戳中要害,不要說朱棣,就連自己聽到都覺得心驚恐懼。

可怕的安靜持續了良久,朱棣的臉色漸漸由黑變白,他只覺得口乾舌燥,卻又覺得動彈不得。

難耐之時,卻覺一雙溫暖的手握上自己冰涼的大手,朱棣莫然扭頭,正對上徐儀華安撫沉靜的眼眸,只一瞬,便覺溫暖。

朱棣拿起手邊的茶杯,只抿了一口潤潤喉嚨。

一口茶的工夫,朱棣便平復了下心情,再抬起頭時,緊繃的嘴唇掛上一抹淺笑,聲音略微沙啞:「如為自保,小王更該做此決定。存糧再多,終有用盡之時。而民心,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道衍微微一愣,片刻間便換上欣慰的笑意,他雙手合十恭敬道:「殿下所慮周到,貧僧自愧弗如。」

朱棣須臾間已將心境定下,他再次抬手舉杯,已是不同心情。

喝足一口涼茶,抬頭對上道衍的視線,朱棣已然恢復往日風采:「師傅,國之根本不在庫存,而在百姓。」

道衍恭敬答道:「以燕王府全部餘糧換取百姓心之所向,殿下深謀遠慮,貧僧嘆服。」

朱棣輕笑起身,走至道衍身邊道:「小王年輕識淺,多虧師傅提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小王受教了。」

道衍連忙起身行禮:「殿下天資過人,貧僧不敢居功。」

此時下人來報,說午膳已準備妥善。

朱棣牽起徐儀華的手對道衍說道:「小王命人準備了膳食,請師傅一同用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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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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