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姑娘的煩惱
王瑞芳家所說的,其實何嘗不是三太太心中所想的呢。只是今日聽了老太太那番話,不由疑惑自己是不是錯了。如今聽王瑞芳家說了,便心裡有譜了。當下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我剛才想起阿宴對我說的那些話,真箇是句句在理。也難為她小孩子家的,竟然說出這麼一番道理,比我這個當娘的還要想得通透。」
說著,她想起自己夫君早亡,留下這一對兒女,便不由得眼眶濕潤了,抹了抹眼淚。
「這都怪老爺走得早,我又是個性子軟的,當不得家,被人欺負到了頭上,這才讓阿宴這孩子不得不去想這些。」
王瑞芳家的見王老太太這麼難過,也心裡替她難受,不過到底是勸她:
「太太,如今且別多想,咱們過兩日還要去寧王妃那邊呢,總是要好生準備一下。你看如今三姑娘都眼瞅著大了,再過幾年就要議親了。」
說著,她壓低了聲音道:
「依我看,老太太未必上心三姑娘的事兒,大太太更是不管,如今只有咱們自己多打聽一下,到時候為三姑娘爭取一門好親事。太太你去了寧王妃,好生看看,若是有那好兒郎,便和人家交道下。而咱們三姑娘,自然也要打扮的好些,也好給那些侯門貴婦留個印象。」
三太太其實竟然不曾想過這個的,如今聽王瑞芳的提起,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一般,連連點頭,口中道:
「你原說得極是。」
卻說阿宴,本就打算來找三太太的,如今來到迴廊,卻見裡面在議論,正好聽到這番話。
若是個別家姑娘,自然羞得跟什麼似的。
可是阿宴上一輩子早已嫁人過了,此時倒也沒什麼好羞的,只是暗自想著:這個王瑞芳家的竟是個可用的,以後要多多提拔。
她回想了下,上一輩子的王瑞芳家的好像因為犯了一個什麼錯處,被大太太趕出家門了。
如今她這麼一對照,想著或許那大太太竟然是有意為之吧!先把母親身邊能幹的趕跑了,留下她們這些孤兒寡母,無人幫襯,就越發地好對付了,到時候不是任憑他們宰割。
阿宴想到此節,再想到大房覬覦母親的錢財,當下真箇心中發寒。只覺得自己一家,仿若處於虎豹之中,無奈體弱年幼,無法與之抗衡。
阿宴復又想起自己的婚事。
上一輩子,她是嫁給了沈從嘉,沈從嘉對自己開始的時候還算體貼溫柔,後來因為種種其他,漸漸生了隔閡。再到之後,自己一直未曾生下子嗣,請了太醫,卻說自己天性體寒,根本無法生育。從那之後,沈從嘉納了幾個妾室,那幾個妾室為沈從嘉生兒育女。
自己上一輩子的性子,是剛烈的,也是不認命的。別人讓她把那幾個孩子養在名下,可是她卻偏看不得自己的夫君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於是固步自封,困於後院,最後終於和沈從嘉越走越遠,憔悴地枯萎於後院之中,至死孤苦無依。
回想沈從嘉,其實此人開始對她還是不錯的。
若是不對,也不過是有些男子的通病罷了。
此時的阿宴把昔日所知道的那些和自己年紀相近的男子一一從腦中篩選一番,竟然再找不出其他更合適的來。
她嘆了口氣,罷了,或許王瑞芳家的是對的。
先去看看那些少爺們,或許能挑個好的,若是不能挑出,則不如就同上一世般跟著沈從嘉吧。
當然了,這一輩子矢志要好好修養身子,再不落下什麼宮寒的毛病,爭取生出孩子來,也絕對不能再讓沈從嘉納妾了。
阿宴摸了摸自己幼滑嬌美的臉頰,想著,雖則只有九歲,可是總要未雨綢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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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阿宴正和惜晴在碧紗廚做些針線,綉個花兒。其實阿宴上一輩子便不愛做這些針線,只是重活一世,總是要查漏補缺。她想了想自己上一世曾經為了彌補和沈從嘉的關係,想著親手給他綉一個荷包。誰曾想,那妾室也給沈從嘉綉了一個荷包,還比自己繡得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那時候的阿宴羞憤難當,把自己那歪七扭八的荷包給恨恨地扔了。
如今阿宴想著,等她這一世,必要綉個拿得出手的好荷包來。當下跟著惜晴,對著花樣子一針一線仔細地綉著。碧紗廚里本就暖和,一旁又放著蒸籠,不多時她竟然覺得有些出汗,便將夾襖給解開了,半敞開著。
惜晴笑了下,便軟語勸著:
「既是出汗了,便不要解開夾襖,回頭這麼一熱一冷,就怕得風寒呢。」
想想也是,阿宴笑了下:
「我竟不如你想得周到。」
對於阿宴來說,說這話也是理所應當,只因如今的惜晴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罷了。
可是在惜晴眼中,卻是一個九歲的小孩子對著自己說出大人話,她不免想笑,不過到底抿唇忍住,卻上前伸手幫惜晴將夾襖重新系好了。
阿宴看著低頭為自己整理夾襖的惜晴,卻覺得她動作溫柔細膩。
便想起上一世的惜晴來。
上一世,再過了兩年,惜晴便由母親做主,給了哥哥做通房。
後來母親去后,哥哥娶了那河東獅吼,把個惜晴磋磨得不成樣子,不過兩年就這麼去了,只留下一個細弱的小姑娘。阿宴憐憫那小侄女,便命人去接,誰知道哥哥娶的那河東獅吼根本不讓的,倒是把阿宴氣得不行了。
此時看著溫柔婉約的惜晴,阿宴不免有些嘆息。其實惜晴同自己,命運又是何等相似。既然再來一次,她是不願意看到哥哥那般糟蹋惜晴。
或者乾脆放出去,讓人家嫁一個好人家男兒,也算是正頭娘子。或者留在身邊,卻是要好好珍惜的,萬不能再把人那樣折磨死了。
一時惜晴把阿宴夾襖重新系好了,主僕二人繼續對著花樣子繡花,卻聽得外面有動靜。外面天還冷著,惜晴此時沒穿鞋,便不願下去,伸著脖子柔聲問外面的小丫鬟子:
「誰啊?」
外面守著的幾個小丫鬟正在那裡看貓兒狗兒打架呢,抬頭卻見二姑娘過來了,身上披著一個紅猩猩的大斗篷,身後只跟著貼身大丫鬟叫慈恩的。
那小丫鬟便喊道:
「是二姑娘過來了。」
阿宴見此,忙下了炕,趿拉著棉鞋,出了碧紗廚,眼看著二姑娘已經進來了。雖則穿著猩紅大斗篷,面上卻已經是凍得有些發紅。
趕緊迎上前,阿宴口中道:
「怎麼這會子過來了,天都要黑了,過了晌午就開始颳風,冷得緊。」
說著便上前牽住二姑娘的手,把她拉過來,又讓她脫了鞋,一起到碧紗廚里來取暖。那惜晴見是二姑娘,且凍成那樣,早命小丫頭們去端來了茶水,又拿了一個掐絲琺琅海棠式銅手爐來塞給二姑娘。
二姑娘懷裡抱著銅手爐,手中端著熱茶,總算面上看著暖和了一起,當下笑望著阿宴手中的針線:
「這是綉什麼呢?」
阿宴將手中剛起了一個頭的花開富貴的繃子給二姑娘看:
「惜晴給我描了一個樣子,我不過是比著綉一綉,才下了兩針,實在是做得不好。」
其實對於眼前這個二姑娘,阿宴倒沒什麼不滿意的。
記得上一世,二姑娘是嫁給了一個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宦人家,聽說過得也不錯。她這個人素來性子懦弱,往日里跟著四姑娘,便顯得膽怯,沒有什麼主張,但其實為人還算心善。
阿宴在沈家後院憔悴落寞的時候,她還特意跑來看過自己。
不過對於此時這麼天晃黑的時候,二姑娘竟然獨自跑來找自己,卻是讓自己有些意外。
記憶中上一輩子並不曾有過這樣的事,一直以來都是四姑娘在哪裡,二姑娘便在哪裡的。
「其實你繡得倒是不錯,只是練習得少罷了。」二姑娘拿過那繃子,笑望著阿宴的綉工。
阿宴點頭同意。
「二姐姐說得沒錯,熟能生巧,原也要多練的。只是二姐姐素來繡得好,沒事倒是要多教教我的。」
「這個也不難的。」說著,二姑娘取過來,一針一針地地指點著阿宴,這裡該如何,那裡該如何,只聽得阿宴連連點頭。
兩個人就這麼說了一會子話,那繃子算是放下了,二姑娘臉上也紅潤了,恰一旁惜晴又端來一盞銀耳羹,二姑娘就這麼拿在手裡,細細抿著,也不說話。
見此情景,阿宴知道她必然是有什麼事,只是不好說罷了。
琢磨了一番,卻是想不出這二姑娘到底有什麼要來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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