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人轎子已經在景王府門口等著了，黑楠木的轎身，硃紅色的輕紗隨風飄動。

楚雲夕在錦辭的攙扶下，上了轎子。

「鳳嵐呢？」等了半晌，卻不見鳳嵐上轎，楚雲夕皺了皺眉頭，掀開門帘，問了問外面的錦辭。

「殿下，王妃在後面的轎子上呢。」錦辭頗為無奈地回答道，「王妃是不得與殿下同坐的。」為了顯示皇室的尊貴身份，歷代王妃和妾妃都只能坐在皇室成員後頭。

楚雲夕撩起窗邊的帘子，探出頭看了眼後面。

簡陋的兩人抬的轎子落在後頭，夏鳳嵐站在轎前，身影孤寂。縱然只是一個背影，楚雲夕也跟感受到其中飽含的深深的無奈。

楚雲夕忽然間憶起，前世的時候做過的一樁蠢事來。

為了能夠讓全京城都笑話鳳嵐，她特地命人把鳳嵐的四人轎換成了妾室才乘的二人轎。堂堂景王妃，在她景王眼裡，還不如一個妾室。

「現在換轎子，還來得及嗎？」沉吟了一會兒，楚雲夕問著錦辭。

錦辭搖了搖頭，說道：「自然是來不及了。」

楚雲夕輕嘆一聲，撩開帘子，快步走向了後面。

「哎，殿下，您怎麼了。」錦辭叫喚了一聲，也匆忙跟上，只覺得今日的殿下有些奇怪。

「鳳嵐，你……」走近了，才發現鳳嵐的眼中只有本該如此的瞭然。

楚雲夕只覺得心中酸楚，當日的鳳嵐，想必也是這樣的心態，上的轎吧。

「殿下怎麼還不上轎？」夏鳳嵐淡淡問了句，「入宮覲見該遲了。」

「你……和本王同轎。」楚雲夕說著就要伸手去拉夏鳳嵐，不料撲了個空。

扭頭看去，只看到鳳嵐清麗的側臉，和收握在胸前的手。

注意到她的視線，夏鳳嵐下意識將收回的手往上挪了挪，撇過頭去，說道：「殿下這是在可憐鳳嵐嗎？」先是命人給自己安排了這樣的東西，現在又來可憐她。她夏鳳嵐向來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可憐！縱然成為全城的笑柄，也不會把自尊給別人踩在腳下！

楚雲夕想起母后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一個人把手緊緊握拳放在心口的時候，表明這個人內心沒有安全感。

不論前世今生，她都不曾給過鳳嵐半點安全感，也難怪鳳嵐會懷疑她的動機。

「鳳嵐，這件事情是本王做的過分了，本王向你道歉。」走到夏鳳嵐身邊，楚雲夕說道。

「殿下，用不著道歉的。」夏鳳嵐搖了搖頭，「殿下怎麼對鳳嵐，鳳嵐，受著便是。」如果真的哪一天受不下去了，找個機會了結自己便是。夏鳳嵐自暴自棄地想著。

這樣的夏鳳嵐讓楚雲夕覺得心酸，鳳嵐一直這樣，什麼都默默受著，再多的委屈也只會往肚裡咽下。這樣想著，楚雲夕嘆了一口氣，走到夏鳳嵐的正前方，雙手扶著夏鳳嵐的雙肩：「鳳嵐，看著本王。」

「殿下……想說什麼？」夏鳳嵐想移開視線，卻不小心撞進了一雙認真的眸子中。

「鳳嵐，」楚雲夕說道，「本王在這裡跟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相信本王，好嗎？」

或許是那雙眸子所表現的感情太過真摯，夏鳳嵐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那一刻，她真的有種想要相信她的衝動。

「殿下，王妃，再不走就真的遲了。」錦辭的聲音插-進兩人中間，打破了這份沉靜。

楚雲夕點了點頭，對夏鳳嵐說道：「走吧，鳳嵐。」

「殿下，這並不合規矩。」夏鳳嵐還是拒絕了。

「本王說的話，就是規矩。」楚雲夕道，「本王和王妃同坐，本就實屬應當。」

「殿下，沒有王妃和王爺共乘的先例。」夏鳳嵐眉頭微蹙，開口道。她身份本就尷尬，若是再不謹小慎微，怕是往後的日子，愈發不好過。

「本王都不怕被訓斥，你怕什麼？」楚雲夕說道，「萬事有本王替你擔著呢。」

殿下說，萬事她擔著，夏鳳嵐心頭微暖。

「王妃，您就別拒絕王爺了。」錦辭適時地插了一句話進去，「您若是坐後面的轎子，豈不是告訴全天下人，王爺苛待正室了嗎？而且，這個時間，若是再準備一頂轎子，入宮覲見怕是遲了。遲了，殿下一樣是要被斥責的。」

楚雲夕遞給了錦辭一個讚許的目光，從沒覺得錦辭這麼善解人意過。

錦辭說的每一句話都合情合理，夏鳳嵐雖然有些猶豫，卻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只能沖著楚雲夕點了點頭，在下人的攙扶上，上了轎子。

轎子十分的平穩，可是夏鳳嵐卻覺得有些坐立難安。轎內的氛圍有些沉悶，令人透不過氣來。

「怎麼了，鳳嵐，不舒服？」楚雲夕一直注意著夏鳳嵐的表情，見她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立即問道。

「沒什麼，」夏鳳嵐搖了搖頭，「只是有些悶罷了。」

楚雲夕拉開了旁邊的窗帘，「這樣會不會好些。」說著就想要把帘子繫上去，找了半天找不到繩子，只好用手捏著。

「殿下可是在找這個？」夏鳳嵐伸過手，白皙的手掌心躺著一根紅色的緞帶。

「對，就是這個。」楚雲夕說著就要接過。

「殿下，這種事情，還是讓鳳嵐來吧。」夏鳳嵐說著，從楚雲夕手裡抽走了帘子，仔細地將緞帶捆在上面，還細心地挽了一個花。

「這花倒是挺漂亮的。」楚雲夕誇讚了一句，「錦辭都沒有這樣的巧手。」

「鳳嵐在家閑來無事，就喜歡弄這些小女兒家的東西。」把玩著手頭另一根緞帶。夏鳳嵐一會兒把緞帶挽成另一種花兒，一會兒又弄出奇特的圖案來。

楚雲夕看了兩眼，微微勾了勾嘴角，從來不知道，鳳嵐還會有這等小女兒姿態。

注意到楚雲夕的視線，夏鳳嵐才發覺自己現在的舉動是多麼的幼稚。不禁微微紅了臉頰，將手上的繩子收起來：「殿下，是鳳嵐失儀了。」

「無妨。」楚雲夕輕笑一聲，說道，「錦辭也很喜歡這些東西，不過她手笨，你有空可以教教錦辭。」

「鳳嵐記下了。」夏鳳嵐點點頭。

「除了這些，你可還擅長些什麼？說來聽聽，也好多教錦辭一些。」楚雲夕問道。前世的時候，她從來都沒有關心過鳳嵐，連鳳嵐擅長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低著頭說了一會兒話，轎內的氛圍也漸漸融洽了起來。

和楚雲夕聊了一會兒，夏鳳嵐才發現，眼前這個人，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難相處。

鳳嵐擅長撫琴，鳳嵐喜歡吟詩，鳳嵐喜歡素色。楚雲夕第一次知道關於夏鳳嵐的這麼多東西。

平穩的轎子忽然間傾斜了一下，夏鳳嵐來不及扶住身邊的把手，眼見著就要摔在地上。

楚雲夕眼疾手快，一把將夏鳳嵐摟在懷中，「沒事吧，鳳嵐？」楚雲夕關切地問了句，「有沒有撞到哪裡？」

夏鳳嵐只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傳來了溫和的問候聲，不禁面色一紅。匆忙從楚雲夕懷中掙脫了出來：「沒，沒什麼。」耳根都已經紅透了。

「別動。」楚雲夕說著，就把手伸向了夏鳳嵐的衣襟。

夏鳳嵐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他。在楚雲夕碰到她的一剎那，下意識躲閃了一下，發覺楚雲夕並沒什麼惡意，就沒有躲開。

衣襟撩開，楚雲夕發現夏鳳嵐的肩膀處有一塊很明顯的燙傷，好像就是前不久才受的傷，傷口都還沒有完全結痂。楚雲夕面色微沉：「這是怎麼弄的？」

「做了錯事，被夫人罰的。」夏鳳嵐垂下眼，淡淡說了句。

「什麼事情？」楚雲夕眯了眯眼，直視著夏鳳嵐。

「沒什麼。」夏鳳嵐避開視線，不欲多說。

「看著我，鳳嵐！」又是這樣，每次她提問都會避開她的視線，什麼都不說！她恨極了鳳嵐這種沉默的樣子。

「殿下知道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夏鳳嵐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她，「是鳳嵐不願嫁給殿下，夫人奉父親的命逼迫娘親的時候，鳳嵐替娘親擋下的。這個回答，殿下滿意了嗎？」

楚雲夕一時語塞，面對著夏鳳嵐清澈的雙眸，總會想起前世種種，再也說不出話來。

轎內的氣氛在一起變得沉默起來，夏鳳嵐不說話，楚雲夕也不知道說什麼來打破這份尷尬。

「殿下，宮門到了。」轎子停下了，錦辭撩開車簾，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楚雲夕舒了一口氣，率先走出了這個令人沉悶的轎子，心底有一絲的懊惱。

「殿下小心腳下。」錦辭伸出手想要扶楚雲夕。

「不用。」楚雲夕搖了搖頭，指了指身後，「你去扶王妃吧。」

「嗯。」錦辭點了點頭，就到後面扶著夏鳳嵐，「王妃，讓奴婢扶著你把。」

宮門口讓親信扶著她，這是要昭告天下，她景王有多麼在意這個王妃。今天以後，再沒人敢小看她這個王妃的地位。

夏鳳嵐看了看錦辭，又看了眼背對著她的楚雲夕，抿了抿唇，心底一片複雜。

她在夏府，看盡了人世百態，看過了各種人的嘴臉，可是眼前這位景王的心思，她卻是一點猜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