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風滿樓
江臨川。
眉心看清來人,反倒愈加緊加。好在她每次出門除了魯氏和喜鵲,紫玉青霜也暗中跟著,雍陽就守在樓下,除非江臨川真是天上仙人下凡,不然奈何不得她。
眼下,她最憂心的是江臨月。
若那女人要嫁禍於她,她真百口莫辯。人心叵測啊,她已處處小心,誰想到……
江臨月一襲白衣勝,立在明月高樓之上,墨眉微挑,俊雅無雙:「小眉毛,好歹你我自幼相識一場,為何每次見面都如臨大敵,戒備森嚴,著實令人傷心呢!」
「阿川哥哥,阿月她有身孕,你可知曉?」
「嗯?」
眉心滿面愁容,憂心忡忡道:「她今日喊我來醉仙居喝酒,我到時,她已經喝了不酒。她喝多了,便發酒瘋胡言亂語,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阿川哥哥,我真怕她會傷腹中的孩子。」
江臨川默默望著眉心,彷彿看著一個從未相似的陌生人,良久,才輕笑:「你不用理會她。她那個人,最是精得很,豈會傷到自己?」
「可是,阿月真喝了不少酒啊!」
「你親眼看見到喝下去的嗎?」
眉心默然,如實道:「沒有,只看到一地的酒罈子,很嚇人。」
「呵呵,傻丫頭。」江臨川靠近半步,抬手去摸眉心的頭,「你被她騙了。」
眉心不自然躲開:「阿川哥哥,阿眉已為人婦,不能再像兒時般隨意胡鬧了。」
江臨川優雅收回手,笑道:「小眉毛,沒想到你也學會演戲了呢?」旋即笑容驟止,「可我明知道你是作戲,明明可以利用阿月的事大作文章來威脅你,但一瞧見你那驚惶失措的小模樣,心就軟了。大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你說我傻不傻?」
眉心微怔,既然江臨川捅破這層窗戶紙,她也不必再裝。她轉向江臨川,神情坦蕩道:「我對阿月的關心是真的。雖然我惱怒她陷害我,但我是真不喜歡她出事。而你,阿川哥哥,雖然我不奢望你能顧念幼時情誼,但也不希望我們處處為敵,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江家這對兄妹,皆是人中龍鳳。她惹不起,也不想惹。
「處處為敵?」江臨川輕輕笑了,笑聲如溪澗流水潺潺,在寂靜的薄暮中格外悅耳動聽。「小眉毛,我從未視你為敵,反倒是你,處處視我為吃人的洪水猛獸罷了。」
今晚的江臨川,似乎有點怪?
眉心盯著他,遲疑道:「江公子,若你還記恨小時候我欺……我冒犯你的事兒,那我現在鄭重像您道歉。您現在是為京都第一才子,又貴為國子監祭酒,應該不會跟無知婦孺計較吧?」
「小眉毛,你……」江臨川像是聽到極有趣的笑話,樂得扶到欄杆上,顫悠悠指著眉心,語不成調,「你是要笑死我嗎?哈哈哈……」
眉心不懂她的話有何可笑之處?忍了又忍,才沒發怒:「江臨川,你過分了。」
「對……對不起,容我再笑一會兒。」江臨川扶著欄杆,笑聲朗朗。候在不遠處的魯氏與喜鵲不禁探過頭來張望。這讓眉心臉上更掛不住了,低聲狠道:「不許再笑了!」
「好,不笑了。」江臨川直起身子,清風明月般含笑望著眉心。那目光似有實質般,緩緩拂過眉心身上的每一處,將她密密網住,如飛蛾入網,逃無可逃。
眉心臉色陡然紅了,別開臉道:「若沒事,我先告辭了。」
江臨月並不阻攔,似自言自語道:「阿眉,兩年前我去向你爹爹求親,你知道嗎?」
眉心腳步一頓,她可以一走了之,但這種牽扯不清之事,還是早說開早安心。她轉過身,離江臨川數步之遙:「我知道。阿川哥哥,從小你就很聰明,天賦過人,自然曉得自己究竟非要向我爹爹求親。阿川哥哥入京都數年,繁華歷盡,當曉得我沈眉心不過是極平庸的女子,及不上阿月的半分。鏡花水月,之所以美,正是因為它得不到。阿川哥哥何必破壞這種美好呢?
「再則,感情之事不能強求。我心中早已有人,此生非他,再容不下旁人。」
「眉心言盡於此,阿川哥哥你聽或不聽,悉聽尊便。」
江臨川靜靜聽眉心說完,似是很苦惱,搖頭嘆道:「可我此生非你,再容不下旁人,又如何是好?」
眉心不解:「阿川哥哥神仙一樣的人物,何必非跟我過不去呢?」
「對啊,神仙一樣的人你都看不上,非要跟著尚玉衡那塊木頭,你說你笨不笨?」
「你……」眉心惱了,「我好言好語跟你說,你竟如此不知所謂!」
江臨川步步逼近:我也很好言好語勸你,你竟執迷不悟,又該如何?」
「無聊。」眉心瞪向他,冷冷吐出兩個字,轉身欲走。江臨川飛快扯住她的衣袖,眉心勃然大怒,罵道:「江臨川,你若敢動我分毫!」
「怎樣?」江臨川輕嗤,「難不成你要作貞潔烈女,一頭從樓上跳下去,摔得個腦漿迸裂,橫屍當場?還是學《女戒》中的女子,剁其手足,投繯自盡?」
眉心被嗆得不輕,後悔自己太大意,竟當眼前這無賴是個謙謙君子!
「江臨川,你放手,不要鬧得大家都難看。」江臨川身手是不錯,可比起曾經的第一劍客雍陽來,還差得遠呢!這廝再敢涎皮賴臉胡鬧,可別怪她不客氣了!
江臨川一臉受傷:「小眉毛,你當真這麼絕情?」
眉心冷冷抽回衣袖:「那你想怎樣?」
江臨川認真思索了片刻,道:「你讓我親一下,咱們就算兩清,以後互不相欠,如何?」
「胡說八道!」眉心氣得不輕,「我何時欠你什麼!倒是你們江家,才是一窩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小眉毛,當年你爹爹沈甫田明明說等我功成名就,就把你嫁給我的。兩年前,我去提親,他竟出爾反爾,說什麼沈家家訓,不可牽扯朝政。我當即辭去尚書侍郎的任命,到國子監作個清閑的祭酒,可結果呢?沈甫田轉身就將你許給尚玉衡。小眉毛,若你爹爹從未有過許諾,或是你嫁的真是一介白丁,我江臨川無話可說。可現在,你說,難道不是你沈家欺人太甚?」
眉心啞然,她並不曉得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只硬著頭皮道:「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用嗎?」
江臨川輕笑:「沒關係,我可以等。」
眉心覺得太荒唐了:「好啊,隨你。反正就算尚玉衡死了,我也會為他守一輩子的寡。」
「好啊。」江臨月依舊笑得雲淡風輕,「我陪你。」
眉心冷笑:「可以啊,你願意陪就陪吧!」
江臨川笑意驟止:「方才,我說要親你一下的,今晚月光如此美好,不可辜負良辰。」
這人,是瘋了吧?
眉心警惕一後退幾步,守到不遠處的魯氏與喜鵲也走上前。
眾目睽睽之下,江臨川廣袖長舒,俯身輕輕吻上眉心映在牆上纖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