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有人來請

15.第15章 有人來請

兩天之後,先前種痘的十個孩子已全部發過丘疹。

周順燒退了,每頓能吃一大碗飯加一碗肉湯。

鄭晟密切關注張寬仁沒有成為那不幸的百中之一,這讓他丟下最後一份擔心。

他不討厭那個穿白衣的青年,雖然他曾想拋下自己。但設身處地想一想,在那種形勢下,他不相信自己也正常。再說,自己能留在周家堡大展身手,少不了張寬仁的照料。

好消息中也有壞消息,只是微不足道的人引不起重視。

那個不幸染上天花婦人死了,高燒一直不退,在深夜中停止了呼吸。她死的時候,鄭晟站在她的床邊,但他無能為力。

村子里沒人關心她的死,她丈夫擔心被傳染上天花不敢前來收屍。最後還是鄭晟找來兩個人用破舊的棉絮把她的屍體捲起來。

鄭晟向周子旺提議把婦人的屍體火化,同時燒掉的婦人病後用過的被子、衣服和碗筷等各種物品。每一個染天花而死的人都會在村子里造成一陣恐慌,周子旺現在對他言聽計從。

堆積半人高的木柴堆熊熊燃燒,烈火吞沒了架在上面的屍體。

晚飯時,鄭晟再去看望周順。每次鄭晟過來都會支走兩個婦人,溫暖的廂房中只留下兩個人。

周順正在吃飯,他坐在床上「咕咕」喝完肉湯,把空碗遞給鄭晟。

鄭晟順手接過來放在一邊,笑道:「你真是能吃。」

周順抬起臉,痘瘡在小孩柔嫩的皮膚上留下無數猙獰的痕迹。現在痘瘡都很飽滿。一個月後,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膿瘡才會徹底癟下去,但那些疤痕會伴隨周順終生。

周順精神很好,咂吧咂吧嘴,問:「鄭郎中,我的病快好了嗎?」

「好了,只要你每天都能吃這麼多,很快就好了。」

周順笑了,笑容牽扯到臉上的膿瘡會有點疼,但與前幾天的痛苦和恐懼相比,不值一提。

「不要笑。」

鄭晟走到床邊彎腰,仔細觀察那密密麻麻飽滿膿包。他每天不忘了來這裡,不是陪這個孩子,而是為了等著這些膿包長出他需要的痘痂。

那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藥材!他的「水苗」已經不多了,但村裡有四個正在痊癒的天花病人。

周順伸長脖子,一動不動。

鄭晟輕輕摸著那些膿瘡,像是摸著他的寶貝:「好了,很快就好了!」

今天風特別大,天陰沉沉的,沒見到太陽。

鄭晟從廂房中出來時,外面一片黑暗,「沙沙」的聲音充斥了整個世界,像是有無數只飢餓的蠶在瘋狂的啃著桑葉。

細小的雪粒北方卷到他的臉上,「下雪了。」

僕婦聽見關門的聲音,推門從隔壁的屋子裡出來,手裡提著一個紙燈籠。剛開門時,那紙燈籠差點被風掛的飄起,她連忙伸手按住,道:「鄭郎中,要走了么,提著燈籠,雪天路滑別摔倒了。」

「謝謝,」鄭晟把手背放在嘴邊吹了一口熱氣,伸手接過燈籠桿,另一隻按住燈籠,吩咐道:「小公子應該沒事了,晚上注意不要讓他著涼,有什麼情況立刻來叫我。」

他現在就是扯著虎皮的神醫,兩個僕婦態度恭敬,答應道:「是,鄭郎中。」

「這天真冷啊!」鄭晟壓著燈籠往住處走去。

地面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粒,內院還有四五間房子還亮著燈火。路面有點滑,他走的很小心。來到住處門口,他一隻手壓住燈籠,想騰出另一隻手推門。

「鄭郎中。」黑暗的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

鄭晟嚇了一跳,才發現一身白衣的張寬仁正站在他對面,白衣隱在白雪中。

「你裝鬼嗎,嚇死我了。」

張寬仁縮著肩頭,哆嗦道:「真冷,進屋說話吧。」

鄭晟推開房門,兩人帶著一股冷冽的旋風走進屋子。他提著燈籠照了照秦十一,小男孩已經睡著了。他沒好氣的看著張寬仁,道:「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這麼冷的天,你不怕凍死啊?」

張寬仁在門口輕跺幾腳踩下積雪,道:「我上茅房正好看見你從里院出來,我就要走了,過來想問你一句話,你是想留在周家堡,還是跟我一起走?」

「我……」鄭晟猶豫不決,他還沒想好,至少他現在還不能離開周家堡。這裡有他需要的「水苗」,而且彌勒教更需要他種痘的本事。

「你是個沒來歷的人,要想行醫也要先弄個身份。」張寬仁不再追問鄭晟的秘密。這年頭,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誰都有自己的苦衷。

鄭晟問:「你能幫我嗎?」

張寬仁臉上掛著淺笑:「我和周堂主都可以幫你,但官府要有心追查,都瞞不過去。」

鄭晟不解:「官府追查我做什麼?」

張寬仁直盯著鄭晟的眼睛:「一個神醫不可能沒有來歷,沒有師承。」

這是鄭晟最煩惱的地方,他拉開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彷彿要用這樣的動作掩飾心中的焦慮。好半天後,「我是從水裡鑽出來的。」他自嘲的笑了笑。

「你……」張寬仁最終還是把話說出來了,「我建議你不要留在周家堡,」他鄭重其事的說話,這不是他的習慣。

「為何?」

想起才來周家堡的經歷,想到半夜在柴房裡餓的睡不著覺,鄭晟忍不住出言譏諷:「要把我留在周家堡的是張舍,現在勸我走的也是張舍,人的心還真是難看透。」

北方呼嘯刮過屋頂,飛雪無聲的落在茅草上。

「人的心本就看不透,但我的心思不妨告訴你。」張寬仁的語氣愈加沉重,「如之前的你那樣的流民太多,我救不過來;有現在的你這樣醫術的人太少,我不想看見你枉死。」

「明尊告誡我們,教內弟子不分貴賤皆是兄弟,但人的命怎麼可能都是一樣的呢?」張寬仁苦笑,他是明尊的光明使,卻懷疑明尊的教義。

他的坦誠稍稍減輕了鄭晟的怒氣,但他危言聳聽反而讓鄭晟更加不相信。鄭晟就像一支豎直了刺的刺蝟,充滿了警覺,他不喜歡被人安排:「留在周家堡就是枉死,這句話張舍敢去告訴周子旺嗎?」

張寬仁無奈的搖搖頭,道:「我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深夜打攪你了,告辭。」他雙手在胸口略一抱拳,轉身朝木門走去。

鄭晟也沒有出言挽留。木門打開,北風迎面撲來,隨後,白衣身影被閉合的木門擋在門外。他靜靜的坐了許久,才起身去閉死門閂,吹滅了燈籠。

他成了香餑餑,彌勒教和明教怎麼會放過一個有本事的人呢?不過無論走向哪邊,都是未知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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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火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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