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第540章 胸懷與心計
(先祝大家雞年大吉~~~~~吧!)
街道靜悄悄的,連一聲野貓**的聲音也沒有。
兩軍交戰的戒備尚未解除,蕪湖城處於宵禁中。平民百姓早早躲在家裡,死死扣住門栓。天啟軍大勝讓他們免除一場兵災,許多人躲在家裡燒香祈福。在這個亂世中,能平安度日便是最大的福氣,別的都是虛假的。
一隊舉著火把的騎兵從府衙方向走過來。
戰馬的鐵蹄敲擊在青石板上,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清脆悅耳。
趙普勝緊緊抓住戰馬韁繩,似生怕好運從手指縫裡溜走。
眼前的街道直通往蕪湖城的西門,哪怕走到這裡,他仍然不敢相信鄭晟會放他離開。
全副盔甲的騎兵舉著火把護在左右,讓他意識到自己還在囚籠中。只有離開這座城池,渡過長江,他才完全獲得自由。
眼見趙普勝神情恍惚,胯下戰馬似乎不知道往哪裡行走,項甲拍馬上前催促道:「趙叔叔,走吧。」
他堅決執行義父的命令,府主說今夜送趙普勝過江就今夜送他過江,不能留到明天早上。
「走了。」趙普勝馬。
五十名騎兵護送他從蕪湖城穿過到達西城門。守衛早已得到命令,打開城門,放眾人出城。
護城河裡的水倒映著火把的亮光,光怪陸離的景象如同趙普勝混亂的心,
等他策馬走過弔橋,徹底相信鄭晟真的放了他。那些條件太泛泛寬鬆,讓他覺得鄭晟本就是要放他走,所謂的條件只是個借口。
他扭過頭,對項甲放了一句狠話,「項甲,府主放我走,他日戰場相遇,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項甲一路上都不肯說話,心裡一直覺得很尷尬,他斷絕情義俘虜了趙普勝就這樣被義父放走了。
聽見趙普勝招呼他,他隨口道:「叔叔,你快走吧,義父仁慈肯放你走,便沒有把你當做對手。」
他隨口之言,讓趙普勝心中更加羞憤。
原來在鄭晟眼中,他只是個不能左右局勢的人物,難怪會輕易的放了他。
他平生最在乎名聲,瞧不起他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當即色厲內荏的回擊道:「天啟強盛,但有我趙普勝在,就不會讓鄭晟威脅朝廷的安危。」
只是他身還在囚牢中,說狠話不但沒有威脅到人,反而讓他自己顯得更可笑。
項甲不理會他,只催促道:「快些走吧,我已經讓水師在碼頭準備好了船。」
「走了,走了,不要催!」趙普勝暴躁的罵道。連項甲也這樣對他,他愈加憤懣不平。
送走眾人後,蕪湖西城門緩緩關閉上。
整個城市又恢復了寧靜。
項甲出城后,蕪湖城內府衙的燈火依次熄滅,最後只留下了幾盞燈火照明。
鄭晟昨夜也是一夜沒合眼,感到有些困意,去住處安歇去了。
府衙東北方向一個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子里還亮著燈火。
院子東邊的廂房的窗戶上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一人站立,一人正弓著腰。
屋裡靠著窗戶擺放著一張大約有一丈長的條案,上面擺滿了案牘。
張寬仁右手拿著燭台,正在翻閱,神情關注。
小鷹站在他左手邊,腰板挺直,左手拿著燭台給他照明。
過了許久,屋裡偶爾響起張寬仁翻紙的聲音,外面一點聲響也沒有,整個城市想死過去一般。
小鷹憂心張寬仁的身體,勸道:「將軍歇息吧,明日再看。」
「嗯。」張寬仁答應著,視線卻沒有離開密密麻麻的數字。
五萬大軍聚集在蕪湖,需要糧草補給不是蕪湖一鎮能夠提供的。藍衣軍和赤衣軍多用火器裝備,消耗的炮彈和火藥非常快。他此番隨軍出征,以大將軍的名號不能指揮各路兵馬作戰,而是以中書台的職責負責糧草和補給。
明日他就要補給清單送到中書台,交給中書令李瑋審閱批複,調撥糧草和各種補給。
天啟府處事已經流程化,雖然府主鄭晟就在他身邊,但中書令李瑋沒有批複過的公文,鄭晟不會搶先批註。
這份調撥補給的文書送到中書台,李瑋批複後上報鳳凰樓,葉琛執筆批複后便可以執行了。自己不在金陵時,除非關係重大的事務,鄭晟賦予葉琛批複的權力。當然等他返回金陵后,葉琛需要把自己所有批複的公文上報他過目。
流程化的管理能讓整個天啟府的權力機構時時刻刻保持在運轉狀態中,各級官吏都不敢讓事情卡在自己手裡,同時也讓鄭晟不至於陷入繁忙的事務中。
張寬仁神情專註,每一批物資來歷都不錯過。
他沒有表露出半點煩躁,站在一邊的小鷹看不過去,積壓已久的情緒在這個寂靜的夜裡終於爆發出來。
「這些繁雜事務讓軍中小吏審查便可,將軍何必親自審閱。將軍的功績天啟府眾將誰能比得上,現在卻在這裡做刀筆小吏做的事。」他撅著嘴。
「不可亂說。」張寬仁直起腰,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裡的事情可不是刀筆小吏能做的。」
小鷹一直跟在張寬仁身邊,幾年來都在金陵城與文字打交道。他性格急躁,不如他兄長那麼沉穩。也正因為如此,張寬仁一直不敢把他外放出去。
張大鷹現在蘇州鎮守,也是很久沒有得到上陣的機會了。張寬仁一系自天啟在金陵建都后,就失去了權勢。
小鷹想著過去雖然艱苦但很風光的軍營經歷,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的說:「是啊,將軍每日都很繁忙,案牘纏身。不知府主何時會讓將軍統領大軍北伐韃虜。」
他自幼在張寬仁面前口無遮攔慣了,說道北伐時,嚮往都堆滿在臉上。
「府主目光遠大,一切自有安排,你想這麼多做什麼?征戰沙場,有什麼可嚮往的,每日都避不開屍骨和鮮血,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千萬人的性命,哪裡有現在這麼輕鬆。」張寬仁伸手把火燭交到小鷹手中,伸了個懶腰,眉頭慢慢舒展開。
小鷹跟在身後,嘀咕道:「可不是,好不容易抓住趙普勝,府主說放就放了,也不知府主是怎麼想的。」
張寬仁慢慢往卧室方向走去,腳步平緩沉穩,悠悠的說:「府主的想法,豈是你能夠看明白的。天完雖敗,但沒有受到致命道打擊。趙普勝不回去,廬州和巢湖都將落入陳友諒的手中。殺了趙普勝,得不到多少好處,反而給天完朝廷控制廬州提供了便利。」
小鷹想了想,還是不服氣,問:「那放他走又有什麼用?趙普勝遲早還是與天啟為敵。」
「你懂什麼。」張寬仁笑罵道,卻不願意再解釋,伸手推開房門,從小鷹手裡接過一個燭台,吩咐道:「不要胡思亂想,你也去歇息吧。」
小鷹撇撇嘴,告退離去。
張寬仁進了屋子,隨手關上房門。
他自幼拜祭明尊,現在遵從天啟的禁令下已經不再朝拜偶像。但年青時養成的打坐修身養性的習慣卻一直保留下來。
還有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他不想再入睡,吹滅燈火后,盤膝坐在床鋪上,雙目低垂。打坐一個時辰,對他來說,休息的功效比睡覺要好很多。
今日雙腿一盤下,無論怎麼調節呼吸,腦子裡卻怎麼也無法如往日那般放空,總是浮現一個時辰前趙普勝出城時的背影。
府主縱虎歸山,大概也沒有十分把握吧。就看陳友諒到底有沒有同樣大的胸懷。
亂世紛爭,豪傑四起,各分勢力此消彼長,拼的是力量的強弱,更是亂世梟雄們的胸懷和洞察人心的能力。
陳友諒在金陵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如果心中埋下陰影,不能再相信彌勒教一系人,天完的覆滅大概就不遠了。
趙普勝沒損半根毫毛被放回去,大概又不肯來攻打天啟的領地,想讓陳友諒相信他也難啊。
府主真是好手段!
就是他自己被閑置至今,對府主也生不出多少怨念,還不是因為府主給了他希望。
於家強盛,府主庶長子年幼。月兒入府當日,府主召他入府。月兒親口對他說請他日後多加照料,府主豈能不知曉。
月兒父母雙亡,按照血脈算,張家是府主庶長子鄭寒鳴的娘家人,不讓他張寬仁執掌兵權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