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第542章 識人
張定邊從船艙里走出來的時候,周順已經不在桅杆底下了。他躲到船舷邊,偷偷看著這位陳友諒麾下第一大將離去,稍稍鬆了口氣。
寄人籬下后,他比過去要敏感的多,張定邊深得陳友諒信任,但非常討厭他。他現在必須要拿出渾身解數,取得陳友諒的信任,才能好籌劃未來。
天完大軍船隊西行三十里后一分為二,張定邊奉命率兩萬兵馬在池州登岸,監視天啟軍的動靜。
周順在中軍主艦上看到近百艘大船脫離西行的大軍,禁不住心花怒放。
張定邊離開后,沒有人再能威脅他的性命。從此,張定邊鎮守在外,而他陪在陳友諒身邊,誰能笑到最後還不好說。
水師船隊再行駛兩天,經鄱陽湖到達南昌地界。
陳友諒不急於登岸進城,而是命中軍主艦在湖中行走一圈,看各處地勢。
周順陪在他身邊。因陳友諒話極少,他也非常聰明的不說話。
傍晚時分,戰船方才靠岸。
周順大概猜到陳友諒在選擇抵擋天啟大軍的戰場。
陳友諒在南昌經營多年,鄱陽湖是南昌天然屏障,同時可以控制長江水路。如果要避開天啟強大的火器,沒有比鄱陽湖跟合適的戰場。
上岸后,陳友諒命周順騎馬跟在自己身邊。
兩人幾乎並肩而行,往南昌城慢慢騎行。
金陵戰敗,讓陳友諒對天啟多了一份敬畏,但更多的是出於對天啟層出不窮的武器的擔心。他問周順:「你在金陵呆了一年,知道天啟除了鐵炮和穿雲箭,還有什麼利器嗎?」
「府主喜歡鐵炮,天啟軍使用穿雲箭是急切間招募不到足夠的弓箭手。」周順心中暗喜,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全部說出來,並詳細解釋,以求博得陳友諒的信任。。陳友諒有求於他,才能體現出他的價值。天完朝野還有誰比他更了解天啟。
「其實穿雲箭威力沒有軍中流傳的那麼強大,準頭和力度均不如弓箭。倒是天啟鑄造的鐵炮越來越輕便,並且威力不減。」
陳友諒聞言立刻緊張起來,問:「鐵炮能搬上戰船嗎?」
「不能!」周順回答的很乾脆,並解釋道:「我聽說府主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兵備司也嘗試過,但鐵炮搬上戰船后無法保證準頭,轟擊幾次后便會震開船舷。」
陳友諒暗中鬆了口氣。如果威力強大的鐵炮搬上戰船,水戰也要被天啟戰船壓制住。
周順為了表現自己的能力,抓住機會進言道:「天啟在福建的大軍返回金陵大概是半年之後的事情了。半年裡,江北朱元璋大概可以打敗張士誠,我聽說鄭晟對此人很是忌憚,也許可以結盟。」
他離天啟中樞近,確實知道許多秘密。
「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吧。」
陳友諒不願意與他談及長遠的計劃,只想從周順嘴裡問出些有用的東西,隨口敷衍他。
周順沒看出陳友諒的臉色,還想儘力表現自己,抖動韁繩叫囂道:「天啟利用火器僥倖獲勝,但最多能固守在蕪湖,末將對天啟留守在江南的兵力情報絕對準確。」
「嗯。」
周順見陳友諒不置可否,不想放棄剛才的提議,主動請纓:「末將願出使朱元璋,說服他與平章結盟。」
他相信朱元璋若是知道鄭晟常常把他掛在嘴邊,一定常會在半夜中從睡夢中驚醒。無論怎麼考慮,朱元璋都不應該與陳友諒合擊天啟的建議。因為他二人都是掛在天啟獠牙邊的美味,只待天啟平定福建,都將面臨生存危機。
陳友諒道:「此事我自有主張。」
周順見陳友諒似乎不相信他,著急道:「天啟勢大,眼下不能趁其虛弱時傷其四肢,只能廣結盟友,徐徐圖之。」
陳友諒心生厭煩之意,道:「此事不著急,先抵擋住天啟追擊兵馬再說。」
「鄭晟哪裡敢來追平章!」
周順半是吹捧,半是由衷而發。
以天啟留守江南的兵力不足以攻打天完,況且天完水師在上游,控制著長江水路。
陳友諒不願意在與他長談,催馬快行,把他甩在身後幾十步。
周順這才發現情況不對,尷尬的扁了扁嘴。
天完出征大軍返回南昌后,在城外安營紮寨,陳友諒和周順進入南昌城。
次日,陳友諒派使者趕往武昌,名義上是去向徐壽輝稟告戰況,實際上是去聯絡鄒普勝和傅友德,窺測這兩人的心思。
兩日後,張定邊送來緊急軍情,斥候拜見陳友諒后稟告:「天啟軍金陵衛戍赤衣軍與赤潮騎兵共三萬六千大軍,從蕪湖出發,順著長江岸邊西行,往池州方向而來。」
周順站在一邊,臉色變得蒼白。天啟軍離他近一步,他就多一份惶恐,他口中叫囂,潛意識裡對鄭晟怕的要死。
陳友諒聞言也是大驚,立刻調撥兵馬,調遣一萬人順水路馳援池州。
只隔了兩個時辰,午後,斥候又送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趙普勝安然無恙返回巢湖水寨!
周順聞言大喜。有趙普勝牽制天啟,鄭晟應該無力派兵西征了。
但陳友諒聽到這個消息后,就像一隻腳踩在棉花上,發現連出的招數都落到空處。他片刻不敢耽誤,立刻派人去給鄒普勝送消息。
信使剛走,他在府中坐卧不安,覺得必須與鄒普勝和傅友德見面商議。如果得不到天完朝廷支持,他毫無勝算。
周順不明白其中隱藏的憂患,匆匆趕來江西平章府,面見陳友諒恭喜道:「趙將軍回到巢湖,平章又得一助力。」
陳友諒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怎麼這麼討厭這個人,此人目光短淺還愚蠢,罵道:「你以為趙普勝是破牢逃回去的嗎?」
怎麼回去有什麼關係?周順愕然,吞吞吐吐道:「大概是鄭晟放他回去的吧。」
陳友諒冰冷的眼神瞥過來,讓周順心中一顫。
「你也知道啊?」
「可是趙將軍不會投降天啟啊,這大概是鄭晟的計策吧。」
周順跟在鄭晟身邊數十年,真是比任何人都了解鄭晟。見陳友諒說到趙普勝的語氣,心如墜入冰窖中。「鄭晟為人狡詐,多少年來就是這樣一步步吞併了彌勒教黨徒,平章可要認清啊。」
陳友諒大怒,拂袖怒喝:「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