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香(中)
普濟寺的山不高,約莫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就能從山腳登至山頂。~要殷如行來說,這一個小時的山路安排的還真是恰恰好。普通農婦或者常年勞作的人對此是不在話下。那些養尊處優的貴婦,則勉強勝任。登至山頂時,往往氣喘吁吁、香汗淋漓。不用人說,自己就先有了一絲成就感。山間清風徐來,運動后的休憩更為舒爽暢快。普濟寺縱然只有六分的靈驗、也要被她們誇大成十分。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這番辛苦。
而普濟寺山頂的風光又確實優美,古樹寶剎、莊嚴肅穆。焚香裊裊、寶相端然。遠處隱隱可見杏花如海,燦若朝霞。琉璃寶塔端坐其間。於陽剛嚴然中帶著一絲秀美。
柳氏滿面春風,平日白皙的臉龐染上了運動后的嫣紅,眼睛顯的尤為透亮。拉著蘇靖和蘇倩的手講解:「普濟寺的慈雲大師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光通熟經文奧義,還有靈奇神通。王檢吏家的大兒,從娘胎里出來就體弱多病。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葯,好容易養到十來歲。大夫說是沒事了,可身骨還是不結實,三天兩頭的生病。王夫人急的要命,帶了他來看大師。慈雲大師說,想要孩身體康健,需心誠則靈。每日上山參拜,誦讀十六字真言百遍。連續九九八十一天,如此這般才可得身健壯。」
蘇倩聽的入神:「真的?王家公可是照辦了?」
「當然。」柳氏神情傲然,彷彿使神通的人就是她自己一樣,語氣肅穆:「王檢吏是沒得辦法了,就這麼一個兒。普濟寺不留俗人住宿。他便在山腳下買了一處精舍庄。王夫人帶著兒住下。日日趕早上山參拜,誦讀真言。一開始很不容易,王小公累的不輕,上山停停歇歇,要走足兩個時辰才到。待得讀完真言,都已過午。下山也是讓健仆背著,自己無力走動。不想二十來天後,王小公胃口大開,飯食加量。上山竟只耗時一個時辰。四十來天後,能自行下山。待到九九八十一天期滿,王家做了一場**事。王小公已和常人一般,上下山間健步如飛。王夫人都及不上他。一年裡頭,再冷的天都沒生過病。可不是靈驗之極?」
蘇倩瞪大了眼睛驚嘆:「這豈不是比大夫還靈驗?」
「可不是。」秋媽媽接話,「王家老太太給普濟寺塑了金身佛像,王小公每年都要來寺里燒香還願好些次。普濟寺靈驗的事還多著呢,要說出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別的不說,那十六字真言,家家戶戶都會請了回去給小兒誦讀,以保身體康健。」
柳氏慈愛的看著一雙兒女:「這一回,母親便是帶了你們來請下真言回去早晚誦讀的。保佑我兒平平安安。」
殷如行走在她們後方,聽的舌頭差點掉出來。這到底是騙人的,還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玄機。王小公天天上山拜佛,可以看成是爬山鍛煉身體。可若真是缺乏鍛煉這麼簡單,大夫也應該能看出來才是。難道他們就不會對王家人說,你兒缺乏鍛煉。多加鍛煉身體就能結實了。
從蘇靖每日下午的習武來看,這裡的富貴人家還是挺注重孩身體鍛煉的。王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事情沒這麼簡單。
「採桑姐姐。」她低聲扯了扯採桑的袖,「那十六字真言,夫人請了來后回頭可能教教我。我也想讀著保佑保佑。」
採桑低聲輕笑:「哪有這麼容易。十六字真言知道的人不算少。可若要最大靈驗還是得誠心來寺里親請,由得道大僧傳誦。你那投機取巧的法可是褻瀆菩薩,還不快快丟了。」
「這麼嚴重?」殷如行咋舌,「請個真言要好多錢。」
「也不盡然。」採桑儼然一副寶相莊嚴的姿態,說著深奧的哲理:「多大能力就負擔多少,無需勉強。慈雲大師說過,窮苦人家哪怕捐助一文錢也是誠心之舉。想要請回真言、真佛。只在大殿一側燒香叩拜,自可取回。~」
「是否要捐香油錢?」殷如行最關心這個。沒辦法,現代人在旅遊景點廝殺出來的通病。
採桑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言。」不再理她。
殷如行鬱悶了一下,只得自己觀察。這才發現,由於她們是貴人上香,普濟寺採取了半封閉形式,正殿暫時封閉,只給她們一家使用。待得上香完畢后,再度對外開放。而燒過香的柳氏一行人,則去後殿歇息,從事其它的佛事活動。比如和住持喝喝茶,聽聽講經,抽籤問凶吉等等。
蘇家『vip』遊覽團在大殿里燒了高香。柳氏捐助的香油錢是滿滿一匣銀元寶。普通侍女端不動,找了個力氣大的長隨交給了寺中僧人,放在案桌上都能聽見沉甸甸的一聲「咚」響。
柳氏閉目合指,對著煙熏霧繞的金身佛像喃喃低語,似乎這樣就能得償心愿。拜佛完畢后,她帶著兩個孩去了後殿,據說是讓慈雲大師面對面的傳誦給兩個孩真言佛號,這是最高檔的待遇。
柳氏帶著秋媽媽和幾個心腹走了,剩下的丫鬟僕役們她也不拘著,隨她們自由行動。殷如行就在自由行動的人裡面。她的木板由於體積太大,留在馬車裡沒有背上山。此時正四處亂看,見著幾個丫鬟說去杏花林拜佛塔,立刻不動聲色的尾隨而上。
她們這頭離開了,那一邊普通的上香群眾也被放了進來,大殿里重新恢復了人來人往。
順著一條幽靜的青石小徑,穿過杏花林,一片空地上屹立著一座七層寶塔。塔身描畫著彩繪佛教故事,琉璃鋪就的飛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人在塔下,需仰的脖發酸才能看見雲霄中的塔頂。這樣一座建築,足以震撼瞎掉當地人的眼睛。
虔誠的善男信女們跪在塔下磕頭叩拜。據說,塔中供奉著許多祈福人的名諱,在塔中供奉一年,便可保佑一年平安。
當然,這個供奉不是白供奉的。同樣要捐助錢財。不過除了殷如行,沒有人會對此有什麼想法,彷彿這樣是天經地義。
在殷如行的眼中,這是一座能幫助她看清全城景貌的寶塔。裡面供奉了什麼,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滿心盤算的是如何登塔觀覽,如同打量一塊該從何處下口的肉一般打量著這座佛家浮屠。
參觀寶塔的人不多。這座木製結構的佛塔門上掛了偌大的銅鎖。在塔中供奉名諱業務同樣在大殿辦理,光棍而來參觀的人也就是圖個新鮮看看。
只有殷如行熱切的看著那門上的銅鎖,恨不能徒手撬開,飛身上塔。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在她身後響起,「這位施主,為何盯著寶塔發愣?」
這是一個年輕男的聲音。殷如行轉身一看,果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僧人,中等身材,劍目星眉,長的一臉正派。僧人身邊站著兩個同樣年輕的男,都是中等相貌,其中年紀最輕的那人穿著一身合體箭袖衣服,身帶兵刃。另一位則面目從容,長衫玉立,散發著一股溫潤之氣。這三人雖然都算不上是美男,然氣質卻是出乎意料的乾淨。在他們身上,看不到那種為生活奔波的煙塵之氣,閑適的令人妒忌。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她幾乎要吹聲口哨慶祝一下。這是她來到天元之州后,除蘇家兩兄弟外,首次見到的適齡帥哥。
帥,不是容貌。而是一種氣質。可以是閑適、可以是自信、可以是優雅,那是一種從內在散發而出的獨特氣勢。這三位就是這樣的人,並且風格各不相同。
她在打量那三人的同時,三人也在打量他。年輕僧人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很快古井無波。帶兵刃的男和那位溫潤公則都眼現驚艷,很吃驚這麼一位衣飾簡單的女會有這樣不俗的容貌。
與帥相對應的。美,同樣也是一種氣質。漂亮的女很多,漂亮而令人感覺到『美』的女就非常難得了。那意味著優厚的生活背景,詩琴棋的積年熏陶,或者還有其它什麼……
眼前的女,就是這麼一位全身都透露著『美』的年輕女人。
於是原本目光很隨意的兩位男,神態立時間變的鄭重起來。這樣的女,要麼有強大的背景、要麼就屬於強大的人。無論那一種可能,都該慎重對待。
年輕的僧人依舊波瀾不驚,又問了一遍最初的疑問:「施主,你盯著寶塔在看什麼?」
「我……」殷如行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的道:「在想。真的就憑這麼一座木頭建築里放著的名諱紙片,就能保佑平安了嗎?我很懷疑。」
年輕僧人淡然而笑:「保佑平安的,不是佛塔。是求保佑者的信念。信念誠,則靈驗。」
殷如行輕飄飄的「哈」了一聲,覺得很有趣:「照你這麼說,若是不靈驗就是心不誠。靈驗了,則是你們寺廟供奉有道。還真是方便的解釋啊。」
這話,說的有些挑釁了。年輕僧人沒有生氣或尷尬,而是用一雙明澈的雙目鎖住了她的臉,緩緩打量:「施主,貧僧慧凈。」
「啊,原來是慧凈法師。」殷如行打了兩個哈哈,「幸會、幸會。」
慧凈看了她一會兒,道:「施主不信佛。」這是一句稱述句,後面還連了一串:「不信神、不信、不信傳說、不信妖魔鬼怪。施主,你,可是沒有信仰?」
兵刃男和溫潤公頓時顯出吃驚之色。好似聽見了什麼可怕的言論。殷如行收起了笑容:「慧凈法師為何這麼問?」
慧凈一臉平靜,安然道:「施主,你的眼睛告訴我。你,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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