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心恨誰(六)

不知心恨誰(六)

天蒙蒙亮時,有人策馬,馬蹄踏在石板路上,一下接著一下。這聲音和天的顏色一樣朦朦朧朧的,讓人誤以為是在夢境中虛幻的聲音,尋念翻了個身,繼續睡。而緊接著外面傳來人聲,這人聲有遠處的也有近處的,要多近?近到就像那人蹲在尋念的床頭說話一樣。

這回尋念皺皺眉,翻身下榻,穿好鞋子推門出去瞧。

大門口,寧禕已經在那裡站好,小臉迎著陽光,不吭聲的時候瞧著還挺招姑娘的喜歡。

不只是寧禕站在門口瞅,街坊四鄰都兩三個湊在一起,往外有聲音的地方看,而且邊看還邊竊竊私語著。

「這都張望什麼呢?」尋念也湊到寧禕身邊,開始放眼望去。

「看人家成親。」寧禕回了一句,偏過頭看到尋念,眼睛立馬瞪圓了,「你要知道你是個妖精,要愛美懂嗎?」

尋念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頭頂卻是有點亂糟糟的。她再看看她的衣衫,卻是微微有點凌亂。她隨手撫了撫衣衫,撇嘴道,「成親有什麼好看的,一大清早睡不了覺。」

「有名望的人成親,是很有看頭。他騎著馬在大街小巷裡逛了好幾圈了,估摸著一會兒就上山去了。「

「城裡不夠他逛的,還要去山上逛。」

「他要娶的姑娘就住在山上啊。」寧禕挑了挑眉,指了指鄰居,「方才他與我說的。」

「山上?」尋念揉了揉頭髮,突然腦袋裡冒出一個名字,「是顧楚?」

聲音越來越近,那人騎著馬從尋念的門口經過。騎在馬上的人穿著一身白衣,腳蹬白色的靴子,頭髮被青色的髮帶綁了起來,從上到下一塵不染。

他側過臉向尋念的方向看了一眼。出奇好看的一雙眼睛,可是從他的眼底尋念瞧不出一點喜色來,只瞧出無窮無盡的冰冷來。

這人的模樣讓人瞧著如沐春風,可人的眼睛沒辦法騙人,那裡面如寒潭一樣,沒波瀾也沒溫度,不小心掉進去就沒了命。

尋念往後退了半步,男子微微的一笑,眉梢微挑,手拉了拉韁繩,轉了個彎兒,從小巷裡走出去了。

***

她的手心有點出汗。那汗都是涼的,好在她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情緒來。

顧楚坐在前廳,身邊只坐著一個趕不走的鄒遲。鄒遲不曉得眼前的情況,也沒瞧出來今日的氣氛有些沉悶,自顧自的在一旁又吃糕點又跟顧楚不斷的說話。

「怎麼沒穿那件黑袍?」鄒遲突然注意到顧楚穿了一件淡色的衣裙,頭髮也放了下來,上面別著簪子,瞧著好看。

鄒遲摸了摸下巴,感嘆道,「這件比黑袍好看多了,真的。」

被誇好看是誰都會覺得高興,但若放在今時今日怕是心裡會覺得不舒服。穿成這個模樣是被人逼著的,就算再好看也不是她想要的,這樣會有什麼高興的。

「以後要多穿一穿。」鄒遲喋喋不休。

敲門聲響起,沈玥推開門,「盟主,人過來了。」

「嗯,走吧。「顧楚立起身來,往外走,她和沈玥並著肩,身後不明情況的鄒遲被遠遠的落在身後。

她遠遠就看到楚辭。

楚辭騎著白馬在她的門口,身後跟著的一眾侍從,瞧著模樣就面熟,怕是為了怕她跑掉而選出來的精銳。顧楚不由得嗤笑,加快了腳步,手狠狠的把一側大門推開,邁開腳步越過了門檻。

「走吧。「顧楚撫掉沈玥想過來拉她的手,飛身上了楚辭旁邊的黑馬。她的雙腿一夾,偏過頭看楚辭。

「你穿這個顏色很好看,「楚辭的嘴角上揚,眼裡綴著碎光,」小時候你總喜歡穿這個顏色。「

「你話太多了。「顧楚沉了沉目光,拉著手裡的韁繩,刻意的把聲音也沉下來。

楚辭聽著這話卻是笑了,「你今後日日都要聽我說話,像你小時候每日喜歡跟在我後面一樣。」

「楚辭……」

「你瞧瞧我們兩個的名字,顧楚顧楚,註定要和楚辭在一起的。」

顧楚緩了口氣,突然釋然的靜下來,「走吧,多說無用。」

***

十三州的人都被騙了。有聲望的人成親也並沒有多有趣,他們連顧楚的模樣都沒瞧到,就聽人說人已經到王宮裡去了。王宮的門一關,把十三州隔絕成兩個世界。他們的故事在裡面,而大多數的人在外頭。

儘管伸長了脖子想去看想去聽,眼睛就像瞎了耳朵就是聾了,關於那些他們觸碰不到的事情,碰不到就是碰不到,怎麼辦怎麼想辦法都沒用。

顧老在這天終於盼來了踏進顧府求親的人。老天興許是開眼了,顧老這麼想。

一看這前來的人是熟人,熟悉得不能熟悉了。顧楚還小的時候最喜歡跟在楚家少爺後面跑。楚家少爺小時候冰涼涼的,像是一個冰塊,顧楚呢,就像個大火爐,總是跟著冰塊跑。可惜跟了好多年,這冰塊都沒化掉,依舊對顧楚冷冷淡淡的。

小孩子性子轉的快,很快顧楚就喜歡上了練武,楚辭不搭理她,她也就開始以同樣的方法對待楚辭,反應她已經有了更喜歡的東西。兩個人這時候恨不得見面走路各朝一邊,以至於之前的時候兩個人是刻意的不碰見,刻意很久之後兩個人就真的不會碰見了。

顧老都快忘了顧楚還有這樣一個小時候的玩伴,這時候他上了門,關於從前楚辭的事情他也想起來很多。

儘管之前熟悉,楚辭還是沒有贏得顧老的一點喜歡。

因為他進了屋便將一張紙放在了桌子上,他看著顧老,眼底冰涼涼的說道,「我要娶顧楚,王上已經點頭了。」

隔日,楚辭就騎著白馬上山去了。

顧老望著那個方向,突然情願女兒這就逃了,逃得遠遠的,這輩子不成親都好,也用不著她三五天就回來瞧一瞧他。

好好的生活,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就好。

他想起來,小時候他不讓顧楚練武的事情。給她請了老師,讓她學寫字,她卻把毛筆使勁的戳到硯台里,硯台被戳翻,打在她的額角上。

那額角上的疤痕,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淡掉。

***

銅鏡里人的模樣,點著朱唇,眉畫得精緻。銅鏡照得人的模樣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倒是瞧著好看不少,但銅鏡里的人確實是她顧楚嗎?也許被人偷偷換掉了也不一定。

為她插朱釵的侍女低了頭看她,笑著誇道,「小姐這樣真好看。」

「是嗎?」顧楚抿嘴笑了笑,心底發澀。

「是啊,好看。」侍女笑著又把梳妝台的釵子往她的頭上放,「小姐喝點茶水,清清嗓子,昨日沒睡好嗎,聲音有點啞。」

侍女把茶水和糕點遞了過來,又說,「衣裳在榻上,待會兒奴婢進來幫小姐換上。「

說罷侍女便出去了。顧楚反手把銅鏡啪的一聲扣下了,心裡那點澀意,越擴越大。她面前的托盤裡擺著一碟她喜歡的糕點,還有一杯茶。

這種糕點小時候她愛吃,顧老總是給她買來哄著她。並不是什麼貴的吃食,大街上隨處都能看見賣的,只有一家,街角的那一家,她最愛吃。

她拿起一塊往嘴裡遞,咬了小半塊。真的是那個好久沒嘗到的味道,不知是這一點,她還看到糕點裡藏著一小塊疊起來的紙片。

展開看罷,眼角有些濕潤。

她把紙片小心翼翼的重新疊好,放進了裡衣貼近胸口的地方。這時侍女推門進來,收走了托盤。

「小姐這糕點還要再來一碟嗎?「侍女試探的問道,她捧著只缺一塊的碟子問道。

顧楚朝她溫柔的笑了笑,拒絕道,「不了。「

侍女微微福了身子,「好,聽小姐的。「

***

顧楚騎著馬走得很快,鄒遲追了兩步停在原地,有點奇怪的指著顧楚離開的方向,問道,「討厭鬼怎麼跟著那個人走了?」

「她還沒有幫我找到師妹。」鄒遲撇了撇嘴,有點委屈。

「會幫你找到的。「沈玥不耐的應了一聲。現在上下已經亂成一團,這個被盟主帶上山的人還有無數個問題需要她們幫忙解決。

盟主的事情又該要怎麼解決,總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下去。可除了坐以待斃她又有什麼辦法,連盟主都沒有辦法,她又能想出什麼辦法。

「我不要,「鄒遲突然犯起倔脾氣,喊了起來,」她答應了我幫我找,就是要她給我找。不要別人,我不用別人。「

沈玥被他喊得一愣,脾氣也上來了,「好啊,你去吧。她現在就在王宮裡,你去把她找回來,讓她幫你找你師妹。「

「好!「鄒遲不知和誰學的,甩了暇衣袖,」找就找,我馬上就把她找出來。「

說完,鄒遲就朝著剛才顧楚消失的方向走了,他跑得很快,等到沈玥突來的脾氣沉下去,鄒遲已經不見了蹤影。

顧楚在宮中,不知道消息。

鄒遲又傻乎乎的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沈玥的多少年的火氣都在今日被燒了起來。

「怎麼辦,鄒遲不見了。「

「派人跟著就好,他找不到宮裡去。「沈玥嘆了口氣,用力的想變得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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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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