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心恨誰(五)
顧楚在十三州尋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雖沒掀翻整個十三州,但顧楚四處貼那兩個破字已經鬧得人人都知曉了。
顧府在第一日顧楚派沈玥到處貼畫像時就知道了這件事,顧老只是皺了皺眉,抬了抬手隨顧楚去了。沒想著,第二天畫像就被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夜裡撕了個乾淨。顧老悄悄的在心裡滿意這個結果,沒想到的是第二日下午沈玥又到大街上開始貼這些只有字的畫像。
前來說這消息的侍從,垂著頭站在大廳中央,顧老手中的茶杯幾乎是用摔的,茶杯重重跌在木桌上,「派人去把顧楚給我叫回來。」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顧老嘟囔了一句,把心煩時看著礙事的茶杯一手推到桌子的另一側去了。
不過一個時辰,顧楚就進了大廳。她還穿著黑袍腳上套著長靴,哪裡有個姑娘該有的模樣。她不笑時候身上的寒氣都能把想要親近的人逼退到三尺之外,這些年就沒一戶人家敢上顧府上提親。
似乎大家默契得都忘了顧老他還有個到了出家年紀的女兒。
「爹,我回來了。」顧楚進屋低聲喚了一聲。大廳里只有顧老一個人,顧楚的心也微微的有點下沉。她對顧老接下來會跟她說什麼,也許心中已經猜出個大概了。
顧老連半步都沒動,還坐在座位上,看見顧楚進了屋,點了點桌子,「過來,坐這兒。」
顧楚坐下,佩劍被她放在桌上,手還握著劍身沒放開。
「這麼多年,說你什麼好。」顧老緩了口氣,定了定神。
顧楚抿了抿嘴,沒吭聲。
顧老的嘴張張合合,顧楚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隨即就是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整個人都放空掉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眼睜睜的看著顧老甩了衣袖出去了,把她丟在大廳里。
***
暮色將近的時候,沈玥終於甩掉了一直追問顧楚在哪兒的鄒遲。
鄒遲笑著擺弄了一下頭上的木簪。他打算在府上轉一轉,尤其是知道顧楚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府上的消息之後,這種*簡直衝昏了他的頭腦。
建在半山腰的這個宅子,房間不多,只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用來練武的空地,這些空地估摸是為了好看被一個個小門洞分割開。若是不熟悉這府的人,約摸著會在裡面走迷路。
每個小小的空地前面都有個小房間,不過裡面是空著還是住人就不曉得了。
鄒遲轉了半天,從這個門穿到另一個門裡面,走得天色轉暗,天邊明明還有雲,紅彤彤的一片,卻沒什麼光亮了。到了這時候,他還是在這裡迷糊著,找不到方向,他撓了撓頭,覺得頭有點疼。
面前是左右各一個小門,他指指左邊這個又指指右邊這個。往後退的話,是他來時候的路。他有點苦惱,該選哪個好。
什麼東西掉到水裡,濺起水花的聲音,從右邊傳了過來。
有人!
鄒遲果斷的朝有聲音的方向跑了出去。剛出小門跑了幾步轉了一個彎兒便豁然開朗。
好大的一片空地,而且這面前是一大片湖,湖的前面是一個蜿蜒著上山的小路。波光瀲灧的湖面,每一個漣漪都綴著光,閃閃亮亮的。
湖邊蹲著一個人,什麼都不顧及似的,撿著身邊一堆石子中的一個往湖裡拋。
石子在空中划弧跌到湖裡面去了。鄒遲方才聽到水花的聲音,就是因為這個蹲著的人了。
鄒遲頓了一下,還是往前跑了兩步,跑到那人的身邊坐下,側過臉笑眯眯的看她。
「我找了你一下午,你原來在這兒。「鄒遲笑嘻嘻的對顧楚說道,順便告了沈玥一狀,」阿玥還說你不在,她又騙我。「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顧楚剛才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沈玥,人近了的時候曉得不是也懶得做什麼反應,聽到是鄒遲更是連半點反應都不需要,隨口問道。
鄒遲也從石子堆里撿了一塊,用了想要把胳膊甩出去的力量把石頭拋了出去,站起身來看石頭能被丟到多遠,沒想到那石頭剛跑到靠近岸邊的地方就跌了進去,水花漸得也不大。
他有點懨懨。顧楚的石子在他之後被扔了出去,她臉上的表情都沒變,甩手的動作也很平常,那石子拋出好遠去,像是長了翅膀自己飛出去的。
「怎麼可能嘛。」鄒遲不服氣,又用超大的力氣甩出去一塊。
結果只比他的前一個遠一點點。
顧楚的石子輕輕鬆鬆的超過了他的。鄒遲插著腰站著,慢慢的走到顧楚的身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怎麼可能嘛。」他又重複了一遍,手裡握著一塊石子,看了看石子又看顧楚,把手掌攤平伸向顧楚,懷疑顧楚用的石頭是有翅膀的,他道,「你用我的試一試。」
顧楚驀地笑了,盯著鄒遲,伸手拿過他手中的石子,拋了出去。
鄒遲就眼睜睜的看著顧楚拋他的沒翅膀的石子,那石子也飛出去好遠,他皺了皺眉,想不明白緣由。
「過猶不及,物極必反。」顧楚拍了拍手站起身子說道,「這話聽過嗎?」
鄒遲頂著一張疑惑的小臉看她。顧楚笑了一下,今日她並沒覺得方才的話說得多餘,雖然眼前的人顯然沒有聽懂。但這句話到底是說給鄒遲聽得還是說給她自己聽得,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紅色的雲好漂亮。」鄒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頭去看雲去了,光看還不消停嘴裡也要念,感嘆著,手還去抓顧楚的衣袖。
天邊紅色的雲都聚在一塊,紅色中間又夾雜了很多淡色,藍色的底,白色穿插在其中,紅色像水彩一樣不均勻的擦在天邊。
「嗯。」
「雲也不知道有一天,她會這麼漂亮。不試試你怎麼知道會怎麼樣。」鄒遲又仰了仰頭,說完就傻笑起來。顧楚愣了一下,腦子裡全是鄒遲說的這句話。
不試試就斷定是過猶不及了?
不試試就覺得是物極必反了?
顧楚從顧府出來之後,心情就一直沉在低谷,儘管在湖邊坐了許久,心也不能像這湖面一樣平平靜靜的。總是有顧老的話爭先恐後的往她心裡擠,把她以前那些願望那些奢望幾乎都要擠出去。
她都開始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了。還有她這麼多年堅持的東西,她幾乎在出了顧府的一瞬間都想放下。
可是放下了之後,她就輕飄飄得沒有了重量,到那時候,她會不會就是一抹魂魄,一陣風就把她吹得無影無蹤,再也沒了方向。
到底該怎麼辦,她很久都沒能把這件事想清楚。
「這話聽過嗎?」鄒遲有點得意的把問題踢回給顧楚。
這話聽著耳熟,不就是方才她問鄒遲的嗎?鄒遲答不來上一個,就故意給她下了一個套,想要爭回點面子。
鄒遲不就是這樣,非要拼出個輸贏來,計較得要命。
「沒有聽過。」顧楚扯起了一絲笑,滿足鄒遲那點小心思。
「承認就好。」鄒遲高興的應了一聲,彎腰撿起一個石子,大力拋了出去,石子拋到了很遠的地方去,濺起一個大水花,他挑眉看顧楚,「你看,很遠吧。」
「這事多來幾次,不就好了。」鄒遲說著又拋出去一塊。
顧楚覺得這情景有點好笑,鄒遲這個傻乎乎的居然開始跟她講大道理了,講得亂糟糟,找不出一個規律來,甚至都不曉得他到底在給你開解什麼問題。
只是就是他這麼亂糟糟的說了一通,顧楚居然覺得心裡亂成一團的那東西,居然開始一點一點的變得不是那麼複雜了,也不是那麼難想。
她突然覺得她似乎不需要在這裡拋石子了,她只需要回屋裡躺一會兒,明天早晨天一亮,她大概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
咬著牙走下去就好了。
「你怎麼說走就走了,不等我一會兒?」鄒遲又丟了兩塊石子之後發現顧楚走出去好遠,他慌忙的追了過去,不滿意得喊叫道。
顧楚不答。
「你怎麼又開始不理別人了,你這樣真的讓人很不高興。」
顧楚仍舊不答。
鄒遲無語,隨即做了個鬼臉,喊了顧楚一句,「討厭鬼。」
顧楚仍舊不答,表示稱呼無所謂。鄒遲感覺自己的腦門都要氣得冒出火來了,現在急需跳到湖裡滅火。
***
「我們這次到底要幹什麼?這麼神神秘秘的。」尋念湊到九思耳朵邊問道。
九思用手把尋念扇得遠了一些,揉了揉有點發癢的耳朵。尋念又問,「真要殺人?」
「殺人?」九思眨了眨眼睛,終於看向尋念。
尋念又湊過去,「對啊,你說的,那小子要你殺人。」
九思勾了勾手指,示意尋念再湊近一些,尋念聽話的過去了。卻被九思一巴掌拍在腦袋上,不疼就是腦袋被晃得有點暈,「你也太信我了,我讓你去殺人,你做不做?」
「做。」尋念眨了眨眼睛,九思看著那眼睛,那眼睛里好像有光往外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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