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世(三)
乞丐思考了一下,答道,「我現在確實挺想炸了虞州城的。」
在虞州的十多天,乞丐走到哪兒都帶著她和草帽,要說他做了什麼事兒,她也應該是知道才是,照如今的發展來說,乞丐這人-大約只是因為倒霉所以被追著跑。
天擦黑的時候,終於到了遠水。遠水正如其名,天高地遠,在九州的最西部。九州之中遠水雄踞一方,向來桀驁,和九州之中誰的關係都談不上好,又因為自身的能力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所以說,虞州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這兒,他們倆暫時不用想著逃命了。
遠水的夏天要涼快很多,入了夜就有點凍人了,街上沒幾個行人,萬家門口的紅燈籠也點了起來,紅紅的在黑夜裡,看起來很暖心。
「要不然再跑遠一點?」尋念窩在草帽里,提議道。
「不用,夠遠了,他們抓不到。」乞丐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天,「估計這會兒終於發現抓錯人了,也不一定。」
尋念擺了擺尾巴,卻感覺草帽里突然有點擠,四周黑黑的,她就只能感覺身邊有一團什麼東西,但卻看不清,「什麼東西!走開走開!」
她這麼一喊,草帽里的那團東西更得瑟的亂動起來,攪得她不得安生。尋念把力氣蓄到尾巴,死命的一拍,那東西靈巧的躲開了,直接糊到了她的頭上,眼睛一點光都看不著了,就聽乞丐笑了一聲,尋念直接把攻擊對象改成了乞丐,「你倒是幫忙啊!」
「啊,幫忙。」乞丐所謂的幫忙就只是把手指頭伸到草帽里攪合了一通,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但沒想到他這麼一攪合,她倒真是感覺那一團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不見了。霎時乞丐的對面就站了一位青衫的公子。
「小九兒,好久沒瞧見你了,原來是跑到九州來了。還把臉弄成這樣,嘖。」一開口就是熟稔,那青衫人說著還往乞丐身前貼了兩步。
尋念抽了抽鼻子,這青衫人身上的味道和剛才那團東西一模一樣,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尋念越仔細琢磨青衫人的話越覺得不對勁。跑到九州來,這天下除了九州還有什麼地方。
「我本就是九州人,本就該在九州。」他往後退了半步,躲開往他臉上摸的手,畢恭畢敬的問道,「倒是寧公子有雅興出來逛一逛。」
寧禕這人沒別的,就是任別人怎麼冷淡,他都能粘上去,並且粘得死死的。說起九思來,他倆不過是見過幾次面,互相知道點對方的底細,連朋友都算不上。但他就憑著這點東西,硬生生的看到畫像之後從虞州追到了遠水。
「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了,身上會長毛的。」寧禕懶洋洋的把一個胳膊搭在了九思身上,還不忘朝草帽里的尋念揚了揚眉。九思自從看到寧禕之後,這張臉便變得波瀾不興,寧禕背脊一陣發涼,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麼可能就要被掃到離九思方圓幾百里之外了。
在九思拒絕他之前,他果斷選擇跟看起來好解決的尋念搭話。
「在下寧禕,請問這條美魚,你是小九兒的徒弟?」
尋念看了一眼寧禕,隨即在乞丐的臉上停頓了好久,「小九兒?」
尋念想想跟著乞丐找師父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這人從沒對自己說過,他叫什麼。現在是一個舊識站出來喊了他的名字,若不是這樣,他是不是從始至終都沒打算把名字告訴她。她跟著一個連名字都不想告訴她的人去修鍊。尋念一愣,突然打心裡開始想念會照顧她的徐緒。
儘管她是一條魚根本變不成人身,徐緒也會半蹲在池邊,一筆一劃的在池邊寫他的名字給她看。
「認識你師父的人都這麼叫他,九思,小九兒。」寧禕算是明白了,這紅鯉魚完全不知道九思的身份,更連名字都不曉得。他趁熱打鐵,把嘴湊了過去,輕聲說,」你跟你師父求個情讓我留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尋念強拉著思緒回來,聽到寧禕這一番話隨即負氣說道,「他不是我師父。」並且甩給寧禕一個鯉魚的背影。
搭訕不成的寧禕稍稍有點小尷尬,倒是九思又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話匣子又有打開的機會了,寧禕吸了一口氣,「在虞州的城門口瞧見你的畫像了,很大一張。」寧禕讚歎道,「你把虞州三公子弄哪兒去了,虞州現在到處在尋你和三公子。」
「虞州三公子?「九思沉吟了片刻也沒想起最近跟這樣的人物打過交道,更別說他會把虞州三公子弄丟了。
「徐……」寧禕一時想不起來,用手背敲了敲額頭。
「徐緒。」尋念脫口而出。
寧禕馬上應和,」對,徐緒。就是他。」寧禕瞧向九思,見他搖了搖頭,表示真的不知曉這個人。
尋念說完在草帽里急得不像話,顧自念叨,「不見了?徐緒不見了?」
被虞州追得跑到了遠水是因為徐緒不見了,這事尋念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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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房間的門被關上,九思剛把寧禕推到隔壁房間安頓下。一進屋他便瞧見木桌草帽里急得團團轉的尋念,臉上才稍稍夾了點笑意。
「虞州找不見他才好呢,瞧瞧現在虞州里裡外外的抓我的還有抓徐緒的都沒停下,保准沒抓到人。」
尋念不服氣,氣鼓鼓的說道,「人找不見了有什麼好的,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
「要是被找見了就被送到很遠的地方,再沒了自由的話。是消失好還是被找到好呢?」九思挨著木桌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溫熱的,喝下去很舒服。九思一反常態的耐心和她說話,「徐緒覺得消失好,於是就消失了,會碰見的,九州說大就大,說小就小。」
尋念被九思說得一愣一愣的,方才還放不下的心早就緩和的心跳,「要是被發現,要送到多遠的地方?」
「重浚,最北方。」話音剛落,尋念吸了吸鼻子,「那就之後再見。」
「難得見你這麼通情達理。」
果然九思的嘴損又重出江湖了,剛才什麼耐心啊解釋啊都是虛假的,這個才是真正的九思,如假包換。
「不如你,你這個連個名字都不肯報的小人。」
「說起我來了?」九思樂了,不肯敗退的提舊事,「你名字都是我取的,你別忘了。」
「把我的人身還給我。」尋念突然想起潼州那天晚上的事情,搖了搖尾巴,心裡暗想,她自己就能變成人身,還要眼前這個九思有什麼用,等她要回了人身,她就要和九思各朝一邊走。
這次九思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從椅子上起身又挪到床榻上躺下了。尋念嘴裡嘟囔著變變變,搖搖身子後面還是尾巴……
第二天一大清早,寧禕就拖著草帽出了客棧,身後跟著慢悠悠走路的九思。寧禕回頭看了一眼九思,立即用手把自己的臉給捂上了。
夜裡看九思這張臉感覺還沒有什麼不適,一大早陽光明媚的九思這張自帶黑條的臉簡直是污人眼睛。
走了不久,寧禕在一個巷子深處的宅子門口停住了腳步,伸手推開門,「怎麼樣,還不錯吧。」
尋念從草帽里探出頭來瞧了瞧。她沒瞧見過太多的宅子,目前只能對比來說,這宅子要比徐緒的那個好上許多,尋念訥訥的問道,「你的?」
「當然,今兒一大早我出來尋的。一顆珠子就搞定了。」寧禕得意的說道,尋念沒什麼想法,只覺得這宅子是真不錯。
「我還專挑了有池子的,你瞧瞧滿意否?」池子就在屋前,佔滿的小屋交錯之間形成的空地。尋念用行動回應了寧禕,她迫不及待的一躍而起從草帽里跳進了宅子的池子。寧禕眉開眼笑的看著池子里的尋念,果然想搞定九思不如從他身邊這個尋念下手。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這回尋念在池子里,看九思還怎麼甩了他跑掉。尋念賴在池子里不再肯回草帽里,寧禕帶著九思一人在宅子里走一走,說是走一走,兩個人都不過是找機會問兩句想知道的而已。
「你好好的鴻蒙不待,不跑來九州幹什麼,真是想不通。」
「這話說的是你才對,東海的大公子,跑來受人間疾苦。」九思瞥了寧禕一眼。
寧禕笑意盎然,「彼此彼此,你嘴倒是夠嚴的,一句都不肯透露啊。妄我們幾百年的交情。」
「十根手指頭都能數的清我們碰面的次數了。」九思不留情面。
「以後日日見不就補回來了,」寧禕無所謂的說道。心裡也暗暗的想,至於九思到九州來做什麼,他日日夜夜跟著,還能看不出一點端倪來?他想著,抿了抿嘴,心情還挺愉快,繼而又發現,他可能真是百年來在東海太閑了,才會到九州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寧禕。」九思沒撿那個話茬,而是突然叫了身邊人的名字。
「啊?什麼事?」
「海滄滄,知道嗎?」
寧禕微微皺眉,在嘴裡念了兩遍,隨後不確定的說道,「遠水空來山的山神,海滄滄?」
九思頷首,轉過身來,「海滄滄百年之前沒了音信。被遠水奉為仙山的空來山,早就成了有進無出的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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