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六)
宮門被推開,這門的吱呀聲幾乎在尋念的腦袋上繞了一圈。尋念抓著徐緒的衣領,把後背靠向他的脖頸處。
馬車還在往前走,尋念和徐緒兩兩無話,靜靜的等待。
沁安看著緩慢被推開的宮門,她起身一手掀開帘子。尋念立刻抓著徐緒的衣領,往他脖子後面挪,把整個身子都貼在他的裡衣上,用外衫蓋在她的身上,只露出個腦袋在外面,她的身子背對著徐緒。
車裡的徐緒做得筆直,看沁安進來,抬頭看了她一眼,和以往一樣。
「怎麼沒睡一會兒?身子還吃得消嗎?」
「睡不著,坐一會兒。「徐緒伸手去拿矮几上的茶杯,沁安在他身邊坐下把茶杯先他一步拿到了手裡。
徐緒手抓了個空,順手把手放在了矮几上。沁安的大拇指和食指掐著茶杯,她把茶杯放在眼前瞧了瞧,「人目光多淺,這樣擋住,就瞧不見什麼了。「
她說話的時候還笑著,徐緒卻笑不出來。
沁安對徐緒的不言語早就習慣,她隨後把茶杯放在了徐緒的面前,「但有什麼事兒,這東西也擋在前面呢,再有什麼想傷你,碎掉的也是茶杯而已。「
她神色變不清楚,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矮几上的茶杯而已,徐緒更多的注意力則是在自己脖頸處的尋念。尋念順著他的衣領往下跑,似乎是怕沁安的位置能瞧到她。
尋念憋紅了臉雙腳懸空,死死的抓著徐緒的衣裳。她看了一眼下面,一咬牙,鬆開了手,一屁股摔在了褥子上,徐緒的衣服還罩在她的頭上。
這回是絕對安全了。
徐緒的背更直了,生怕一不小心壓到在掉到褥子上的尋念。
「你臉色很不好。」沁安勾起嘴角,說道。
馬車慢慢的停下來,外面傳來人聲,在喚沁安下馬車。沁安把帘子掀開,外面的點點星光墜進了馬車,她側過臉對徐緒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著要來這王宮嗎?如今來了,就下去看一看吧。「
***
「就這兒,」手執著宮燈的宮女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住,回過身和白衫男子說話,「公主吩咐,徐公子今日開始就住在公主的偏殿里。」
徐緒往前走了兩步,藏在袖子里的手蜷了蜷,手心裡的尋念滿眼都是黑色,只覺得徐緒的手心暖暖的,她就歪了歪身子躺在了上面。
「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熱水備好了,衣裳什麼的都在床榻上。」
「好。」徐緒應了一聲,推開門,房間裡面通亮,屋子很大,一面牆還放著書架,書架前面擺著木製的長桌。
「徐公子有事就喚陶玉,陶玉就在門口候著。」
徐緒點了點頭,進了屋子把門關上。到了王宮之後,沁安就沒再和他碰面,沁安被人簇擁著不知道去見什麼人去了。
他還是方才才知道沁安的身份,原來沁安是重浚的公主。
他未免覺得可笑。不知道沁安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是重浚的公主,而重浚從虞州要了他過來,她是重浚的公主卻在半路把他劫走了。
沁安未免太多此一舉。而這件事不管怎麼樣,對徐緒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為不管落在誰手裡,也沒逃出這個重浚,就像是個魔咒一樣,終究要在這兒。
關上門他把手掌攤開,把尋念放在了床榻上。尋念趴在床榻上好一會兒,她現在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一夜沒睡,如今天都快亮了,放在沁安在身邊,她的渾身緊繃生怕被人發現,等到人走了,她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
等她粘到了床榻上,整個人就混了過去,她往裡面滾了滾,不想思考其他的東西。
徐緒看到覺得有些好笑,也不和尋念說話,他拿起疊好放在床榻上的衣裳,站起來往屏風後面走。屏風後面的木桶,裡面盛著熱水,現下正往外冒著白白的氣。
***
「胡鬧,」重浚王站起來,他繞著沁安踱步,「你說你一個姑娘家,這是胡鬧什麼,尋常的也就罷了。」
大殿里只剩下他父女倆,重浚王氣得不行指著沁安的鼻子。本來沁安說的話也許不至於讓他如此惱怒,只是沁安沒有表情的站在那兒,也不解釋也不求上幾句。這冷淡的態度倒是火上澆油。
「父王,沁安沒有胡鬧,」沁安站在原地慢慢的說道,「沁安把徐緒帶回來有沁安的理由。」
「徐緒不過是虞州為表心意送來的人質,用得上你這個公主親自護送?」重浚派出的人尋不到徐緒,仔細一尋原來是半路被沁安帶走了。重浚的沁安公主,這朝堂之上還沒有人敢對她下手,全部都在她身後跟著。
起碼讓徐緒別半路跑掉就可以。重浚王叫了無數朝中大臣前來和沁安商量,讓她把徐緒交給大臣就罷了,誰想沁安就是咬死不鬆口,一直在徐緒身邊,恨不得睡覺都在一起,好好的公主不待在王宮裡,在重浚的客棧里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重浚王對此一點辦法都沒有。
沁安公主他從小就疼愛,如今大了,這愛越來越大,這丫頭都爬到他頭上抓他的頭髮來了。
「重浚上下這麼多人,還沒個人能管這個徐緒了,非要你去。」重浚王頓了一下,手指頭都想戳到沁安腦袋上,但一看沁安表情又是淡定,目不斜視的看前方,小嘴閉著不吭聲。
「我要嫁給他。」沁安突然說了一句。
重浚王僵了,他突然覺得這一個月沁安那都不算胡鬧,這一句才是真真正正的胡鬧,「你剛才說什麼?」
「沁安要嫁給他,不管父王答不答應。」
這天夜裡,重浚王一夜沒睡,被送進去的宵夜一口都沒動。他真是陷入了一種很奇妙的情緒中去了。
沁安動了出嫁的心思了。
可她想要嫁的人,卻是虞州的落魄公子徐緒。而且為了這個人跑到虞州親自把人接了過來。他這女兒到底想做什麼,是要把他的天都給戳出一個洞才罷休?
***
陶玉站在殿門口探頭,看到沁安慢慢的從宮道走過來,沁安低著頭,每步都走得緩慢。陶玉連忙迎了上去,用手撐著沁安的右臂。
「公主,回來了。披上件衣裳吧,清晨還有些冷的。」陶玉把手中的外套給沁安披好。
沁安伸手抓了一下衣領,往自己的殿里走。她抬腳邁過門檻,聲音略顯疲憊,「徐公子睡下了嗎?」
「回來之後洗了個澡就睡下了,這會兒還沒醒。」陶玉回道。
「一直守著來著?」
「奴婢一直守在門口,方才覺得公主這個時辰快回來,奴婢到門口侯著。」
「歇著去吧。」
陶玉彎了彎身子,退下了。
沁安在徐緒門口停下,慢慢的推了門進去,腳步放緩,聲音盡量放小。她是躡手躡腳走進去的,這王宮裡還沒有誰能讓她這般掛在心上。
偏殿的房間很大,床榻上的人安安靜靜的躺著,他的衣裳沒脫,好生生的都穿在身上,睡著的時候眉頭皺著,似乎有點不安穩。她在床頭坐下,手指輕輕的碰到他皺在一起的眉頭,她的手指微涼碰到他的臉,徐緒偏了下頭沒醒。
沁安笑了一下,她把手指收了回去,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你那麼怕我做什麼?你救了我,我又不會因為這個害了你。」沁安低聲說道,她不再說話只是坐在床邊久久沒有動,一直把視線放在徐緒的身上,直到有光透過窗子撒在了地上,她揉了一下眼角出門去了。
尋念從被子裡面鑽出來,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被子里太悶了,很想透氣但沁安一直不肯走。對於沁安,尋念有些看不懂。
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沁安,是方才那個真實,還是想困住她和寧禕的是真實的。她評斷不來。
「醒醒,」尋念跳到徐緒胸口的位置,她順著胸口往上跑,用手推了推徐緒的下巴,「很晚了,該吃早點了。」
徐緒一醒過來就聽到尋念在念吃的,不由得笑道,「你怎麼總惦記著吃。」
「民以食為天。」尋念在床榻上跑來跑去。
她跑了一會兒停下問他,「你救過沁安?」
「嗯,在虞州她腳踝受傷了。」
***
「怎麼辦?」
「你怎麼不想想,整天在我身邊轉,問我。」九思瞥了寧禕一眼。
「我倒是有啊,飛進去把人帶出來。」寧禕抱了抱手臂,「你一準不同意,我知道。」
寧禕突然開始有自知之明起來,九思懶得再看他一眼,「再想想。」
「不如我們混進宮裡去吧,兩個小太監怎麼樣,行的話,我去置辦行頭。」寧禕還挺高興,眉飛色舞的。
「可以,你去吧。」九思放下手裡的東西,勾著一絲笑對寧禕說道。
寧禕大聲的應了一聲,跑出去弄衣服去了。
「這是什麼,別往我身上亂套啊,小九兒??」寧禕殺豬一樣的叫聲在宅子里繞了三圈,「九思你這個人,真是壞得心都爛了。」
「一般一般,太抬舉我了。」九思喝了口茶水,斜睨了一眼換了行頭的寧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