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地角有時盡(一)

天涯地角有時盡(一)

馬車慢慢悠悠的走著。

帘子被掀開一半,尋念剛觸碰到馬車外的空氣就縮回來脖子。

她低下頭把雙手放在嘴邊,呼氣,"好冷啊。"

已經入秋了,在斯年城的時候還感覺不到什麼,等他們進了蜀州,這種秋天刺骨的涼風就毫不客氣的侵襲而來。

她使勁搓了搓手,寧禕整個人縮在馬車的一角,努力的讓自己的身子暖和起來,他有些幽怨的看著馬車裡唯一的被子蓋在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身上。

他那個眼神恨不得把人現在就從馬車裡扔出去。

尋念狠狠的瞪了寧禕一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知道嗎?"

"那也要看救的是誰啊。"寧禕不吃那一套,他縮著手說道,"你知道她是誰嗎?你就救了回來。"

"難道你認識?"尋念幫女子把被子掖了掖,沒好氣的說道。

寧禕輕哼了一聲,"還能有誰?鬼族的大小姐謝悠。"

旁邊的九思一直沒說話,尋念愣了一下,有些感覺不對立馬把視線投到九思身上。九思對她笑了一下。

寧禕剛好瞧見,翻了個白眼,"九思你就慣著這條蠢魚吧,哪天你就把你自己都賠進去了。"

說罷,寧禕就扭頭看別的地方去了。

尋念被寧禕說得有些心慌,但還是硬著頭皮的梗著脖子,現在這個謝悠連話都說不出來半句,應該不會惹什麼麻煩,而且就算有什麼麻煩,她擋住謝悠,讓九思和寧禕跑掉好了。

她的念頭一閃而過,也沒想著這年頭到底有沒有可行性,反正她很成功的安慰了自己,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而且九思沒有說話,不就代表默認了嗎?

雖然這樣過默認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忐忑,但再忐忑也沒有辦法,人已經躺在這裡了,總不能真的就從窗戶那兒把人扔出去了。

三人帶著一個病人在客棧落腳。

客棧的小二瞧著有人生病忙去醫館請大夫去了。

而寧禕則非要拉著九思出去,尋念看了一眼他倆,蠢蠢欲動的想要跟上,但瞥了一眼在床榻上躺著的謝悠,什麼心思都沒了。

還是認命的在這兒等大夫來吧。

她搬了小板凳在床邊坐下。

謝悠的臉色發白,連嘴唇的顏色都是發白的,她出了很多汗,前額的碎發都粘在一起,她睡得似乎不安穩,腦袋微微的左右擺動著,嘴裡還小聲的喃喃著什麼。

她伸手撫了一下謝悠的前額,幫她把碎發撥開,這一觸就感覺到謝悠額頭的高溫。

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一位老先生拎著藥箱走了進來,她方才想要要拿一個濕毛巾給她擦一擦,瞧著醫館的先生來了就讓出板凳讓先生坐下。

老先生話少,只是手摸著謝悠的脈象,半天沒吭聲。

"先生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幾日沒合眼勞累過度,最近天涼又穿得少,傷寒而已。"

尋念這才舒了一口氣,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老先生起身走到桌子前,從藥箱里拿出紙和筆,寫了一張藥方給尋念,"吃上兩副就可以了。這兩天多休息,躺著靜養吧。"

"她這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尋念送先生出門,回頭看了謝悠一眼又問道。

"睡醒了自己就醒了。"

"謝謝先生了。"尋念將人送到客棧門口,她手裡拿著藥方,一時之間盯著藥方發愣,有店小二經過她的身邊,她拉了一下店小二的胳膊,詢問道,"問一下,最近的藥房在哪兒?"

***

尋念拿著藥方,另一隻手壓了壓領口。

蜀州真的是太冷了,冷得讓人打顫。路上和她擦身而過的都在衣裳外加了一件小襖,尋念羨慕得不行,但瞧著手裡的藥方又強忍著這種想法。

店小二說得很明白,出了客棧的門一直往東走,遇見的第一個岔路往右拐,藥方門口掛著一個大大的燈籠,上面貼著葯字。

她很快就找到了藥方,拿葯的過程也是相當的順利。

她拎著抓好的葯出門,盤算著口袋的錢夠不夠給三個人都每一件小襖,但她瞧著手裡那零碎的銀子,大概是願望要落空了。

沒想到這點葯還挺貴的。

她哆哆嗦嗦的走了兩步,本來她是埋著頭的,她覺得有一陣風刮進了她衣領,她一抬頭攥住衣領,視線也放在前方。

又到了方才的路口,她左右瞧了瞧,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撞入了她的視線。

九思? 尋念抿了抿嘴,她捂著嘴偷笑了一下,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想著怎麼樣才能讓他和寧禕被她嚇一跳。

方才她還冷的要命,現在只剩下滿腔的作弄人的心思。

她跟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九思越走越偏,路也越來越狹窄。

而且早些時候,九思是和寧禕一起出去了,現在只有九思一個人。她也只瞧見了九思的背影,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她往後退了半路,想著怕是認錯了人,就這樣轉身離開比較好。

她剛想走,突然從巷子里又閃出一個人影來,她又退了半步,將整個人藏在陰影里。

她恨不得她是寧禕,騰空就飛起,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尤其是跟錯人以後,真是有些尷尬。

"師弟,要抓緊點時間,明年驚蟄之前,之後怕是拖延的太久。"

她把雙手放在耳側,想著聽別人的對話實在太不好。但她又沒辦法站出來,對那兩個人說,實在對不起,她認錯人了。

"只缺五滴交頸血,水玉九思已經拿到了。"

九思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尋念的手垂了下來。

交頸血還有九思,她難以置信,原來她真的沒有認錯人。而那個和九思說話的到底是誰,還有九思說拿到水玉是什麼意思。

"你去了堂庭山?你的身體......"那人有些驚訝轉而又是欲言又止道。

"是,"九思點了點頭,"九思身子無事。"

"莫要太拚命了。她就拖給你照顧,我也好放心。"

"好。"九思應了一聲,抬頭問道,"師兄這次來就是來尋九思的?"

"也不全是,百年之間都沒再來看一看,這次有了機會就下來瞧瞧。"

之後他們又說了什麼,尋念已經沒法聽清了。

她很肯定,她絕對不認識九思口中的那個師兄。可兩個人的對話似乎都與她離不開關係。交頸血、驚蟄、水玉、師兄還有九思。

她發現她自己竟然離九思那麼遠。

原來九思尋交頸血並不是因為她。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師兄而已。也許交頸血根本就不會幫她變成人形,九思不過是覺得無趣,騙一個鯉魚精跟著他在九州四處轉,他一個人太無趣,於是叫她一起。

不然為什麼從未聽九思說過自己的事情。

她至今不知曉九思是什麼人。也沒聽九思與她說過什麼水玉。

她日日夜夜陪在九思身邊,她竟然不知道九思去了堂庭山,而且那位師兄似乎說,九思的身子不大好。

等巷子里沒了聲音,好一會兒她才從藏身之處跑了出來。

果然九思和那個陌生人已經不見了。她手脫力,那包葯掉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子把葯撿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眼角。

這天,還是這麼冷啊。

她不在河裡,好像也在這個秋天被凍結在了冰塊之中。

走到客棧門口,寧禕很高興的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件淡藍色的小襖,瞧見她就朝她招手。

尋念勉強的勾了勾笑,寧禕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瞧不出什麼高興不高興來。

一門心思把小襖往尋念的身上套,嘴裡還說著,"九思說你穿這個顏色准好看,還真讓他說對了。"

"這是九思選的?"尋念問了一句。

"對啊,我們一人一件,"寧禕讓尋念轉了個圈,撇了嘴,"當然還給那個大小姐也買了一件。"

"九思就沒......"半路離開過?

後半句還是咽了下去,欲言又止。她尋念居然也有一天會欲言又止。

寧禕歪了下頭,"沒怎麼?"

"什麼事都沒有。"尋念有些驚慌。

"你今天很奇怪。"寧禕斷言道。

尋念瞪了他一眼,轉身就進客棧了。

"你真的很奇怪。"寧禕追上來,接住了尋念氣急敗壞往後丟到他懷裡的葯。

"去熬藥!"

寧禕看著懷裡的藥包有點憂鬱,不就開玩笑說了句她今天有些奇怪嗎?至於嗎?這種事兒讓店小二做不就好了,他堂堂的東海公子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

剛好有倒霉的店小二路過,他拋繡球一樣拋到了店小二的手裡,仰著下巴,努嘴道,"熬藥去,熬好了有賞。"

店小二一聽有賞,連連應下,立馬去熬藥了。

寧禕輕哼了一聲,抱著胳膊大爺一樣上樓去了。

***

尋念強忍著想要去質問九思的心思。

太衝動了,不能這樣做。

可是,他一直在騙自己。但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鯉魚精,他騙她作甚。

她怎麼想都想不通這件事,而且像入了漩渦一樣,怎麼掙扎都掙不脫。

"咳咳。"

聽到輕咳聲,她才想起謝悠還在床榻上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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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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