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柏芷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圍在她床邊、神情關切的皇帝陛下、太子、長公主甚至還有汪直。
因著剛剛醒過來的原因,她的頭腦還不清醒,只覺今日怎麼這麼多人圍在她床邊看她起床,心中頗為疑惑懊惱。
難不成是自己還在做夢?
頭腦暈沉沉的柏芷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呻*吟了一聲:今天可真是奇怪,頭為何這麼疼?一點都沒有睡醒之後神清氣爽的樣子。
而擔憂地圍坐在她床邊的一眾人見到柏芷悠悠轉醒,心中俱是鬆了一口氣兒,離她最近的皇帝陛下看見她這迷迷糊糊的樣子,心中又是愛憐又是心疼,心中萬般情緒,最後只化作了輕輕一句話:「芷兒,你終於醒啦!」她突然暈倒,他們可擔心死了。偏偏太醫診過之後就說她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最近休息得不好、再兼之情緒突然大幅波動,一時氣急攻心,這才暈了過去。
「嗯......?」柏芷一時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是朦朦朧朧、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這才確定自己這不是在夢裡頭。
朱見深也就罷了,為何三個孩子都聚在自己床頭呢?柏芷仔細回想,又是感覺一陣暈眩,突然想起她這是暈倒了,最重要的是,暈倒之前芳汀說菁菁和小直都受傷了!
她急急將目光放到坐在她床尾的長公主和站在床側的汪直身上:「菁菁、小直,你們沒事吧!?」
自己還虛弱地躺在床上呢,就開始擔心孩子們了......這讓皇帝陛下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他伸手放到柏芷的肩膀上,輕柔但堅定地將急切地想從床上坐起來、好仔細端詳長公主和汪直的柏芷扳回被子裡頭:「別擔心,菁菁好得很...小直......」他轉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但仍舊站得筆挺的汪直:「受了些輕傷罷了,不礙事......」
即使皇帝陛下特意側過身子,想要將站在床側的汪直擋住,但柏芷方才已經看見了汪直有些蒼白的臉色並包得頗為鼓鼓囊囊的胳膊。更別提柏芷與皇帝陛下多年夫妻,早就對他一舉一動背後的意義了如指掌。他越是想要一帶而過,她就愈加覺得反常。
柏芷皺眉:「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大早的,這兩個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都是父皇的錯。」皇帝陛下還沒有開口呢,一直沒有說話的太子開口了,「若不是父皇舉棋不定、猶豫不決,菁菁和汪直才不會受傷!」
被自己的兒子訓斥,皇帝陛下神情頗為尷尬,而長公主則是直接不幹了:「我是你姐姐好嘛!」不叫自己姐姐也就算了,幹嘛老是裝成哥哥一樣叫自己的名字啦,討厭!
柏芷頭疼地看著床前的這一大三小:「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母親呢?」本來心裏面擔心的很,但看著這幾隻或尷尬或生氣或面無表情的冷漠臉,她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喜感。
咦,是自己的錯覺么?
她這不問不打緊,一問之後,原本還一臉怒容的長公主噘起了小嘴,眼看著金豆豆都要掉下來:「母后,您都睡了一天辣!我們可擔心了!」
「夫人已經回府了。」朱見深示意長公主不要哭喊,「現在已經快要申時了,芷兒要不要先用膳?」
「竟然已經睡了快一天了......」柏芷驚訝,但繼續不依不饒追問,「你還沒有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她現在哪有什麼胃口吃東西?!
但朱見深甚是堅決,一定要等到她用了膳再告知於她。柏芷無法,甚至都顧不得孩子們猶在床前,在朱見深的執意相喂下匆匆用了一碗燕窩羹,然後睜著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朱見深,似乎是在無聲地譴責她。
柏芷這雙水波瀲灧的大眼睛一眨,朱見深的心都要化了:「都是我的錯......」太子說的也沒錯兒。
昨日的冬至宴會是太子殿下頭一回參加國宴,雖然不過是稍一露面、帶領百官們拜見帝后,但其過人的沉穩和風姿仍舊給大臣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莫不交口稱讚。
自家兒子很是長臉,皇帝陛下心裡頭高興的很。雖說昨日太子殿下在冬至宴的第一巡之後、甚至連舞姬歌姬們都沒有出場表演的時候就早早回了坤寧宮完成師傅布置的作業,但得意自豪的傻爸爸皇帝陛下還是覺得自己兒子實在太累了,索性就給太子殿下放了一天假,讓他好好休整之後再去文華殿上課。誰知道就是因為這一天的假期而出了事。
太子殿下不用去文華殿上課,伴讀汪直自然也就有了一天的假期。因著宣口諭的太監到坤寧宮小書房的時候,長公主並汪直也都在書房裡頭,所以長公主當天晚上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於是她和汪直約好,第二天早上一同去欽安殿抱廈裡頭賞雪。
汪直從不會拒絕長公主的意思,更何況有和她親近的機會,那是再好不過,馬上就欣然答應了。
翌日一大早汪直和長公主便帶了宮人們往御花園而去。
整個京城從昨日深夜開始就飄起了小雪,雖然宮人一大早便將夾道上頭的積雪全都清掃掉了,但遙望整個皇宮仍舊是一片銀裝素裹,屋角飛檐上頭積攢了一層不薄不厚的雪花,既能夠領略冬日明媚雪景,又不致風雪過大、嚴寒冰冷。
在雪花有如春日柳絮般柔和輕緩地往下墜的時候,汪直撐一把綉畫著傲雪紅梅的十八骨羅傘,與小小的長公主緩緩前行。
紛落清揚的雪花裡頭,這把紅梅羅傘仿若一枝移動的紅梅枝,在素白透亮的雪景裡頭輕靈絕美又意境十足。跟在長公主與汪直身後的宮人們俱都忍不住打量這傘下俊秀挺拔的少年並玉雪可愛的小小女童,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幸而現在長公主與汪直年紀尚小,且大家都知道汪直的出身,若非如此,這兩人可真真成了這雪幕中般配異常的才子佳人了。
可縱使宮人們沒有想到那旖旎的地方,但長公主與汪直俱都是眉眼好看的孩子,且汪直在長公主面前,又歇下了平日裡頭冷冰冰的面具,臉上溫柔,讓宮人們忍不住一再打量,最後乾脆明目張胆地直接看著他們兩個輕笑聊天,心中嘖嘖稱奇。
也就只有長公主能夠讓直哥兒露出這樣子的笑臉了吧......
宮人們還維持著八卦驚嘆的神情,汪直突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目光清冷、眼神凌厲,哪裡還是剛才那個和長公主言笑晏晏的溫柔少年?
被汪直這樣子盯著,宮人們的心裡頭俱是一突:哎呀,今天琉和姐姐沒有跟著過來,也沒有個人幫大家擔待求情了qaq!大魔王好可怕好可怕!
汪直冷冰冰開口:「你們若是這麼閑,不若先去欽安殿抱廈裡頭布置妥當。」
明明是年紀比他們都要小上許多的少年,甚至也沒有板著臉訓斥,但這簡單的幾句話卻是叫宮人們都無法反駁:「是!」甚至還畢恭畢敬應下。
宮人們俱都先行,汪直仍舊倜儻地繼續撐著那羅傘,與長公主慢慢往欽安殿走去。天氣雖冷,長公主穿得甚厚、又披了孔雀羽的金絲小斗篷,非但一點都不覺寒冷,更因與汪直獨游而興緻頗高。
直到撞見了一匆匆低頭而行的宮女。
宮人們先行一步,汪直與長公主皆是幼童、身量尚小,撐著那把清淡素美的紅梅羅傘,似乎是要與這漫天的雪景融為一體;再兼之那宮女心裡有事,也就沒注意到他二人,就這麼直愣愣朝著長公主撞了過來。
好在汪直眼疾手快地抱起長公主躲開,但雙方俱是吃了一驚。
「長公主恕罪!」那宮女反應過來,忙不迭跪下請罪。然長公主和汪直聽到她的聲音,臉色俱是一變。
這宮女,就是當日與那太監在御花園和坤寧宮后苑交界處密謀之人!
汪直看著那宮女的目光中忍不住帶了審視:「你這行色匆匆的,是從哪裡回來?都做了些什麼?」他這問題問得也是刁鑽,不問她往哪兒去,單刀直入就問她做了什麼事情,從哪裡回來?
若是旁人可能會覺得奇怪,但這宮女內心本就有鬼,竟也沒留意到這問話中的陷阱:「奴婢從......」竟是回答不出的樣子。
汪直心中瞭然,原本不過是想試探一番,豈料又逮了個正著。這宮女,怕又是剛剛與人密談完歸來吧!
誰能料想到這麼一大早的、又下著雪,自己會與長公主出現在這御花園的小徑上呢?
「看來是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汪直雖然聰慧,但究竟經驗尚淺,直接大喇喇地斥責那宮女,沒料想與這宮女碰頭的人就在附近,且見汪直與長公主兩幼童勢單力薄,喪心病狂之下竟欲除去他兩。
小宋子的匕首方刺過來,汪直便聽到了動靜,棄傘護著懷中的長公主縱身後退。那把紅梅羅傘被鋒利的匕首滑破,穿過上好的絲綢劃上了汪直的胳膊。汪直一個吃痛,在護著長公主後退中被划傷。
而一直監視著小宋子的那些暗衛怎麼料得到小宋子竟然會有這樣子大逆不道之舉?一個沒反應過來,直到汪直受了傷,他們才衝出來將小宋子與那瑟瑟發抖的宮女擒獲。
於是等到餘下暗衛護送長公主和汪直回到坤寧宮,大伙兒看見的就是汪直的一整隻衣袖全被鮮血染紅、就連長公主的孔雀羽披風上頭也染上了鮮血,十分不妙的樣子。驚慌失措之下,芳汀將長公主和汪直都受傷了的消息稟告給了柏芷。
事實上,汪直雖然出了好些血,但大多是由於受傷后仍舊堅持抱著長公主回來、沒來得及及時包紮所致,傷口倒沒有那麼深。只是終究失了好些血,所以當柏芷看見的時候,他的臉色才那麼蒼白。
柏芷聽罷事情始末,一揚眉毛、眼中殺意一閃而過:「那小宋子是瘋魔了么?!」竟敢對著自己的孩子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