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周總早安

蠟樣很快就出來了，金樣也已送去製作。

事情的順利程度讓我很驚喜，不過秦勵雲卻只淡定的笑笑，說他早就猜到不會有問題的。

春季主打款式敲定，下一個銷售季度是母親節。在春天，作為僅次於情人節的重點節日，是首飾的另一大銷售旺季。

才鬆緩了幾天的秦勵雲，又開始抱著去年同期和今年上一季度的銷售報表開始鑽研了。

他是市場總監，負責分析銷售數據，確定下一季度的銷售方向，把控設計大局。我們大概要做什麼類型的產品，金重、風格、是否做系列或套裝，都由他決定。設計師只負責在他規定的範圍內發揮創意。

自從搬到和他同一個小區，他總是要在我這裡待到快十點才離開。

他說，在我這裡加班，思路特別順暢。

現在是晚上八點，剛剛吃完飯休息了半個小時，他又抱著厚厚的一疊草稿紙，對著電腦里的統計表開始寫寫畫畫。

我泡了杯淡茶放在桌角，剛要躡手躡腳的走開，卻被他發現了。

「不是說幫我沖咖啡嗎？」他端著杯子，輕輕啜飲一口，「而且，這茶也太淡了，可撐不到我看完今天的任務。」

「喝太濃了不好。」我看著他手上小山般厚的草稿紙，不由得心疼，「這麼多東西，看著眼睛不疼嗎？要不我幫你分擔一些吧？」

「一個人一個看法，少不了要問你意見的，不過我要自己先看一遍，有個大概得思路才好跟你討論。」他在紙上寫了個數字，順手畫了一個圈圍住，說：「你先根據固有觀念猜測一下，母親節金飾品銷售會偏好哪種克重。大，小，或者差不多？」

我想了想，回憶起電梯聽到的對話，便回答道：「應該是小金飾品比較好，而且是傳統款式。」

「為什麼？」

「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我在電梯里聽到幾個阿姨聊天，其中有一個阿姨收到了兒子送的生日禮物。」我半眯著眼睛使勁回憶，終於想起來阿姨耳朵上的一點點金光，「她兒子工作時間不長，應該沒多少余錢，買了個不到三克的耳釘。」

「我也這樣想，年輕人剛剛過完情人節，好不容易存的錢都給女朋友買東西了，難得有少數孝順的，能想起買禮物送給媽媽，但肯定不會寬裕。」

他眉心皺出一道淺淺的溝壑，疑惑的說，「可是數據顯示，按地區銷售總額來看，大小克重的飾品中，大金銷量更好。」

「會不會是因為大克重飾品的重量大，所以金額好一些？」

「並不是，單從件數看，兩者差不多。」他壓抑情緒或者思考的時候，就會不停地轉筆。這會兒，那支瘦長的鉛筆又在他指間飛舞開了。

我想了一下，試著解釋道，「會不會是因為現在的人收入高了？」

「畢業生的工資水平，已經好幾年沒增長了，和我剛畢業的時候差不多。」他又寫成一個數字，將兩個連起來，說：「前三年的數據都是小金領先，突然去年開始大金衝上來，有點奇怪呀！」

「會不會是數據統計有問題？」

他搖搖頭，果斷否定了，「銷售總監負責月、季、年的銷售數據匯總，而且要做成年度總結，上報給公司總裁，就算數據不太準確，大方向肯定沒問題的。從今年七夕節開始，大金就領先了，看來這是明年的趨勢。」

「那……那怎麼辦？」我也沒了主意，困惑的看著他。

「那就把今年的設計重點放在大金唄。」他遲疑不定，又考慮了一下下，終於在較大的數字上打了個勾，「也許是因為金價下跌，原本的預算可以買更多了呢。」

我心裡一松，跟著笑起來，「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肯定是因為價格低了，所以選擇克重更大的飾品。」

秦勵雲又看了一陣，抿幹了杯底余茶，說：「不行，茶太淡了，我困得眼睛打架。」

「那就好好休息，克重定了，大概方向也就定了，你可以安心睡個好覺啦。」我雖不舍，卻不好再挽留，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孤男寡女，總有些不合適。

他拎著大衣走到門口，鬆鬆攏住我的手，戀戀不捨的說：「都怪你，幫我想破了最關鍵的點，以後可沒機會賴在你這裡加班了。」

「你要想來，隨時能來，lion很歡迎你呢。」說話間，lion配合的蹭蹭他的胳膊，小爪子在他袖子上輕輕的抓著。「你看，lion捨不得他的親人呢，都是泰迪，你就不能多陪陪它？」

「它不捨得，它的主人可捨得的很，老早就預備好淡茶，就等我困了，那我干出門呢！」秦勵雲手上撫摸著lion，眼睛卻一絲都沒離開我。

我被看的害羞，推推他肩背，說：「快把大衣穿好，外面冷。」

他幽怨的嘆口氣，面對著lion，眼神仍舊望著我，說：「你看看，人家換著花樣趕我走呢！罷了，罷了，我自己回去泡了咖啡，繼續熬夜加班吧。」

「不是都想好了，怎麼還加班？」

「不加班幹什麼，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睡不著躺不住。」他伸手在客廳里一抓，放進口袋，「只能聞聞暖心的氣味，不至於太可憐。」

我忍笑哼了一聲，「你抓的都是狗味。」

「狗味也好過凄涼。」他眉峰一皺，嗓音突然就變得低沉蕭條。

「住了那麼久的房子，突然就凄涼了？」我知道他故意逗我，乾脆把lion塞在他懷裡，說：「那好，你帶狗味走吧，我正想清清爽爽睡一覺呢。」

「嘖嘖，你也成被人嫌棄的了。」他抱著一無所知的lion，轉身假裝要走。

雖然知道是開玩笑，可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他的背影，總會莫名想起學校體育場那次事故。心底里一直覺得欠著他什麼，不捨得讓他難過，哪怕是假的。

急忙拽著他的衣角，我小聲諾諾的說，「我沒嫌棄你，要不你再留一會兒？」

「真不嫌棄？」他挑眉逗我。

我認真回答道：「一點都不，其實我想你再坐一會兒，可是時間遲了，怕耽誤你休息。」

「這又什麼耽誤，大不了住你這裡。」

住這裡？我突然兩腮滾燙，胸口突突的猛跳，想起了李曉倩說的，她和她男朋友那些臉紅心跳的故事。

我不由得緊張，手心冒出一層膩膩的汗水，說：「住是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別……別……」我覺得嗓子越來越干，實在說不出最後那幾個羞人的字。

他反倒更有玩味的心思，湊過來，輕聲問，「別什麼？怎麼突然臉燙了？」

我說不出話，拽著他衣角的手攥的更緊了。

秦勵雲噗嗤一聲笑出來，在我汗津津的鼻頭上一刮，笑道：「哈哈，你還是窘迫的樣子最可愛，像小兔子似得。」

他單手把我摟住，停了幾秒才鬆開，溫柔的說，「好好睡覺，乖，我走了。」

懷裡抱著lion，我不敢抬頭，只用餘光偷偷瞄了他幾眼，見他回頭，又趕忙把頭低下去，跑進房子關好門。背靠著冰涼的門，胸口還是突突的跳。

儘管這些天，從早到晚都能見面，可是每次和他眼神交接，我還是會覺得害羞。

今天早上，他把車停在地下車庫的前的路口，卻不肯打開門鎖，笑笑的等著我看了半天，才說：「今天周五，晚上請你吃好吃的吧。」

我饞蟲勾動，咬著下唇偷笑，「好呀，那我下班后還在這裡等你。」

「不用等到下班，就說是去看金樣，提前走一會兒沒事的。」他看看手機，查看了一下日程安排，「今天確實是取金樣的時間，正好仇瑾去拿，你就說跟她一起。」

「這樣不好吧。」第一次不按規定做事情，我有點怕。

他想了想，說：「確實不太合適，可是我想早點見到你，也只好這樣了。你欠我的試菜，已經拖了好久啦。」

「也是，上次說試菜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雖覺得不妥，但耐不住秦勵雲含著幽怨的目光，便點點頭，說：「那好吧，待會兒我跟瑾姐說說。」

「我來說，你只管跟她去。」

站在路邊的小樹下，看著秦勵雲的黑色車子朝地下車庫的方向駛去，我整整衣服，走往金澤正門。

我們每天都這樣上下班，提前一個路口停下，放下我或者載上我，只為了多一點點相處的時間，也為了不被太多人看見，不讓公司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不知道這段關係最終會走到什麼地方，但是就目前的發展情況來看，還是保密比較好。

正想著，一輛車從我身側逆向開過去，倒車鏡差點就撞到我的胳膊了。

車子吱一下停住，車窗正好對著我的臉。

玻璃慢慢降下去，一張熟悉的臉露出來，他周正嚴謹的五官帶著淡淡的笑意，嘴唇輕輕抿了一下，對我打招呼說：「早啊，唐米。」

我對車裡的人回報以微笑，點頭示意，「周總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