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深忽夢少年事（1）

嘉殷四十一年，世宗駕崩，丞相鍾愈聯合晉陽公以十條大罪誅殺奸臣霍綺昌。同年，廣陵王周鈞繼位，年號「永泰」。

永泰二年，新朝首次科考，師兄進京參加武舉三甲殿試。同年春，師兄高中榜眼，鮮衣怒馬地在街上巡遊。

那時候我跟著爹爹擠在人群中，遠遠看著師兄戴著大紅花與人見禮，心中羨慕非常。雖然只是第二名，但我覺得師兄遠要比前頭的狀元郎更加神氣。

古人說，中舉的人都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可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曲折離奇，永泰五年，本來前途無量的師兄不知怎的從京城下放回黎州徵兵，而當年一同來的還有他的至交死黨、如今的當世「六傑」之一——沈臨朝。

當時我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瞞著爹爹扮成男裝跑到軍營報名參軍，又憑藉著自己非凡的智慧連蒙帶唬地騙過了沈軍師，如願進入軍營。

後來我才知道，沈臨朝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只不過「女扮男裝」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同時又覺得我這麼蠢一定當不了細作，這才任由我偷渡進來……

大興的軍隊實行軍屯制，按人數給軍隊劃分土地，說白了就是有仗就打，沒仗打就集體勞動。耕地周邊有農戶，主管補充供給一類的瑣事，除了送菜還包括煮飯漿洗，一般都是年紀較大的婆子來做。而我因為年紀尚小，很不幸地被分去做農民，又因為是新來的，一般做的都是挑糞一類的工種，叫我苦不堪言。

一日我挑糞回來，見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在欺負一個小姑娘。當時我就怒從心起，一抬手撂下扁擔，大喝一聲，然後揮動糞鏟！嚇得那一干人等大叫著跑遠，可能也是被熏的……

見他們逃跑，那小姑娘爬了起來，撣撣布裙，一臉嫌棄地瞟了我一眼，然後高冷地扭頭就走。

我見到自己的同類非常興奮，也顧不上是不是招人討厭，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一拱手自報家門：「嘿嘿嘿，姑娘你好，小生這廂有禮了！在下俞清朗，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其實我並不知道男子之間該如何招呼，只記得戲文里大概就是這麼說的。

那小姑娘卻不為所動，仍然板著張臉，目不斜視，挎著草筐竟自走得飛快。

我一看這情形，心裡很是不爽：這麼冷淡，長得好看了不起啊！於是豁出了我這輩子最厚的臉皮，死纏爛打了一路，眼看著軍營的大門就在前面，我抬起雙手攔在她身前，忿忿道：「我都問你一路了，你怎麼還不肯說話啊？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沒用你以身相許，問問名字怎麼啦！」

小姑娘腳步一頓，極其用力地往後跳了一步，驚恐地看了眼我手中的糞鏟，顫抖著咽了口唾沫，想了想，拾起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字：「喏……這就是我的名字……」

我忙撇了糞鏟扭頭去看，可惜平時不用功，認識的字不多，勉強辨認了一下道：「那個……王……玉？你叫王玉！」

小姑娘眼皮一跳，面部微有抽搐，斜著眼看我一眼，沒說話，繞過我繼續往前走。

我很想跟過去和她再套套話，可惜再往前就是做飯的農舍，軍營紀律森嚴，沒有批準是不允許私自過境的，便懷著萬分遺憾叫道：「那我以後就叫你小玉嘍——以後有機會來找我玩啊——」

小玉聽見我熱情的叫喊，一激動腳下一晃，差點兒摔了個趔趄，用一種吃了屎的表情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飛快地跑走不見了。

我不覺聳了聳肩，這姑娘未免也太害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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